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暮雨淋了雨,生了一場病,病了三天。
這三天,她一直躺在小房間裡,有一個比她年歲還小一些的丫鬟來給她送藥,除此之外,她沒有見過任何人。
小丫鬟名叫燕爾,是個自來熟,在西泠閣做著灑掃的活兒。
寧暮雨作為蕭天澤貼身侍女,職級比燕爾要高,便問她,“是誰讓你來送藥的?”
燕爾說:“是十五。”
寧暮雨來西泠閣的第一天,就把十五得罪了,十五絕不可能給她買藥。十五是蕭天澤的貼身侍從,他所作所為都聽從蕭天澤吩咐。
寧暮雨趁躺在床上的間隙,追著燕爾問了許多事情。
燕爾是太夫人院中撥過來的丫頭,今年十四歲,比寧暮雨還小一歲。
她從前在幽篁齋做的是洗衣灑掃、端茶倒水的活兒,來了西泠閣,蕭天澤沒有讓她近身伺候,隻讓她做些庭院灑掃的活。
她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對此沒有任何怨言,加上太夫人單獨給了她一份工錢,蕭天澤平時也不怎麼管她,她便更樂得輕鬆自在了。
難怪寧暮雨那日見她在庭院中掃地,有些漫不經心的慵懶,原來一個人過得好不好真的能從日常舉止裡窺見。
燕爾說完自己的事情,突然想起了什麼,有些抱歉地看著寧暮雨,道:“那日掃院子的活兒本來是歸我乾的,不是我偷懶不來,是二公子親自點了你,所以才......”
寧暮雨是沈夫人指過來的人,職級又比她高,燕爾覺得得把這件事情說開,省得日後有嫌隙。
“這件事情同你沒關係。”寧暮雨喝完藥,將藥碗擱在旁邊,問燕爾,“二公子平日對你們如何?”
燕爾撐著頭,道:“我們不貼身伺候,與二公子相處得少,見麵也少。我們平常都由十五指揮。”
寧暮雨問:“十五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有什麼特彆的喜好?”
燕爾眨巴眼睛,突然壞笑地看著她,“小雨姐,你打聽他做什麼?”
寧暮雨知她想歪了,解釋道:“我是二公子的貼身侍女,他是二公子的貼身侍從,我倆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多了解他一些,日後配合起來也更加順利。”
“也是。”燕爾點頭,將十五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寧暮雨聽。
燕爾是在太夫人身邊聽說了十五的事情。
十五是個在寺廟邊乞討的孤兒,那年冬天下著大雪,二公子隨太夫人去寺院上香,返回時在寺院牆角邊遇見他。他當時穿得破爛,嘴唇凍得發紫,大概是很久沒吃東西了,縮在寺院的牆角啃雪。
二公子給了幾兩他銀子,他搖著頭不肯收,問他為何不收,他嘴裡又說不出話來。二公子瞧著他可憐,便求了太夫人,將他帶回了侯府。十五本無名無姓,因為撿他那天剛好是十五,二公子便給他取了這個名字。
後來十五便一直跟在二公子身邊,跟著二公子一起學武,同吃同住,從小小一個話都說不齊全的孩子,長成如今這般大。
十五年紀比二公子小,個子也比二公子矮,但是力氣大,又很忠心。有一次廟會,二公子在街上遇到行刺,十五生生幫二公子擋了一刀。
燕爾又說:“二公子從前沒有貼身侍女,所有事情都是十五親力親為,安排妥當,基本不著我們插手。當然,二公子對十五也很好,十五愛吃甜食,太夫人賜給二公子的點心,基本上都給十五吃了。太夫人常說十五沒把二哥公子照顧好,二公子每次都維護他。”
寧暮雨莞爾一笑,道:“這種事你都知道。”
燕爾嘻嘻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因為十五有時候也會我分一點。”
“二公子不愛吃點心啊......”寧暮雨喃喃道,“聽太夫人說過他愛吃魚,還愛吃其他什麼呢?”
“二公子在吃食上不是很挑剔,好像沒有特彆愛吃的,也沒有特彆不愛吃的。”燕爾雖在西泠閣待的時間不短,但是對這些事情,還真沒有特彆上心。
“那為什麼二公子不要貼身侍女呢?”寧暮雨問。
燕爾走到門邊看了一眼,輕輕關好門,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我聽說從前二公子身邊是有侍女的,可是有一天,一個侍女脫得光溜溜的,爬上了二公子的床上。當時老爺送二公子回房,正好看到此幕。老爺生了很大的氣,沒問緣由,將那侍女亂棍打死了,又將二公子狠狠責罰了一頓。當時二公子還小,親眼見一個人被打死在眼前,心中應該留下了傷害。從此之後,二公子便不讓丫頭貼身伺候。”
“那侍女是二公子的貼身婢女,發生這種事,不管是不是她主動的,影響都極不好。”
寧暮雨道:“高門府邸裡這種事情多得很,不過三種情況,一種:雙方你情我願,一種:有一方迫不得己,另一種便是一方想攀高枝。”
燕爾道:“我覺得,定是那丫鬟仗著自己長得有幾分姿色,便想迷惑二公子。”
以寧暮雨對蕭天澤的了解......其實,她不是不太了解......
但是稍想便知道,若是蕭天澤有問題,不可能那麼巧讓蕭齊愈撞到。且蕭天澤從此之後都不讓丫鬟貼身伺候,便是要防止此類事情再次發生。所以,問題應該出在那侍女身上。
可知道又如何,這種事情一出,雙方都討不到好,傳出去的話對聲譽影響也大。所以蕭齊愈才下令打死那侍女,將影響降到最小。
燕爾看寧暮雨沒接話,又補充道:“小雨姐一看就不是這種人。”
寧暮雨調侃了一句:“我長得醜,若是發生這種事,二公子定然不用承擔一丁點責任,嫌疑全在我身上。”
燕爾忙要解釋自己不是這個意思,寧暮雨笑道:“跟你開玩笑的。有我伺候二公子,斷然不會發生此事。”
燕爾走後,寧暮雨清開始清理腦中的亂麻,思考自己的處境。
她才進西泠閣,謝瑗那邊定然不會那麼著急找她,畢竟他們塞人時做得太過明顯,應該也知道她想取得蕭天澤的信任,需要時間。所以這段時間,她需要做的是搞定蕭天澤,讓他收起戒備心。
可是,該如何讓蕭天澤明白,她那顆報恩的心比真金白銀還真呢?
寧暮雨輾轉反側。
蕭天澤把自己包裹在一層盔甲之中,藏得深深的,連喜好都不外露,想要搞定他太難了——或許,得轉換個思路。
十五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先搞定十五,再攻克蕭天澤——寧暮雨想到這,開心地笑出了聲。
寧暮雨的病好了之後,又變得生龍活虎,連臉上的胭脂也抹得更紅了些。
曹媽媽在她走之前送了她一盒擦臉的香粉,那粉一上臉,簡直跟刷牆似的,白得不像話。她頓時明白了曹媽媽的良苦用心——是想讓她用這粉蓋蓋她那比關公還紅的臉。
寧暮雨將香粉擱在抽屜裡,又給臉上抹上紅紅的胭脂,簡答拾掇了一番,出門開始當差。
她走到後院,灶上煨著一壺熱水,小丫頭在爐子旁打盹兒。
寧暮雨將燒好的水倒在盆裡,試了試水溫,親自端到蕭天澤門前。
伸手敲門,裡麵無人應答,寧暮雨站在門外說:“二公子,奴婢給您打好水了,這就給您送進去。”
她在門口停了一小會,依舊沒聽到回應——推門而入,被褥整整齊齊,屋裡空無一人。
神秘,蹤跡是真的神秘......
寧暮雨沒有問院裡的丫頭,二公子的行蹤,不會主動跟下人透露。她直接走到門口,問看門的阿木。
阿木打著哈欠說:“姑娘起得早,二公子出去了。”
若不是看他哈欠連天的樣子,寧暮雨懷疑他在諷刺自己......哪有比主子起得還晚的丫頭。
“二公子去哪裡了?”寧暮雨問。
“這個阿木不知。”阿木擦著眼角的淚,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總之是跟十五一塊出去的。”
“什麼時辰出去的,每天早上都出去嗎?什麼時候回來?”
“卯時初刻就走了,若是夏天還早一些,每天如此。辰時正初刻才會回來。”
夫子授課不會如此早,那是去做什麼?寧暮雨猜不到,可她想起廚房每日辰時初初刻就會送食盒過來,這會也快到時間了。
她乾脆站在門口等候,離開廚房四日,她也想見見熟人。
來送飯的人是銀花。
“小雨,終於見到你了!”銀花有些激動,關切地問,“聽說你生病了,怎麼樣,現在好些了麼?”
寧暮雨轉了個圈,笑說:“已經好了,那日淋了些雨,著了涼,才休息了幾天。”她輕描淡寫了一句,生病的原因還是不要讓院外的人知道為好,免得流言蜚語傳出去,又影響到蕭天澤。
“那就好,你有空回廚房坐。”銀花將食盒遞給阿木。
“等一下,”寧暮雨接過食盒,拉著銀花往院外走,“跟你商量個事。”
阿木疑惑地看著兩人站在院外,湊在一塊嘰嘰咕咕不知說些什麼,不一會兒,便見銀花提著食盒往回走了。
“怎麼把早膳送回去了?”阿木問。
“保密。”寧暮雨笑了笑,滿臉神秘。
阿木沒有說謊,蕭天澤帶著十五,卯時正初刻回來了。
兩個人風塵仆仆,麵色紅潤,看著像跑了一圈馬一樣。
十五對後院的小廝吩咐:“備好水,二公子要沐浴。”又打量了寧暮雨一圈,問,“你好了?”
寧暮雨笑著回:“都好了。”
十五吹了聲口哨,十分開心的樣子,“那敢情好,院裡的活兒又有人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