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功 二公子,我剛才是不是把你的臉都……(1 / 1)

蕭天全被罰跪了祠堂,失了顏麵,謝瑗雖然出了一口氣,但是終究麵上無光。夫妻之間生出了嫌隙,需要很長的時間去修補。

但他們受的這些最罪,同寧暮雨上一世所受的苦楚相比,連皮毛都不如。

那對珍珠琥珀耳墜,僅僅是寧暮雨複仇的開始。

這天晚上,寧暮雨又夢到了上一世被毀容的場景。

夜,沉得像深海,吞噬了所有的痕跡。鋒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割在她臉上,鮮血沿著白刃一滴一滴滾落。滴答、滴答聲在耳旁響起,刺痛在血滴中蕩開了花色——那是一抹觸目驚心的紅,宛如地獄的惡鬼,帶著滿嘴的鮮血,前來索命。

寧暮雨於滿身冷汗中驚醒,此刻天外還是一片漆黑,比她夢中的夜更顯蕭索。

她突然迫切想見蕭天澤,他身上那萬古不化的冰寒隱入夜色中,可以成為無堅不摧的盔甲,牢牢護著周遭的一切。似乎隻有他,才能拉近她與黎明的距離,將她拉出無邊無際的黑暗。

寅時中刻,寧暮雨站在院門外等候,她沒戴麵紗,又穿了一身白衣,阿木看到她時,驚得一聲尖叫,以為見到了鬼。

寧暮雨拍了拍阿木,安慰道:“讓你受驚了。”

阿木前些日子才吃了寧暮雨買的花搖酥,心中有些過意不去,訕訕地給她道歉,卻始終沒有再看她的臉。

卯時初刻,蕭天澤和十五過來了,寧暮雨靜靜地跟在他們身後出了門。

十五趁蕭天澤不注意,拿胳膊肘捅了捅寧暮雨,昏暗中還得意地對她眨了眨眼,似乎在說:我辦事,絕對的靠譜!

寧暮雨對他抱了抱拳,埋頭走路。她是真沒想到,這兩人每天起這麼早,居然是去練武!她從昨天就開始後悔了,她一個女孩子家,細胳膊細腿的跑去練武,不會被練折吧......

朦朧的光影裡,傳來馬匹的響鼻聲,一股草料的清香湧入鼻尖。寧暮雨虛眯著眼睛看,依稀可見馬頭攢動。

蕭天澤清冷的聲音響起,“十五,你帶她。”

“公子,這怎麼好呢?男女授受不親。”十五連忙拒絕,話語裡有一百個不願意。

“那我帶?”蕭天澤反問。

十五噤了聲,沉思了片刻,道:“要不,給她找匹青驢吧。”

這是馬廄,哪裡來的驢!

蕭天澤立在黑暗中,沒有說話。十五在原地踱來踱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哈哈,不用了吧。”寧暮雨乾笑了一聲,從十五身邊走過,裝作要去選馬,卻一腳狠狠踩在了他腳上。

十五立馬弓起了腰,抱住腳尖叫。

寧暮雨笑眯眯地看著他,“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這天色天黑我沒看清楚,不好意思哈。”

“你、是、故、意、的!”十五咬牙切齒。

蕭天澤沒有理會兩人的打鬨,問寧暮雨:“你會騎馬?”

寧暮雨躊躇了一晌,在自尊心的驅使下,她漫不經心地點了個頭。

蕭天澤微微凝視了她一眼,黑暗中他的眼神變得混沌,看不清裡麵那細微的波瀾。

“把雪衣給她吧。”蕭天澤道。

十五驚的忘記了疼痛,立馬道:“公子,那怎麼行,雪衣長得那麼漂亮,品種高貴,又是您親自......”

蕭天澤輕輕掃了他一眼,十五立刻閉了嘴,他恨恨地盯著寧暮雨,嘟囔道:“連我都沒騎過雪衣......”

寧暮雨微微仰頭,吸了吸鼻子,問十五:“你有沒有聞到一股怪味?”

“什麼啊?”十五根本不想搭理她。

寧暮雨在鼻尖處扇了扇,道:“酸味啊,刺鼻的很。”

十五氣得將拳頭捏了又捏,在寧暮雨麵前,他永遠討不到好。

見到雪衣的第一眼,寧暮雨終於明白為什麼十五說它漂亮了。那通身雪白的毛發摸起來又柔又順,即便在微弱的光線下,依舊出挑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寧暮雨踩著馬鐙上了馬,陡然升起的高度讓她生出一絲慌張。天未亮,昏暗的夜色中,她死死拽住韁繩,繃緊了上半身,對著蕭天澤道:“二公子先走,我不認路,跟在你們後麵就好。”

馬蹄聲踏響,空蕩的街道被喚醒,清晨的迷頓和悵惘隨即被撕裂,蕭天澤騎著黧影,身影逐漸融入這夜色裡。

寧暮雨舒了一口氣,俯下身,對著雪衣小聲說:“雪衣啊,咱們也走吧!”

“走啊你!”

“怎麼還不走!!!”

十五在她身後,狐疑地看著她,問:“你是不是不會騎馬?”

“嗬!”寧暮雨坐直了身子,“誰不會?!你想跟我比?”

“比就比啊!”十五蠻不服氣,一鞭子抽到雪衣屁股上。雪衣嘶鳴了一聲,四條馬蹄像閃電一樣突了出去。

寧暮雨咬牙拉著韁繩,第一次感受到冷汗直冒的滋味。

十五迅速地超過了寧暮雨,越過她身邊時,還不忘對她扮了一個鬼臉。寧暮雨根本沒有看見,她的視線聚焦在前方,雙手死命抓住馬鞍,身體被顛得七葷八素。

雪衣似乎意識到剛才越過它的馬是在跟它比賽,腳下生了風,奔跑的速度迅速加快。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它便超過了十五,還將他甩在身後一大截。

雖然雪衣識路,後麵的人怎麼也丟不了,但是蕭天澤依舊放慢了速度。

當雪衣從他身旁疾馳而過時,勁風從馬蹄下方湧上來,將他的衣袍乃至發絲掀飛開來。

這是寧暮雨第一次騎馬,她根本掌控不了快如閃電的雪衣,隻能將全身的力量都彙集在抓馬鞍的雙手上,期望自己不被甩下去。

可是動物天生就有識人的本領,一旦被它們發現你力量弱小,根本駕馭不了它們時,它們便會反過來成為主宰者,一心將你轟下台。

雪衣似乎在急速的奔跑中發現了寧暮雨是個生手,逐漸變得暴躁起來,出了城便在泥路上橫衝直撞,專往枝條垂下來的地方鑽。

寧暮雨匍匐在馬背上,將頭壓得低低的,即便如此,路邊的枝條還是無情地往她身上鞭。

蕭天澤發現了不對勁,匆忙追了上去,快靠近寧暮雨時,陡然從黧影身上躍起,穩穩落在雪衣背上。

蕭天澤一手攬住寧暮雨的腰,讓她直起身來,一手拉住韁繩,在馬蹄四踏間掌控住了雪衣的節奏。

“不是會騎馬嗎?”蕭天澤的聲音從而後傳來,寧暮雨嘴唇哆嗦著,半晌說不出話。

很快,雪衣帶他們到達了目的地。

蕭天澤翻身下馬,一隻手在寧暮雨眼前伸開。寧暮雨呆呆地看了一眼,抓住這隻細長的手,準備下馬,卻發現雙腳像灌了鉛一樣沉,根本抬不起來。

蕭天澤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他身高夠高,很輕鬆地將她從馬上抱了下來。

寧暮雨臉色煞白,雙腿發軟,根本站不穩,她借著蕭天澤扶的力坐到地上,還未從驚嚇中恍過神來。

蕭天澤看她呆坐在地上發抖,頭發淩亂不堪,發絲裡還夾了許多碎枝雜葉,整個人像隻失去母親的小雞仔,狼狽又可憐,不知該氣還是笑。

蕭天澤從雪衣身上取下水壺,遞給寧暮雨。寧暮雨猛喝了一口,竟是酒!

火辣辣的感覺自舌頭延伸到口腔,一路從喉嚨燒到胃裡,寧暮雨狂嗆了幾口,發現五臟六腑慢慢蘇醒了過來。

“好些沒?”蕭天澤問。

寧暮雨抬頭看他,突然“哇”的一下哭出了聲,半晌後,她擦了擦眼淚,不甘心地問道:“二公子,我剛才是不是把你的臉都丟光了?”

蕭天澤將淡淡的笑意隱藏在夜色中,沒有回答。

身後響起了馬蹄聲,是十五。他一人帶著兩匹馬,追了上來。

寧暮雨擦乾了淚痕,飛快從地上站了起來。

十五朝她豎起了大拇指,心悅誠服道:“你贏了。”

寧暮雨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腿還在不受控製地抖。

蕭天澤將酒壺放回雪衣身上,問:“你們剛才在比賽?”

十五道:“是啊,還是咱雨姐牛,小弟我甘拜下風,口服心服。”

寧暮雨朝他擺手,越過空地上立著的人形樁,一步一步挪到了旁邊的茅亭裡。

“跑這麼遠過來,你不和我們一起練啊?”十五在身後問。

“姐的事你少管!”寧暮雨趴在涼亭裡的木桌上,酒讓她渾身活了過來,卻將她的腦子迷得暈乎乎的。

寧暮雨就在兵器相撞的聲音中睡著了。醒來時,蕭天澤正好坐在她身旁。

太陽已經出來了,秋日的陽光總是那麼溫暖而耀眼,就這麼斜斜打在了蕭天澤的側臉上,為他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有微風拂過,落木蕭蕭而下,他半身沐浴在陽光中,半身隱在陰影裡,遠眺的眸色雖然依舊很淡,但是眉宇間的冰雪已全部消融,仿佛塵光儘生,照破青山萬朵①。

寧暮雨呆呆地看著蕭天澤,看得滋滋有味。

“看夠了沒?”蕭天澤沒有側目,目光仍然向著遠方。

寧暮雨笑著道:“二公子生得真好看,看多久都覺得看不夠。”

“你如今的臉皮大概有......”蕭天澤用手估了一下,“這麼厚,刀子都不見得能劃破。”

寧暮雨撐起身子,四處轉了轉,這是一塊平坦的空地,周圍樹叢遮蔽,很是隱秘。這茅草亭看起來有些簡陋破舊,像是存在了很多年。

“雨姐,咱們這麼遠跑過來,你什麼都沒練到,很不劃算。你明日還來不來?”十五邊解拴馬的繩子邊問她。

“來啊!為什麼不來?”寧暮雨想好了,學不學得會功夫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須得把騎馬學會了。

“雨姐,我看好你。”十五有些發自內心地欣賞她,牽著雪衣走到她身旁,然後悄悄問,“你那騎馬的技術是出自哪位名師教導?能不能也教教我?”

“無師自通,想學拜我。”寧暮雨摸了摸雪衣,清晨的陽光下,少女青絲白裳,與白馬並肩。風吹起她的裙擺,樹影在上麵描摹,枝頭蕩開了粼粼波光。

回程時,寧暮雨站在黧影身前,堆了滿麵笑容,對馬背上的蕭天澤道:“二公子,您剛練功辛苦了,要不奴婢給您牽馬,讓您舒舒服服地回府。”

蕭天澤知曉她的心思,目光輕點了她一下,握韁繩的手緊了緊,淡聲道:“若是貪圖舒服,就不必來此了。”

十五飛快接過話頭:“雨姐,咱公子不是貪圖舒服的人,你快上馬吧,咱們趕回去有事做。”

寧暮雨睨了十五一眼,抱著赴死的決心爬上了雪衣。

“不要心生畏懼,”蕭天澤路過她身側時,輕聲提醒,“身體坐直,目視前方,握緊韁繩。”

青山之下,枝頭輕顫,光影交錯,寧暮雨看著前方那道俊逸的身影,有一瞬間的失神。

十五打馬開路,蹄聲宛如鼓樂,在山林之間揚長而去。

蕭天澤一開始就在以很慢的速度前行,那是人在路上散步的速度,令人一眼就能看破的等待。

這是第一次,有人在前方等她。

有那麼一瞬間——心似乎漏跳了一下。

“還不走?”蕭天澤回身問。

“走!來了!”

寧暮雨挺直了脊背,一手扶鞍一手拉韁繩,雙腿用力往中間一夾,“駕!”

雪衣在原地不停的甩頭蹬蹄,就是不願意往前走。

“還有完沒完了!”寧暮雨拽緊了韁繩,迫使雪衣頭朝前方。幾番較勁過後,雪衣終於在路上跑了起來。

“雪衣乖,等回去了,我給你喂香噴噴的豆餅。”寧暮雨嘰嘰咕咕猛讚了一番,雪衣似乎聽懂了,不再掙紮,追到黧影的身旁,與之並列而行。

寧暮雨驚歎一句,道:“二公子,雪衣好像聽得懂人話。”

蕭天澤加快了速度,黧影快時雪衣便快,兩匹馬似乎有著天然的默契,在追逐中等候,在等候中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