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容揭穿(二) 這......這,小……(1 / 1)

蕭天澤端起案幾上的茶杯,輕吹了吹茶沫,問:“三弟,孩子取好名字了嗎?”

眾人這才把視線從寧暮雨身上移了過來。蕭天恩道:“還沒呢,不如求祖母和爹爹賜名吧。”

太夫人笑道:“你父親是一家之主,讓他想吧。”

蕭齊愈撫著長髯,思索了半晌,緩緩道:“既是除夕之夜誕生,便叫歲新吧。”

蕭天恩喜道:“歲新,新的一歲,新的開始,新的希望。好名字,寓意也好,多謝父親賜名。”

寧暮雨背對著眾人,隻希望廳上的話語能夠持續久一些,久到大家將自己忽略。

侍女最終將寧暮雨的臉擦了乾淨,後露出驚訝的表情,在她的印象中,西泠閣的侍女應該是個相貌醜陋的姑娘,怎麼眼前之人,皮膚白淨細膩,眉不畫兒黑,唇不染而紅,五官靈動,眼睛濕漉漉的閃著光亮,帶著少女的清麗,活脫脫像個仙子一般,比少夫人和三夫人美上許多。

寧暮雨在侍女的注視下,遲遲不敢將頭轉過去。她盯著手上黑漆漆的帕子,想用它蒙住臉。

蒙臉——麵紗!

寧暮雨突然想起來,自己還帶著麵紗啊!

臘月以來,府上的走動變多,寧暮雨便一直帶著麵紗。今日若不是因為救火,她根本不用露全臉。剛才實在太緊張了,她居然忘記自己身上還有麵紗一事!

寧暮雨飛快從懷中掏出麵紗,也顧不得臟不臟,匆忙戴在臉上,然後在侍女驚訝的目光中轉過頭來,麵向眾人。

太夫人看著那白紗上一道道黑汙,覺得有些晃眼,道:“說起來,我還沒見過小雨長什麼樣子,把麵紗摘下來,讓我看看。”

寧暮雨僵在了原地,隻覺得手腳失去了知覺,有些動彈不得。

太夫人見她臉上怯怯的,道:“你不必擔心我被嚇著,相貌的美醜是從娘胎裡便決定好了的。你也無需自卑,人無完人,隻心地良善這一條,你就超過了許多人。”

寧暮雨隻覺得廳上安靜得出奇,她幾乎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在眾人的注視下,她緩緩解下了麵紗。

耳邊突然傳來茶盞磕在桌案上的聲響,寧暮雨低頭看自己的腳尖,等待被審訊。

蕭天恩率先開口,語氣中滿是驚奇,“這......這,小雨、你的臉,怎麼不紅了?”

見過寧暮雨臉的人,先是驚奇,後臉色神情不一。

蕭齊愈微微皺眉,沈夫人麵露厭惡,十五眼神呆滯,微張的嘴巴道出了他此刻的驚訝;謝瑗覺得自己被人耍了一般,臉上一陣白一陣青,眼中的慍怒藏都藏不住。蓮娘唇角勾起,眸中閃過一絲得意。

蕭天全則看得呆了,他以為自己花了眼,揉了揉眼睛,仍見寧暮雨微垂著頭,膚白勝雪,眉目如畫,長長的眼睫撲閃著,像蝴蝶一樣闖進了他心中。他沒有被欺騙後的惱怒,反而十分驚喜。

廳中誰也沒有作聲,太夫人道:“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寧暮雨緩緩抬起了頭,她覺得無數道目光落在她的頭上,像是要將她千刀萬剮。她乾脆垂下了眼睫,誰也不看。

謝瑗猛地拍了桌子,站起身道:“這丫頭......藏得好深!原來她一直在欺騙我們大家!父親、母親,她從前將自己打扮成一副醜樣子,定然心懷不軌,這種人斷不能留在侯府。”

蕭天全憐香惜玉,本想幫寧暮雨說句話,可突然想起水蓮汀一事,將卡在喉嚨中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蕭齊愈和太夫人一樣,心中對寧暮雨是滿意的,可他作為一家之主,不能因為個人情感而偏私,今日事發突然,他也有些猝不及防,隻能道:“你可有什麼要解釋的?”

在眾人等著寧暮雨的回答時,蕭天澤突然開口道:“祖母、父親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背上受了傷,十五從府外請了大夫來看。當時小雨腦傷未愈,又添了背傷,我便讓大夫替她瞧了瞧。不曾想那大夫醫術頗為了得,不僅擅長外傷醫治,對內疾和容顏調養也頗有心得。他見小雨臉色發紅,細細診斷,便發現是暗疾。喝了大夫開的藥,小雨得以痊愈,臉也跟著好了。”

寧暮雨心中咯噔一聲,通過剛才那番話,她立刻意會蕭天澤此前為何說她粗笨以及問新生兒名字,他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轉移眾人落在她身上的注意力。

可蕭天澤一直在她身前,她的臉擦乾淨後,眾人質疑聲起,蕭天澤在根本沒有回頭看她的情況下,說了剛剛那番話,替她解了圍。

隻能說明,他早就見過她的真容。

是什麼時候?

寧暮雨不斷回想。她一直很謹慎,自認為隱藏得很好。

是剛來院中第一天嗎?那日下著雨,她在院中打著傘浣洗衣物,身上的衣服濕透了。可她記得,洗完衣服後她回房特意補了一遍胭脂。

是第一日去校場?她被雪衣顛得七葷八素,驚魂未定中沒忍住在蕭天澤麵前哭了。可是當是當時十五也在,十五若在那時見了她的真容,不會像現在這般目瞪口呆。

她在西泠閣當差後,便沒有出過差錯。難道是在來西泠閣前?

是了!她去西泠閣送魚那夜,回去時下了大雨。當時院中漆黑一片,她不認識路,不僅摔了一跤,還淋成了落湯雞。因為麵紗濕噠噠蒙在臉上很悶,她便摘了下來。蕭天澤當時如鬼魂一樣倚在門口的屋簷下,遞給她傘和風燈。

應該就是在那時,他在閃電和燈籠的光影中,看到了她的臉。

寧暮雨看著蕭天澤的背影,暗夜中朝她伸來的利爪皆被這堵牆擋了回去。原來,他一直在她未察覺到地方保護著自己。

寧暮雨的心依舊咚咚跳個不停,她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是因為“劫後餘生”還是其他原因如此緊張,在心亂如麻的過程中,她聽得蕭齊愈道了一句,“原來是這樣。如此,便也算得不欺瞞。”

謝瑗道:“如果隻是暗疾,那臉紅之症和雀斑都有可能治愈,隻是我記得這丫頭鼻子上還有顆黑痣。難道臉上的痣也是喝喝藥便能消失的?這世上真有這樣的靈藥嗎?”

寧暮雨聽出了謝瑗話中的嘲諷,想著幸好臘月走動頻繁,她擔心嚇著太夫人,便未曾用那張假臉示人,不然今日真是百口莫辯了。

黑痣的問題也很好解釋,大夫既然能夠醫術高超,小小黑痣豈不信手拈來。

蕭天澤從容回答:“大夫說那顆痣留著不吉利,便用刀取了下來。”

沈夫人突然發問:“既是這樣,為何這丫頭一直戴著麵紗,不以真容相示於人?”

寧暮雨看到蕭澤的背影微頓了頓,猜想他不想在沈夫人麵前撒謊,於是她順著蕭天澤的話解釋道:“回夫人的話,奴婢喝了大夫開的藥,臉在愈合的過程中時好時壞,看著著實滲人,奴婢便一直不敢取下麵紗。”

在兩人問答的過程中,謝瑗冷不丁走到了寧暮雨身旁,細細地看著她的臉,突然笑道:“我看小雨的臉光滑細嫩,簡直比得上剝了殼的雞蛋,這大夫果真如二弟說的這般醫術精湛,輕易將黑痣取下,竟連傷疤都不曾留下。想必二弟知道,女子對自己的容顏都十分愛重,不如將這大夫介紹給大嫂如何?”

蕭天澤道:“小雨年紀還小,傷口愈合能力強,傷疤也好得快些也屬正常。且大嫂有所不知,那大夫曾說他喜歡雲遊天下,每到一處隻會待一段時間,能夠得到他的醫治實乃緣分使然。前幾日十五還曾去尋過他一次,隻是打聽到他已經不在京城了。具體身在何處,也無人知曉。”

謝瑗還想再追問下去,隻聽得太夫人道:“好了,既然是這樣,便隨他去吧。小雨能夠得那大夫相看,是她自己的福氣。小雨既是夫人挑中到西泠閣的,定然對她的品性有過考量,我相信夫人的眼光。”

沈夫人麵露尷尬,人確實是經過她的允許才到的西泠閣,她剛多嘴問那一句,顯然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太夫人的話讓寧暮雨的心落到了實處,她那顆在胸腔中咚咚蹦躂的心終於平複了下來。真容已現,這事算是掀了過去,寧暮雨知道自己不會因為容貌一事被判罪。不過謝瑗的疑問已經表明了一切,她不會再信任她。

此刻,兩人都在明處,寧暮雨想日後再要利用謝瑗,不會像從前那麼簡單。

在腦子飛速轉動的過程裡,寧暮雨覺察到兩道黏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的眼珠在眼眶中轉了一圈,隻輕輕一眼便看到蕭天全含著半分笑意,神情癡然地看著自己,心底深處的欲望透過眼神紮到了她的身上。

寧暮雨想起上一世的種種,心中頓時泛起一陣惡心。

謝瑗似乎也察覺到了蕭天全神情,將茶盞重重地磕在案幾上,目光如刀子般剜了過去,蕭天全飛速地垂下眼眸,端起身邊的茶喝了一口,蓋住眼底的欲色。

子時中刻一到,窗外響起了鞭炮和禮花炸開的聲音,驅散了廳內的暗流湧動。

所有的情緒在預示著喜慶的不絕於耳的聲響中,悄然隱去了蹤跡。

安定侯府在迎來一個新生兒的同時,迎來了新歲。奶媽喂好了歲新,再次將她抱出來給眾人瞧。

太夫人看完孩子,在茗心的攙扶下起了身,她年紀大了,若不是今晚得了曾孫女高興,定然不會熬到這麼晚。太夫人離去,眾人便也散了。

寧暮雨跟在蕭天澤身後出了溪風院,回到西泠閣時,蕭天澤什麼話都沒說,徑直去了書房。十五唉聲歎息,道:“雨姐,你將我騙得好慘。”

寧暮雨苦笑了一下,心又開始咚咚跳了起來。她知道要給蕭天澤一個解釋,跟著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