第 3 章 這位先生,我們不認識(1 / 1)

何時逢春 糖醬茄子 5663 字 10個月前

許知曉剛走到車棚的位置就聽見許錢來撕心裂肺的叫聲。

不過也可以理解,許錢來從被許知曉抱回家開始就和許知曉形影不離,許錢來的狗窩在許知曉床邊,許知曉常常半夜被許錢來的呼嚕聲吵醒。

去摘桃子,挖野菜,巡水庫,甚至是上街賣東西,許錢來都會穩穩地跳上副駕駛坐著等待許知曉出發,再加上昨晚打雷,許錢來最怕這個聲音了,之前半夜打雷時,許錢來會直接跳上許知曉的床,蒙在被子裡躲起來。

許知曉一打開門,許錢來就撲上來,嘴裡罵的話感覺還挺臟。

許知曉把油條倒在許錢來吃飯的碗裡,豆漿倒在喝水的碗裡,見許錢來還喋喋不休的罵著。

許知曉左手抓住跳動的許錢來的後脖頸,伸出右手食指警告,“許錢來,不準再罵了,昨晚突發情況,去醫院不能帶你,我睡醒了給你煮肉,再罵,三天不給你吃肉。”

聽到這裡許錢來也不哼哼唧唧了,尾巴也放下了,乖乖的吃早餐去了。

放開許錢來,許知曉走到院子,在車棚接近大壩處立著牌子,用沙袋固定,以防被風吹跑。

牌子用粉筆上寫三行大字:

清溪水庫

一根魚杆五十

時間不限

牌子上貼著收款二維碼。

許知曉走回院子,扶起掃把和簸箕,都來不及把昨晚刮落的樹葉清理,邁著睡神召喚的步子上二樓補覺去了。

青川縣縣醫院,早上八點五十,許知曉聯係的護工拎著白粥來到病房,此時的宗其正在閉目養神。

“你好,請問是你請的護工嗎?”中氣十足的男聲鑽進宗其的耳朵。

睜眼,一個五十來歲,身材魁梧的光頭中年男人映入宗其的眼簾。

見躺在病床上的人不回答,盧奇健走到病房門口確認房間號,又走到病房裡,用他覺得隻有他能聽見,其實病房裡其他兩位病人也能聽見的聲音自言自語,“病房沒錯,靠窗沒錯,病房裡最帥的那個也沒錯,就是你沒錯啊。”

宗其虛弱的抬手,試圖讓正在陷入自我懷疑的護工看見自己。

旁邊的病人大媽提醒這位魁梧的護工,“兄弟,他舉手了,是他。”

見護工的注意力終於再次集中在自己身上,宗其將全身的力氣彙集到喉嚨。

“是我。”

旁邊的大媽再次當傳話筒,指著宗其,“是他,他回答了。”

盧奇健發出爽朗的笑聲走到宗其身邊,放下白粥,“兄弟,你在這裡不早說,讓我一頓懷疑是不是哄我玩呢,但我轉頭又想這錢都給我了,不能是哄我玩。”

宗其倒是想早說,但是自己這虛弱的身體條件,哪還有多餘的力氣說得出話。

盧奇健坐在椅子上,“兄弟,你現在餓不餓,吃點我帶來的粥,我給你說,照顧病人我有經驗,保證在我的護理下,等你出院那天給你養得白白胖胖。”

根本沒給宗其說話的機會,盧奇健自顧自的走到床尾搖起床,打開白粥的蓋子,在宗其的下巴墊上紙巾,一口接一口的喂,嘴邊溢出來的白粥,還會仔細的擦乾淨,給人一種心有猛虎細嗅薔薇的感覺。

許知曉一覺睡到中午十二點才醒,許錢來不知何時上來睡在狗窩裡。

許知曉朝著許錢來的方向橫轉身體,胸前的身體懸空,後部分在床上,伸出雙手,歡快的召喚許錢來,“錢錢,來來,快過來,讓我摸摸,讓我摸摸。”

許知曉變臉之快,像幾小時前對許錢來豎手指的人不是她一樣,熱情的讓人害怕,不過許錢來不害怕,因為它是小狗,它是許知曉的小狗,它的記憶裡全都是許知曉,不管她怎麼對自己,都會搖著螺旋槳一樣的尾巴,咧嘴向她奔去。

許知曉揉了揉許錢來的頭,兩隻手卡在許錢來的前腳胳肢窩,將許錢來一個騰空抱上床上,在許錢來的脖子蹭了又蹭。

要是許錢來會說話,它肯定會說“瘋婆娘,放開我,一會兒對我比比劃劃,一會兒又對我熱情似火。”

許知曉吸狗吸夠了才放開被蹂躪一番的許錢來,重獲自由的許錢來在床上跳過來跳過去。

許知曉走到陽台,欣賞與昨晚全然不同的風景,水庫上波光粼粼,像無數個反射著太陽光小鏡子,又像一閃一閃的星星,昨晚那個男人跳下來的山頂鬱鬱蔥蔥,一片盎然生機。

“許錢來,今天天氣好好啊,昨晚還是狂風大作,今天就晴空萬裡,豔陽高照了,真好,等我把家裡收拾乾淨,下午太陽下山帶你出去玩怎麼樣。”

許知曉經常對著許錢來自言自語,她也不在乎許錢來不能回應她。

這個溫馨的場景沒維持兩分鐘,許知曉向右低頭,茶幾上是昨晚泡的茶,盤子裡的千層蛋糕。

“蛋糕呢?”

“許錢來,我的千層蛋糕呢”

許知曉咆哮著,看著被舔得反光的盤子。

“許錢來,你完了,我們倆一人一半,你把我的那一半吃掉了。”許知曉剛想去臥室找許錢來,可聰明的許錢來早在許知曉咆哮、見事情暴露的時候已經跑下樓了。

許知曉咆哮不是因為自己沒有吃到蛋糕,而是怕許錢來吃太多蛋糕會拉肚子,到時候許錢來又得萎靡兩天,但是見許錢來現在這逃跑的速度,應該沒問題,不會拉肚子。

許知曉回到臥室換上乾淨的床單被套,把用了兩周的臟被套和昨晚被雨水淋過的臟衣服扔到洗衣機,倒入洗衣液,調到快洗模式,接著去收拾昨晚在陽台上裳景剩下的攤子。

許錢來舔過的盤子肯定是不能要了,許知曉把盤子拿到院子裡在水池裡刷乾淨,放到許錢來吃飯的地方,

“許錢來,這以後就給你當水果盤和蛋糕盤。”

在車棚裡躲太陽的許錢來,右前腳搭在左前腳上,看著遠方,聽懂似的點頭。

今天天氣好又是周末,來釣魚的人不少,短短一個上午,許知曉已經進賬小一千塊錢,大壩上停滿了來釣魚的人的車。

許知曉吹著口哨走進廚房,打算給自己和許錢來弄點中飯,一進門就看見昨晚那個男人留下的血跡,坐櫃的坐墊上、地上全是,許知曉隻能把上周才洗過的坐墊扒下來,但是內墊上也有血跡,這個洗衣機洗不了,許知曉隻能全扔了,打開拚多多,按照尺寸買了一套新的。

許知曉現在有點後悔,“早知道就多轉兩百,忙活一個晚上,倒賠兩百。”

腦海裡浮現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許知曉鬼使神差的撥通了護工的電話。

正在給宗其喂飯的盧奇健左手從牛仔褲屁兜裡拿出電話,右手喂宗其蛋羹,接通後開起揚聲器,將手機重重的扔在床頭櫃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喂。”

對麵的發出的聲音直衝天靈蓋,許知曉本能的身體向後傾,將手機拿遠了一些,打開揚聲器。

“喂,盧大哥,是我,小許,我想問一下昨晚讓你去314病房做護工的事沒忘吧。”

宗其聽到許知曉的聲音是高興的,頓時覺得這沒滋味的飯好像有味道了,本來剛才還吃不下的飯,現在也能下咽了。

盧奇健用勺子喂宗其喝了一口湯,聲音爽朗“大妹子,你就放心,給你照顧得好好的,現在正在吃中飯,要不要給你拍個視頻。”

許知曉連忙拒絕,“不用了,盧大哥,你到了就行,後續有什麼你直接和他商量就行,盧大哥我就不打擾你工作了,先掛了。”

“好的,大妹子。”盧奇健臉上還是笑嗬嗬的,就像笑不需要力氣一樣。

中飯結束,宗其開始了與盧奇健除了說自己的名字外,交流的第一句話,“她叫許什麼。”

“啊,什麼姓什麼”正在收拾碗筷的盧奇健被宗其突然地話語問得找不到頭腦。

宗其覺得這位大哥有點空耳。

“剛才給你打電話的人叫什麼名字。”宗其覺得這次自己說得很清楚了。

盧奇健一拍腦袋,“小宗,原來你是問這個啊,小許叫……”盧奇健閉著眼睛想了一番還是沒想起來,又撓了撓腦袋。

“嘶,叫什麼來著”

盧奇健猛地睜開眼睛,激動道“微信有備注,我給你看。”

說著盧奇健用還帶著油的手解開手機鎖屏,打開微信,將手機放在宗其麵前的小桌板上,“小宗,你自己看,我先去洗碗,我待會兒還要上樓去看我媳婦。”說完盧奇健拎著飯盒快步向病房外走去。

宗其用能動的那隻左手,滑動手機,盧奇健的微信頭像是和他老婆的照片,許知曉的頭像則是昨晚的那條大黃狗。

“許知曉。”宗其重複著這個名字。

兩人的聊天記錄是從昨晚十一點開始的,主要是許知曉找盧奇健照顧宗其,價錢如許知曉說的四百一天,一共七天,盧奇健提出的要求隻有一個,那就是他要上去照顧他老婆,不能全天照顧病人,許知曉答應了,並說,這個病人可能也不習慣有人一天都陪著他。

宗其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心想這個女人好像挺懂自己。

宗其點進許知曉的朋友圈,全是對昨天自己跳下的那個水庫的宣傳,配上水庫各個角度照片。

“清溪水庫。”宗其記下了這個地名。

宗其退回微信聊天界麵時,盧奇健進來了一條消息,備注為兒子的聯係人發來的,“爸,媽還差的醫藥費你彆急,我這個月打工大概能賺3000,我留500,剩下的給媽做醫藥費。”

盧奇健還沒進來,宗其就已經聽見他和彆人交談的大嗓門和魔性的笑聲。

“剛才你兒子給你發消息來了。”宗其將手機還給盧奇健。

盧奇健接過手機:“我看看,小宗,我先上去了,大概一小時後我再下來。”

宗其點頭,“我這裡沒事,你就在上麵,不用下來。”

盧奇健還沒走出病房就開始打電話“兒子,你不用這麼省,該吃吃,爸又找了一份護工的工作……”

盧奇健的聲音逐漸消失在走廊。

隔壁熱心的大媽惋惜的搖頭,“唉,這位大哥也是命苦,媳婦得了這個病,為了治病房子都給賣了。”

但大媽沒有惋惜多久,就轉過頭來問宗其“小夥子,你有女朋友沒有,我給你介紹怎麼樣,我侄女,在幼兒園上班。”

宗其閉上眼睛,想讓從早上一直說個不停的大媽閉嘴,才一個早上,宗其已經知道大媽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丈夫前年去世,女兒女婿在縣政府上班,兒子在省會城市的國企上班,兒媳婦是初中英語老師,有一個孫子,兩個外孫女。

“我離異帶兩娃。”

果然房間如宗其所願安靜了下來。

許知曉拖完地,到二樓將洗好的床單被套拿下來晾在院子的晾衣架上,做完這些,半小時前燉上的排骨香氣開始彌漫直至包圍整個廚房,後來飄散到院子裡,許知曉把陽台上藤椅搬下來,放在桂花樹下能遮住太陽的地方,躺在上麵愜意的扇著蒲扇。

和許錢來一起品嘗完唇齒留香的排骨,待到太陽下山,許知曉騎著已經十幾年的粉色自行車,拎上剛打撈上來還活蹦亂跳的魚兒,向村口駛去。

許錢來在前麵開路,有時和村裡的其他狗打招呼暫時落後,但很快會追上來,一人一狗的影子被夕陽拉得長長的。

許知曉路過王忠誠家時停下,一雙大長腿蹬地,雙手穩住自行車,房間裡播放著電視,肯定有人,許知曉在門口喊“忠誠哥,我給你帶了一條魚來,這兩天就吃了,彆養著不舍得吃。”

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王忠誠轉過身,趴在窗戶看見是許知曉,拖著瘸腿,手上拿著散稱的老式餅乾走出來,“知曉,給,餅乾。”

許知曉接過餅乾,順帶把魚遞過去,把餅乾一分為二,一半給許錢來,一半塞進自己嘴裡,蹬起自行車的腳踏,“忠誠哥,我先走了,我還要去給青青送魚。”

王忠誠拎著魚揮手:“知,知曉,再見。”

又蹬了幾分鐘的自行車,許知曉到達村口的衛生所,悄悄走到正在拖地的李青青背後,大聲發出“啊啊啊啊。”的鬼叫聲。

李青青被嚇得花容失色,手裡的拖把都給扔掉了,也跟著“啊啊啊啊”起來。

始作俑者許知曉笑得前仰後合,撿起拖把,“青青,你膽子怎麼還這麼小,每次都被嚇到。”

李青青給許知曉手臂上拍了兩巴掌,“等哪天,我也去嚇你。”

“好啊,你來,我在家等你哦”許知曉邊說話順帶把剩下的地拖完。許知曉指著自行車把上的魚兒,“給你帶了一條魚來,你和羅文浩弄來吃了。”

李青青:“知道了,自從你回來,我就沒缺魚吃過,去我家吃完飯,小羅在家做好了。”

許知曉拖完地把拖把還給李青青,又開始打哈欠,“不去了,哪天來,我要回去睡覺了,今天早上回去感覺沒睡飽。”

“你看看,這才幾點,你又要睡覺了,你是睡神嗎?”李青青看著手表上顯示的七點質問許知曉。

許知曉拿下車把手上的魚兒掛在衛生所門把手上,把許錢來抱進特意為它改裝過的大號車簍子裡,坐上自行車墊,“對,我就是睡神,睡神要回去睡覺了。”

許知曉踩著她那嘎吱作響的自行車向家的方向奔去。

騎自行車隻需要十分鐘就可以從村尾到村頭見到好友,吃著自己種的純天然蔬菜,沒有打農藥的水果,自己養的沒有激素的魚,早上裹著毛毯躺在陽台看朝陽升起,晚上坐在水庫大壩上看夕陽落下,吹吹小風,還有許錢來陪著自己,許知曉不後悔回到青溪村生活,這裡的日子她一輩子也不會膩。

但這種神仙日子許知曉才過了兩天,在自己騎著全新的、一手的小三輪,對許錢來哼著她的童年洗腦小曲《老鼠愛大米》。

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不管有多少風雨,我都永遠愛著你。

拉著從村口買來的桶裝水,三輪車的油門擰到底,車剛爬上水庫大壩。

一個男人背著手背對著夕陽,站在大壩上,許知曉一個急停,差點沒把旁邊的許錢來甩下車。

“那個男人,怎麼那麼像那個,”許知曉沒戴眼鏡,正努力眯著眼睛想要看清對方的臉,男人緩慢的朝許知曉走來,許錢來聞到熟悉的味道,跳下車,搖著尾巴。

待人走近,遮住許知曉麵前晃眼的太陽,許知曉才確定來人是誰。

“對,是現在應該躺在醫院那個,三天前跳入水庫那個。”

宗其臉上揚起明媚好看的笑容“許小姐,才兩天不見,就不認識自己救的人了。”

許知曉對著宗其好看的臉犯了一下花癡,咽了咽口水,理智戰勝色心,挑起好看的眉,“這位先生,我們不認識,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