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一) 奴婢說了要保護二公子……(1 / 1)

謝瑗對蕭天全說了個謊,她沒有回國公府,不過讓家丁駕著馬車繞城轉了一圈,然後派人盯住了水蓮汀。

晚間,謝瑗回了覓月軒,下人來報大公子一直在水蓮汀未出。

謝瑗在等待的蕭天全回家的過程中,從希冀蕭天全還能有一絲良心,能夠在自己不在之時仍然按時回來,到做了最壞的打算——若是蕭天全趁自己不在在外眠花宿柳,那麼這件事便會從兩個人之間的事變成兩府之間的事。

積雪消融,簷上的雪水在黑夜中滴答滴答響個不停,像極了女子的哭泣。

謝瑗從酉時一直等到了亥時,依舊沒有等到蕭天全的身影。她的心如同屋簷上的水滴,一點一點往下墜,隨後砸到地麵,當即破碎。

謝瑗悔不當初,覺得自己堂堂國公府小姐,竟然被甜言蜜語蒙騙,看上如此宵小之輩。她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當即去找了蕭齊愈。

蕭齊愈宿在溪風院,睡得正踏實之際,被身旁的李姨娘喚醒。見了謝瑗,得知蕭天全之事,蕭齊愈氣得二話不說便帶著一眾家丁出了門。

水蓮汀前,蕭齊愈大手一揮,兩名家丁掏出繩索,往院牆裡一拋,隻聽得“哢”的一聲,繩索一頭便牢牢卡住了牆簷,家丁們順著長繩攀爬,不過半晌便麻溜地入了院。

火把燃燒的亮光在寒夜中閃爍著,似乎要將這黑夜燙出一個窟窿。大門隨即被打開,蕭齊愈帶著一眾人入了院。

守院的隻有兩個小廝,正在廊下歇著,聽到動靜張嘴想喊,立刻被抹布塞了嘴,手腳也被身子捆了起來。

院內燃起了火光,家丁破開雕花門,漆黑的屋內瞬間照進了光亮。

蕭齊愈和謝瑗走進屋內,家丁們拉開了芙蓉帳。

蕭天全躺在床上,左擁右抱,因為喝了酒,又縱了歡,睡得深沉,渾然不覺屋外的肅殺之氣。

滿室的溫熱旖旎風光與屋外的冷冽蕭索之氣形成鮮明對比。

紅蕊和綠柳被燈光晃醒,慌張又淩亂地穿起衣裳,從床上滾了下來,被家丁一把扣住。

在一片“大公子”的哭喊聲中,蕭天全終於醒來。

他一睜開眼便見到父親和妻子站在床邊,父親的眼神如猛獸,裡麵燃燒著熊熊烈火,妻子的眼神如毒蛇,裡麵是蔓延著漫天冰霜。一冷一熱的注視將他的身體來回拉扯,炙烤和冰凍下,他的背上冒出了不知是熱油還是冷汗的液體。

“逆子!”蕭齊愈一把奪過家丁手中的棍棒,毫不留情往蕭天全身上砸下去。

蕭齊愈是平定邊疆的將軍,人生得高大強健,手臂上的肌肉結實有力,一棍子劈下,蕭天全抱頭鼠竄,隻覺後背痛感火辣辣地蔓延。

他知曉父親動了大怒,若是不低頭,今日有被打死的可能,於是立馬跪下來求饒,大聲喊叫:“求父親饒命,兒子知錯了!求父親饒命,兒子知錯了!”

蕭齊愈聽到喊聲,眼中逐漸染上了嗜血的紅色,他仿佛回到了與敵人拚殺的戰場,在鮮紅的血液中激蕩出掃平一切的瘋狂。蕭氏家族滿門忠烈,從未出過此等敗壞家門的荒唐之事,家門榮耀全被眼前這個逆子葬送,似乎隻要清除這顆毒瘤,便能挽救家族於水火。

蕭天全的背部被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聲音也越來越小。

謝瑗在冷眼旁觀,隻覺得心中的惡氣得到了最大的宣泄,她依舊是國公府高高在上的小姐,膽敢踐踏和侮辱她的人,終將會受到世上最嚴厲的懲罰。

突然,一個人影閃身而至,接住了蕭齊愈揮手而下的棍子,“父親,大哥已經身受重傷,再打下去隻怕會出人命。”

蕭齊愈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戰場之中,手中的棍子突然被五根修長的手指握住,他想也未想便用手臂發力,可棍子似乎卡進深洞之中,卡得嚴嚴實實,無論如何都抽不出來。

這邊,沈夫人突然從身側衝了過去,衝到床沿邊,看到了蕭天全的血跡斑駁的背,隨即捧起蕭天全的臉,失聲痛哭起來。

蕭齊愈正與棍子較勁,絲毫未聽到沈夫人的哭聲。他明明正當春秋鼎盛之時,卻恍然生出一種自己老了的錯覺。曾經他是馳騁沙場、風華正茂的將軍,藏在骨血中的驕傲不允許他承認這一事實。

他怒發衝冠,目眥儘裂,卯儘全力搶奪棍子,似乎爭奪的是他的榮耀。

蕭天澤見父親陷入極端情緒中,微微鬆了手。棍子一脫手,抽打便全部落到他身上。

寧暮雨在後邊看得驚心。她這幾日時刻觀察著覓月軒的情形,惠香告知她謝瑗回了國公府,她心中預知有事要發生。

晚上躺在床上一直沒有睡著,她隱約聽到外麵的響動,披起衣服起身去看。

寒風之中,蕭天澤跟在沈夫人身後匆匆出了門,連厚衣服也沒來得及穿,她想都未想便拿起氅衣追了出去。

原來謝瑗找了蕭齊愈之後,李姨娘偷偷派人去了碧水居,將此事知會了沈夫人,想借此事狠狠惡心沈夫人一把。

沈夫人得知蕭天全在外□□之事後,後心中大亂,好不容易鎮定下來,恐蕭齊愈遷怒,便想讓蕭天澤一塊前去,必要時多一個人求情,也能夠為蕭天全分擔一些壓力。

蕭天澤一直渴求沈夫人的母愛,可無論他做什麼沈夫人對他皆是冷漠。這次沈夫人主動來找他,即便是為了一直視他為眼中釘的蕭天全,他也欣然地答應了。

手腕粗的棍子已經在蕭天澤身上抽了五六下,他咬牙跪在地上,身形沒有絲毫的閃躲。

寧暮雨暗暗罵了蕭天澤一句,沒見過這麼傻的傻蛋!她心生一計,猛地一個趔趄撲到蕭天澤身前,替他挨了一棍,口中大喊了一句:“老爺息怒,太夫人讓奴婢前來給二公子送氅衣!天寒地凍的,二公子若是凍壞了身子,奴婢一百條命也擔當不起!”

有太夫人的口令,即便是蕭齊愈,也要顧及幾分,謝瑗也不會懷疑她的舉動。

蕭齊愈果然突然驚醒過來,揚起的手落了下去,棍子從空中摔落,嗒的一聲滾到了床邊。

蕭天澤怔怔看著寧暮雨,失魂地問:“你怎麼來了?”

剛才那一棍的力道大得出奇,寧暮雨雖然皮糙肉厚,卻也承受不住,這會痛得齜牙咧嘴,苦中帶笑說:“奴婢說了要保護二公子。”隨後又將氅衣披到蕭天澤肩上。

沈夫人伏在床沿邊失聲痛哭,“我的兒啊......你好苦的命,你父親下狠手打你、不要你,我們沈家要你,兒啊......跟母親回家。”她說的是蕭天全,可蕭天澤眼中卻浮現一絲幸福的笑容。

“孽障啊!”蕭齊愈痛心疾首,跌落在地,整個人似乎老了十歲,“都是你這無知婦人將他慣壞了,才惹出今日大禍。”

沈夫人嚎啕著:“老爺,他是我們的兒,就算犯了天大的錯,也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蕭齊愈瘋了似的大笑起來,“當你可曾記得你當年是如何對蘭兒的?今日你兒子發生這樣的事,你說原諒就原諒了?”

沈夫人在蕭齊愈的話中逐漸止住了哭聲,淚水沿著眼角一顆一顆滴落,她狠狠地盯了蕭齊愈和蕭天澤一眼,道:“今日夜已深,老爺難道想在此處料理此事?等天一亮,左鄰右舍瞧個乾淨,議論之下,最丟臉的不是我們沈家,也不是謝家,而是你們蕭家!”

蕭天澤也勸道:“父親,母親的話不無道理,眼下即將天亮,咱們還是回府商談該如何處置此事。”

蕭齊愈第一次在眾人麵前失了分寸,眼下清醒過來,看了一眼蕭天澤,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似乎在為剛才打到他而抱歉。

房中亂成一團,蕭齊愈作為一家之主,隨即讓家丁捆了兩名女子,帶著眾人歸府。

紅蕊和綠柳皆是天香樓的姑娘,蕭齊愈得知情況,知留著她們無用,便將她們放了出去。蕭天全不省人事,此刻正由大夫把脈敷藥,他身邊的小廝慶榮已被杖斃。

天還未亮,太夫人、蕭齊愈、沈夫人、謝瑗、蕭天澤、李姨娘、蕭天恩全部在思賢堂上。太夫人道:“天全在外行此事,實乃疏於管教。侯爺每日忙於公務,也該抽出些時間看看底下的孩子。”

此話一出,便定了此事的基調,不是蕭天全的品格問題,而是父母管教之過。

蕭齊愈和沈夫人皆低頭應聲。太夫人又道:“此事不管怎麼說,都是天全的錯,希望他挨了侯爺這些棍子,能夠好好反思自己。瑗兒你也受了委屈,但是千萬彆跟自己置氣,氣壞了身子不劃算。”

簡短幾句分清了界限,似乎表明過錯方已經受了懲罰,受害方便不該再予以追究。

謝瑗知道這種事情有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永遠無杜絕的可能,如果困不住蕭天全,那不如放過自己。

她心一橫,道:“祖母,瑗兒嫁來府上這麼些年,沒能為蕭家添香火,自知不孝。天全行了此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皆在於此。瑗兒今日已經想好了,既然沒能有孩子,也不想給天全添麻煩,瑗兒願意與其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