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殘殺 你這賤蹄子,居然敢打本大爺……(1 / 1)

子時前一刻,一彎月上纏著一根灰絲帶,倒掛在青藍色的天幕上,發出淒慘的亮光,像被人綁架了一樣。

深秋時節,涼意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浸透骨髓。寧暮雨裹了件厚衣服,摸黑出了西泠閣,然後蹲守在覓月軒的必經之路的樹影裡。

月色朦朧,天上一顆星子也無。一股冷風從後腦勺吹了過來,凍得寧暮雨抖了兩抖。

遠處,一個人影踩著深一腳淺一腳的印子,晃悠悠地走了過來。

寧暮雨找準時機,從樹影裡跳了出來,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到那人的懷中,手指探入衣下,那對珍珠琥珀耳墜子便穩穩掉了進去。

“誰、誰啊!大半夜的出來、出來嚇人!”蕭天全一個趔趄摔在地上,嘴裡罵罵咧咧。

黑暗中,寧暮雨腳底生風,匆忙逃脫現場。

第二天一大早,寧暮雨跟隨蕭天澤去碧水居請安,好碰到蕭天恩和趙西子。

趙西子的父親是個芝麻小官,在京城絲毫不起眼,她能夠嫁入侯府,完全是因為蕭天恩的不顧一切。

蕭天恩平日規矩有理,可在趙西子這件事情上十分執拗。他隻見過趙西子兩次,便決定娶她為妻。蕭齊愈和李姨娘皆反對,蕭天恩便在家絕食,差點鬨出性命。蕭齊愈不得已,便退讓了一步,允許趙西子進門,但是她嫁過來隻能當妾室。

蕭天恩同意了,許諾趙西子,今生今世隻她一人。趙西子便帶著這句承諾,入了侯府。

趙西子生得規規矩矩,不算十分漂亮,但是那雙勾人的桃花眼給整個人添了光,且她性格溫柔,笑起來嫵媚中帶著些甜美,一看便讓人有一種想要去保護的感覺。

李姨娘覺得趙西子狐媚,勾引了兒子,殊不知他們兩人之間,蕭天恩才是先動心的一方。

此時,趙西子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寧暮雨記得上一世這個孩子是在年底出生的。在鞭炮聲中出生的孩子,雖然經曆了一些坎坷,但是最終平安落地。

蕭天恩扶著趙西子,兩人見到蕭天澤,皆恭恭敬敬道:“二哥好。”

蕭天恩是侯府最小的兒子,因為是妾室所生,蕭天全打心眼裡看不起他。小孩子向來敏銳,對外界的情緒感知力極強,蕭天恩知曉大哥不喜歡他,便隻能轉向二哥。

蕭天澤性子冷淡,不是個主動的人。但對小弟弟投來的熱情,沒有表露出任何排斥或不喜。蕭天恩遇事愛找蕭天澤商量,蕭天澤會與他分析利弊,蕭天恩在學習上有任何問題,蕭天澤都不吝賜教。一來二去的,蕭天恩不僅跟蕭天澤親近,更是把他當成了心靈上的依賴。

幾人給沈夫人和蕭齊愈請完安,皆入了坐。

蕭天恩與蕭齊愈有說有笑,趙西子偶爾添上一兩句話,很有禮數,沈夫人難得麵上沒有掛霜,看起來倒有幾分慈眉善目。

蕭天澤從始至終話都不多,但他唇角抿著淡淡的笑意,說明心中沒有烏雲。

寧暮雨看著這一幕,竟覺得意外的和諧。沈夫人不擺臉,一家人坐在一起有說有笑,是一種難得的幸福圓滿。

但是,月都有陰晴圓缺,生活的圓滿更是可遇不可求。一道沙啞的哭聲打破了此時的寧靜。隻見謝瑗掩著麵、一步走兩步跑著撲到了沈夫人懷裡。

謝瑗發髻淩亂,哭得梨花帶雨,哆嗦著唇道:“母親,兒媳不想活了,求母親救救我。”

沈夫人連忙將她扶起來,焦急地問:“怎麼了?何事哭成這樣?”

蕭天全從門邊走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滿是陰鬱的臉上印著五根顏色鮮明的手指印。

“父親母親,”蕭天全垂著頭,咬牙說,“此婦嫉妒心甚重,兒子與她過不下去了!”

謝瑗身子簌簌直顫,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

蕭齊愈斷喝一聲:“胡鬨!”

沈夫人見堂上這麼多人,連忙安撫謝瑗:“瑗兒,發生了何事,你告訴母親,母親替你做主。”

謝瑗抬頭看了沈夫人一眼,咬牙說起了事情的經過:“昨夜大少爺子時過後才回覓月軒來,一身的酒氣,我便讓他丫鬟伺候他去廂房中睡。今天早上,大少爺遲遲未起,我想起今日要父親母親請安,便去服侍他起身。”

本來沒有問題,這一服侍,卻出了問題。

蕭天全昨夜喝得太多,直接和衣而睡,謝瑗到廂房中是,他人還未醒。他的衣服又臟亂不堪,又沾了好些泥,謝瑗便想著替他換衣服。

衣服換到一半,掉出來一對珍珠琥珀耳墜。

這段時間,蕭天全日日深夜回家,謝瑗早已對他心存不滿,如今看到這副女人的耳墜子,急火攻心,氣得登時扇了蕭天全一巴掌。

這一巴掌將蕭天全打醒了,他迷瞪著雙眼,不知發生了何事,隻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

謝瑗哭著又扇了蕭天全一巴掌,蕭天全這才清醒過來,一把揪住她,罵道:“你這賤蹄子,居然敢打本大爺!”

蕭天全是練武之人,力氣大,謝瑗被他捏得生疼,將耳墜子丟在他臉上,哭喊著要和離。

這下便鬨到了碧水居。

沈夫人平日裡雖然偏疼蕭天全,但是此事聽著錯在蕭天全身上,不好開口。

同為媳婦的趙西子在一旁勸慰:“大嫂,您先消消氣,身子要緊。”

蕭天全聽了這話,越發氣了,將這些年壓在心中的委屈一並說了出來:“她的身子有什麼要緊,嫁過來這麼久,肚子沒一點動靜,反倒成天起妒心,懷疑我同這個跟那個。”

蕭天全所說之話不假,謝瑗嫁過來一直未有身孕,換做常人定然是要做納妾之舉的,但謝瑗強勢不已,不僅沒給蕭天全納妾,甚至連他身邊的丫鬟也看得緊緊的。礙於謝瑗國公府小姐的身份,蕭天全不欲與她起衝突,既然裡麵管得嚴,便將心思放在了外麵。

聽了蕭天全的話,謝瑗心中也有些虛。這些年,子嗣問題一直是她的一塊心病。從前她總覺得時間長了會有,但是一直未能如願。她出生在高門,極重名聲,害怕自己真的有問題,此後更加不願意請大夫診治。

謝瑗邊抽泣邊看向自己那平坦且不爭氣的肚子,心中生出了無限的悲涼和羞愧,對蕭天全的怒火反而消了不少,又覺得今日之事是她自己衝動了。

蕭天全又道:“我不過是心中鬱悶,在外頭多吃了兩盞酒,去的是王大人府上,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這耳墜子誰知道是哪個丫頭塞到我身上的,她不分青紅皂白撒潑動手打人,真縱得法無天了。”

蕭齊愈氣得拍桌子,斷喝一聲:“孽障,還不住口!”

蕭天全心中也虛,他昨夜喝得五迷三道的,身邊又沒帶小廝,根本記不得自己有沒有招惹丫鬟,隻得乖乖閉上嘴。

沈夫人有些心疼兒子,終於忍不住開了口:“老爺彆氣,我看天全也是一時糊塗了。但這王大人家出了名的家教嚴格,天全同他兒子在一塊喝酒談心,定然不會做越舉的事情。”

蕭齊愈氣得胸膛一起一伏,根本不想接話。

沈夫人又對謝瑗道:“瑗兒聽母親一句話,那耳墜子說不定是哪個丫頭趁天全不注意塞進他衣服裡的。這府中事情繁雜,丫頭們的心思也難測,指不定有哪個想攀高枝,便這樣做了。小孩子家的貪玩,這一次還沒有釀成大禍,我讓天全給你道歉,你看在母親的麵子上,原諒他這一回可好?”

謝瑗的眼睛腫得跟個桃子似的,心中失神早沒了從前那般氣勢,身子一顫一顫,老半晌沒說話。

蕭天全本是自作自受,可寧暮雨看著沈夫人對他的處處維護,又將她對蕭天澤冷漠的態度做對比,實在令人難以接受。蕭天澤此刻,大概也不好過吧,寧暮雨這樣想著,眼角餘光中瞥見蕭天澤的唇,剛才那淡淡的笑意已經消散得毫無蹤跡,恍若夢境。

蕭天全看母親替他圓了場,又見謝瑗發髻歪散,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便想順著這台階下了,軟聲求和:“少夫人,這回是我的不是,但是我也挨了你的五指山,你消消氣,便原諒了我吧。”

蕭齊愈作為一家之主,冷聲接了話茬:“這件事情不能重拿輕放,做錯了事情就該罰。去祠堂跪著思過,麵對列祖列宗,好好懺悔自己的過錯,沒有跪滿十二個時辰,不許給他送飯進去。另外,這一個月你也不用想著出門了,安生在府裡待著,彆淨給人添麻煩。”

蕭齊愈說完拂袖而去,謝瑗心中痛快了,對沈夫人道:“兒媳一切聽母親的。”

沈夫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飛快地隱去了,嘴上仍說蕭天全:“瑗兒是個講理的人,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你快去祠堂跪吧,免得再惹你父親生氣。”

蕭天全恨恨地起了身,眾人也都散去。

寧暮雨看了這場大戲,心中分外舒暢,惡人得了小小惡報——那都是他應得的!她不動聲色跟在蕭天澤身後出了碧水居,麵紗下的嘴角高高翹起,壓都壓不下去。

到了西泠閣,蕭天澤突然發問:“你昨天晚上去哪裡了?”

寧暮雨心中琢磨著,蕭天澤如此問,便是看見了她出去,如果她否認,必然會引起他的懷疑。不如坦誠認了,隻要蕭天澤沒有跟在她身後查看,便不知道她做了什麼。

寧暮雨當即摘下麵紗,直視著蕭天澤的眼睛,道:“奴婢睡不著,便想出去看看夜色。不過昨夜沒有星星,月色暗沉,沒什麼看頭,奴婢轉了一圈便回來了。”

寧暮雨自認為這話天衣無縫,故麵上十分鎮定。

蕭天澤的眸光靜得如同一汪無痕之水,斂去了裡麵的寒光。像是相信了她的話,半晌後緩緩道:“十五同我說,你想練武,可是真的?”

練武?寧暮雨腦子突然堵塞,跨度太大,她一時沒想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事情,卻下意識張嘴回答:“是、啊!奴婢覺得自己太柔弱了,想、想要強身健體,有功夫傍身,好、好時刻保護二公子。”

她回答得磕磕巴巴,連自己都不相信這話,沒成想蕭天澤眉心微閃了一下,又好似沒聽清她的話,重新確認了一遍:“保護、我?”

寧暮雨眨巴了下眼睛,真誠回望,點頭如搗蒜。

蕭天澤詫異地看著寧暮雨,半晌後道:“明日卯時初刻,在門口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