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 五十兩銀子,比她四年的工錢加起……(1 / 1)

天空有晶瑩的雪花飄落,這是新歲的第一場雪。

這天晚上,寧暮雨做了一個夢,在漫天絢爛的煙花之下,她對二公子說,如果可以,她願意一輩子待在他身邊。

二公子隻是笑看著她,沒有言語。

寧暮雨以為他不相信,又重複了一句。二公子靜立在原地,眸中的笑意漸漸化成悲涼,他眼眶中有晶瑩的淚珠浮蕩,待她看清時,他已翩然轉身,在漫天的雪色下,留下一道清冷孤寂的黑色背影。

“你一直想替自己贖身,那五十兩銀子夠你買回身契。拿著它走吧,去過你自己的生活。”

二公子的話冷戚戚的回蕩在耳邊,寧暮雨想也沒想便去追,可她雙腿沉重,幾乎邁不開步。院中的燈籠突然全部熄滅,二公子的身影一下消失在黑暗中。

她茫然四顧,覺得心中發慌,黑暗中寒光一閃,她臉上傳來一陣刺痛,血腥味瞬間爬滿她的身體。

空曠的夜色中響起謝瑗的淒厲的叫聲和笑聲:“不知廉恥的賤人!讓你狐媚,讓你勾引主子!哈哈哈哈,看你現在頂著一張殘破不堪的臉,還怎麼去勾引男人!哈哈哈哈哈,去死吧!”

寧暮雨於滿頭大汗中驚醒過來,睜開眼時窗外還是濃黑一片。

她抹了抹額上的冷汗,開年第一日就做噩夢,這可不是好預兆。

二公子給她的銀子確實是五十兩,按理說壓歲錢不能這麼多,如果真的是贖身錢......

為何?二公子為何要給她贖身錢?他從前不是對她想要贖身一事耿耿於懷嗎?

冬季天亮得晚,此時已是卯時。

年節下,上門拜訪的人多,加上天氣不好,蕭天澤便不再去校場。

他這段日子每日卯時中刻起,寧暮雨放下心中的疑慮,翻身起了床,點燃屋內的燈籠,對著鏡子收拾了一番,隨後去了後院,她得趕在二公子起床前把熱水燒好。

待蕭天澤穿好衣服後,寧暮雨進了他的臥房。

她端了水給他,他接過杯子時,指尖碰到了她的手,兩人都僵了僵。他隨即恢複如初,不動聲色地漱了口。

她又擰了條熱手帕給他,他避開她的手接過,擦完臉,又將帕子回遞給她。

寧暮雨想起昨夜煙花下的那一幕,覺得耳根有些發燙,旋即又想到昨夜那銀子和那個噩夢,恢複了鎮定,道:“二公子,昨夜我回房看了您賞的銀子,足足五十兩......好像......太多了點。”

蕭天澤徐徐地看了她一眼,反問:“多嗎?”

寧暮雨重重地點頭,五十兩銀子,比她四年的工錢加起來還要多。

蕭天澤理了理袍子,道:“這錢既然給你了,便由你支配,你想做任何事,都隨你,我不會過問。”

任何事情,當然也包括贖身。這說明,二公子有她沒她,都一樣。

寧暮雨心中泛起一股酸澀,自嘲道:“若是二公子每年給奴婢這麼多錢,那用不上幾年奴婢就發財了。”

***

初一日,侯府上下都齊聚溪風院,趙西子太過疲累,這會還在屋裡睡著。

蕭天恩昨夜已學會了抱小孩,這會在奶媽的協助下,小心翼翼將歲新抱了出來同眾人見麵。

太夫人看著歲新,眼睛笑眯成兩條縫,真正對“天倫之樂”有了一些體會。她用手指逗了逗嬰兒的小臉,隨口對蕭天全說了一句:“你們也要加緊。”

本是一句無心的話,被謝瑗聽到了心裡,臉色當即就冷了下來。蕭天全隻是笑了笑,道:“孫兒努力。”

李姨娘昨夜喝了酒,兒媳生孩子的事情她一概不知,今早醒來聽到趙西子生了個女兒,頓時有些不高興,她求菩薩拜老爺一直期望那肚裡是個男孩。

本以為老爺和太夫人也會同她一樣不喜女孩,可此刻見到兩人皆滿麵笑容,心中的不開心也消減了一些。

蕭天恩沉浸在幸福之中,對李姨娘時而變幻的臉色視而不見,他抱著歲新往蕭天澤和寧暮雨中間湊,想讓二伯父和“救命恩人”看看自己的孩子。

蕭天澤對著嬰孩似有些不知所措,伸出的手本想戳戳孩子的臉,卻僵在空中,半晌後放下手去,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

寧暮雨很少見蕭天澤局促的樣子,抿住了唇邊的笑意,隨即看向繈褓中的小孩。

這是個皮膚白淨的孩子,不似其他初生兒那般紅彤彤的,睡容安靜,像塊軟軟的豆腐,寧暮雨覺得有些可愛,誇讚道:“歲新長得真漂亮,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

孩子還小,其實看不出美醜,但是為人父母聽到彆人誇獎自己的孩子,就沒有不高興的。這是寧暮雨心中的一點點人情世故,蕭天澤不說,她幫他說了。

蕭天恩聽後果然高興,麵上帶著笑說:“等長大了才知道美不美。”

寧暮雨又道:“常言說龍生龍,鳳生鳳,見過三公子和三夫人便提前知道了。”

蕭天恩臉上的笑容更是止不住。

謝瑗見整個溪風院都春風得意,覓月軒還從未如此熱鬨,心中不由冷哼一聲。又想昨夜溪風院好不容易起火,全被寧暮雨的通風報信給毀了,對寧暮雨越發痛恨起來。

沈夫人也心情不佳,這個冬天發生了太多事,先是蕭天全在水蓮汀鬨出荒唐,惹得兒媳要和離,讓她失了顏麵,現下溪風院又順利得了新生兒,更讓她心神不寧。

沈夫人坐了一會兒便被屋內其樂融融的氛圍熏得頭昏腦漲,她皺著眉,喚了謝瑗和蕭天全一道離去。

歲新一直在睡覺,看久了便是去新鮮感,太夫人和蕭天澤也挑了時候離開,蕭齊愈則留在溪風院。

第二日,謝瑗同蕭天全回了國公府,關老夫人早幾日便給太夫人下了名帖,這日便攜了關仕安和關芷晴前來侯府拜謁。

關老夫人特意著人給溪風院的新生兒準備了禮物,這個禮物既是她作為長輩、太夫人好友的一番心意,也表達了關家對從前之事的歉意。不管兩家日後如何發展,她同太夫人的情誼尚在。

關芷晴在幽篁齋見到蕭天澤時,全然不似從前那般活潑熱情,帶著笑意的臉上反而有一絲拘謹。

當她的目光掃到蕭天澤身後的美麗侍女時,一時之間有些失神。

當她知道此侍女便是寧暮雨後,震驚中蔓延了絲絲縷縷的憤怒和嫉妒,雖然還未得知寧暮雨由醜女變美女的原因,但是她認定了她對蕭天澤不安好心。

關芷晴心中憤憤不平,臉上一如既往維持著笑意。她知道自己從前已經給侯府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如果還想與蕭天澤延續從前的關係,更不能再在人前失分寸。

太夫人許久未見老友,心中極是高興,在堂上與關老夫人說了一會子話,見年輕人拘著,便讓蕭天澤獨自去招待。

蕭天澤同關仕安從小便是好友,關仕安從前勤奮好學,一身正氣,可自從父母離異後,性格就變得隨□□玩。他不喜歡拘在府中,常年混跡在青樓酒肆,又知曉蕭天澤性子淡漠,對美酒美色絕緣,偶爾約他出來,隻是遊湖泛舟,或品茗聽琴。

蕭天澤知曉他在人前一副放縱浪蕩樣子,隻不過是內心痛苦下的偽裝,他依然視他為好友,樂意聽他遊戲人間種種體會。

眼見蕭天澤和關仕安已站起身,關芷晴突然道:“我想留在這裡陪祖母,就不和哥哥一同前往了。”

關仕安愣了一下,這個妹妹怎麼變了性子,明明是她強行拉著他來侯府的......

這堂上有兩位祖母坐鎮,關仕安確實有些拘束,隻想快些離去,好不容易蕭家祖母發了話,便懶得耽誤時間去猜測關芷晴的心思,長腿一邁,跟著蕭天澤去了西泠閣。

***

這是寧暮雨當差後,在西泠閣迎來的第一位外來客。

她對招待一事還有些生疏,詢問了十五,十五滿臉無辜,表示西泠閣極少有外客,所以他沒經驗。

寧暮雨歎了一口氣,想著在家時母親招待客人的做法,搜羅了一些尋常的點心水果,端進花廳。這點心裡,有一盤她做的蘿卜糕混跡其中,權當湊數。

隨後,她又用這個冬天收集到的雪水,泡了一壺上好的九曲紅梅,給兩位斟上。

關仕安明目張膽地打量了寧暮雨一眼,見她身量纖細,杏麵桃腮,雙瞳剪水,容顏堪稱驚豔,不禁彎了彎唇角。

寧暮雨退下之後,關仕安滿臉壞笑著拍了蕭天澤的肩膀,道:“你小子,我從前還以為你不近美色,沒想到啊沒想到。難怪你看不上我妹妹,若是我身邊有這麼一個可人兒,眼中哪裡還能容得下其他人。”

蕭天澤吹散了茶碗裡的沫子,道:“她隻是個小丫頭。”

關仕安湊近,道:“丫頭又如何,真性情的丫頭有時不見得比深閨中的小姐差。既然你對她沒有想法,不如讓給兄弟我,如何?”

“不如何。”

“嘖嘖嘖。還說隻是個小丫頭,我從前可不見你身邊有什麼丫頭。”

蕭天澤不動聲色地喝茶,跳過了這個話題,“你向來不愛來府上,今日來找我何事?”

關仕安夾了塊蘿卜糕,送入口中,邊嚼邊說,“還不是我那個妹妹,非要拉著我過來。我瞧著她對你還沒死心,你好自為之吧。”

關仕安與關芷晴分離了十年,與她之間的兄妹情淡如清粥,蕭天澤倒像是他親兄弟,他什麼話都對他說。

關仕安吃完嘴裡的糕點,突然發問:“這是什麼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