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二) 將管家之權交由於你,不知……(1 / 1)

這一句和離,讓沈夫人麵色鐵青。蕭家和謝家皆為簪纓世家,謝家在朝中的地位也要蓋過蕭家,若是兩家和離,兒子日後在朝為官,定然會受到此事的波及。

蕭齊愈也麵露難色,謝瑗來告知他此事時,他便知曉情況不妙。他對蕭天全棍棒相加,一是為了教訓兒子,整肅家風,二是為了給謝瑗一個公道,讓她明白侯府對她的重視,卻沒想到結果還是這樣。

李姨娘在一旁看熱鬨,嘴唇抿了又抿,一心憋笑。她巴不得蕭天全同謝瑗和離了,這樣覓月軒便失去了一個倚仗,日後他的兒子更有機會上一層台階。

太夫人不動聲色,鎮定地說:“這怎麼行呢?瑗兒你不為家裡的兄弟姊妹想,也要為自己著想。”

和離總歸對女子的影響大,若真的和離了,不僅會影響到國公府的名聲,謝瑗日後想若想再覓得一個好人家,隻怕是難如登天。

沈夫人在一旁幫腔:“你祖母說得是,天全這次受了這麼重的懲罰,日後一定會改過自新。你也還年輕,孩子總會有的,我們做長輩的都沒催,你彆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

謝瑗咬著牙,心思百轉千回。

她可以放過自己,但是卻不能為了自己令家族蒙羞。她在侯府一直未有所出,此時和離,或許知道內情的人會覺得是蕭天全的錯,不知道的指不定以為是她生不出孩子所以侯府不要她。

出不出孩子——這樣的話傳出去,對於她自己的名聲受損,對於謝家也將是沉重的打擊。

她不能允許此事發生。

沈夫人又道:“如今我身子骨越發的不好,很多事情都有心無力,這偌大的侯府,需要一個年輕得力之人來掌管。瑗兒,你是侯府長媳,我今日當著大家的麵,將管家之權交由於你,不知你是否願意?”

沈夫人此時說出這樣的話,顯得有些心急,似乎是要用管家之權斷謝瑗和離之心。

太夫人和蕭齊愈神色皆有些不悅,但很快便恢複如常。

沈夫人立即找補道:“瑗兒,母親將管家之權交於你,與今日之事絕無關係,隻是出於對你的信任和認可。你若是心中放不下種種,母親也可向你保證,待天全傷好之後,一定對他嚴加管教,絕不讓他再犯此事。”

沈夫人又是要交管家權,又是以身作保,算是給足了謝瑗麵子,加之往常侯府的長輩對謝瑗寬厚疼愛,她在侯府的日子過得還算順遂。若再不接受這番心意,便顯得有些冷血無情、得寸進尺。更何況,她自己也想了清楚,與其和離讓她和謝家的名聲受損,不如再忍辱負重一些,等有了孩子事情會好辦許多。

謝瑗應了聲,道:“瑗兒剛才說的話有失分寸,還望祖母、父親、母親見諒。母親的心意兒媳也心領了,隻是這管家之權,萬萬承受不起。兒媳現下未有所出,不曾為侯府做任何貢獻,無理由接受這一殊榮。不過兒媳現在還年輕,若是母親有何需要辦事的差遣,兒媳聽憑吩咐。”

除了李姨娘,長輩們臉上皆露出了笑意。

大夫人道:“瑗兒識大體,是大家的福氣。昨夜侯爺和夫人也勞累了一夜,不如大家先去休息吧。”

這一場風波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落下了帷幕。謝瑗本來要在這這場腥風血雨中脫身,從此遠離是否,但是為了她自己的聲名,她忍了下來。

還有香料一事,謝瑗總覺得那是蕭天澤借寧暮雨的嘴故意透露給她的一個訊息,目的是為了破壞她與蕭天全之間的感情。

蕭天全是有罪,但是蕭天澤也不是無辜的!謝瑗的怒火無法在蕭天全身上長時間停留,她隻能將出口對準了蕭天澤。

***

西泠閣內。

太夫人親自來送藥給孫兒。

蕭天澤上完藥,趴在床上,背部的疼痛隱隱出來,像是針刺一般,讓人難以入睡。

大夫人瞧著孫子臉色發白,心中不是滋味,道:“你這傻孩子,本無需挨這打,怎偏偏要去受?”

蕭天澤整個人被蓋得嚴嚴實實,隻留下一個腦袋露在外麵,他似有些疲累,聲音沙啞著:“大哥傷得嚴重,父親當時在氣頭上,他打了我也好出出氣。”

太夫人揭穿了他:“說來說去還是為了你母親。你大哥被嬌慣壞了,做出如此敗壞家門之事,你母親喊你過去,目的很清楚,你不會看不透,不過是想讓你去替你大哥求情。”

“不管她做了什麼,也總是我母親。”蕭天澤側著頭,眼中迷著淡淡的薄霧,承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哀傷。

太夫人歎了一口氣,“她是你母親沒錯,但是你也長大了,無需事事在意她的看法,更不要強求改變她對你的態度。我聽說你父親打你時,她一句話沒替你說,儘顧著你大哥去了。”

蕭天澤沉默著,他恍然記起了小時候,他和大哥在一塊學畫的時光。他年紀小,入門晚,母親視察功課時,從不點評他的作品,但幾乎每次都誇大哥的畫作。他總以為是自己畫得不夠好,才得不到應有的表揚。

後來,他學畫已有小半年,因為刻苦努力,進步飛速。

某一個夏日,夫子給兩人留了個功課——畫荷花。他以為隻要得到夫子的誇獎,母親便會多看他一眼,於是在荷塘邊慢慢細細畫了一整晚,露出的手臂和臉上被蚊子叮滿了包。

第二天,夫子檢查他和大哥的功課,大哥畫的是一朵荷花,他畫的是一整個荷塘。夫子先是將大哥的畫簡短誇讚了一番,接著便開始長篇大論地點評他的畫作,說他才學小半年便能畫下這樣生動且充滿意境的畫作,在作畫上的天賦極佳。

既然夫子都誇了他,那畫定然是好的。他以為這次終於可以得到母親的稱讚,在母親來學堂上看畫時,親自將畫拿到了她麵前。可母親隻掃了一眼他的畫,什麼都沒說。

他心中溢滿了悲傷,隻能告訴自己,也許是因為母親不喜歡荷花,因為這次她破天荒地沒有誇獎大哥。

後來他去碧水居請安,看到大哥畫的那幅荷花塘被掛在了花廳的牆上,才知道母親並不是不喜歡荷花,隻是不喜歡他畫的荷花。

也許他畫的任何東西,不管好壞,母親都不會喜歡。

可他就是不甘心,不明白,他固執地想要得到母親的愛,總覺得隻要自己比大哥出色,母親總會看到自己,喜歡自己。

昨天晚上,是他記事起,母親第一次到西泠閣找他,雖然是為了大哥,但是他心中總是開心的。

太夫人見他滿目的傷懷,不欲再言此事,便道:“昨天晚上,若不是小雨替你挨了一棍,又傳了我的口令,你這背肯定要出血。”

蕭天澤眼中的迷霧陡然散開來,昨夜若不是寧暮雨阻攔,父親的棍子不會那麼快停下來。

他想起她在校場上練了幾個月,身板看上去依舊那麼瘦,仿佛一陣風就能刮跑。可那麼瘦弱的身軀,卻硬生生扛下了將軍手中落下的棍棒。她究竟是哪裡生出來的勇氣,似乎什麼都不怕,似乎什麼都不在乎......

太夫人又道:“這侍女不錯,人也機靈,知道臨危保護主子。你母親唯獨做了一件好事,便是讓她留在了你身邊。你背上上的金瘡藥膏祖母帶了兩瓶過來,你先賞她一瓶用著,回頭祖母再派人給你送過來。”

蕭天澤道:“侍女而已,哪用得上那麼好的藥。”他總是習慣性隱藏自己的心思,然後用最無情的話語騙住所有人。

太夫人以為他對侍女有成見,勸道:“雖是侍女,但是也是身邊人,總得待她們好一些,她們才能儘心儘力辦事。祖母瞧著你比夏天的時候胖了些,從前隻有十五時,你怎麼養也不見現在這般好,所以定然是小雨儘心伺候的功勞。”

“隻是時令變化,秋冬時節胃口比夏日要好一些。”蕭天澤淡淡回應,似乎提不起什麼興趣。

太夫人歎了口氣,知曉孫兒認定的事情,旁人很難改變,隻叮囑他這幾日好好休息,不要急著去學堂,隨後便離開了。

蕭天澤喚了十五進來,讓他金瘡藥拿給寧暮雨。十五笑道:“二公子剛才還說侍女用不上這麼好的藥,這會兒便心軟了。”

蕭天澤突然披衣起身,讓十五不許跟著,拿著金瘡藥便出了門。

***

寧暮雨一宿沒睡,這會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

那一棍打很重,她在睡夢中依舊感覺到背脊發麻,隨即又夢到了上一世被拋至深山中的情景,滿臉的血,被打斷的腿,渾身的臟汙......

就在奄奄一息之際,光明乍現,有人遞過來一個饅頭,還給她喂了水。她記得那張俊美的臉,她感覺身上的疼痛消失了,唇角邊掛起了淺淺的笑,張口輕喚了一聲:“二公子......”

恍惚間屋外響起了的敲門聲,她知道那不是夢境,因為她的夢裡隻有畫麵,沒有聲響。

她從夢裡回到了現實,以為是燕爾返回來看望,也沒睜眼,裹著被子翻了個身,繼續睡覺,口中道了一句:“進來。”

門嘎吱一聲開了,腳步聲靠近,寧暮雨口乾舌燥,後背隱隱作痛,撒嬌似的□□了一句:“燕爾,我的背好痛,口也好渴,給我杯水吧。”

在這院中,侍女本身就少,隻有燕爾跟寧暮雨最親近。她生病幾次,也總是燕爾在身旁照顧。她從來都很堅強,隻是在不太清醒時,會將心中的依賴毫無防備的表現出來。

來人輕咳一聲,聲音帶著些暗啞,“我不是燕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