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母親總算可以放下一樁心事了。”謝瑗得償所願,笑得分外真心。
沈夫人對寧暮雨道:“明日就去顧管事那裡領腰牌吧。”
寧暮雨應聲退下了。
回到後廚院中,一眾人圍了過來。這是後廚第一次有人被點名去碧水居送飯,大家都心知,定然有事發生,想從寧暮雨口中探聽消息。
曹媽媽見寧暮雨神色有些恍惚,給大家使了個眼色,平日那些湊熱鬨的婆子便散去了。
曹媽媽拉寧暮雨坐下,問:“小雨,你咋樣?給大家說說,發生了什麼?”
寧暮雨道:“我明日,便要離開廚房,去西泠閣當差了。”
“啊?”金花眼睛鼓得圓溜溜的,一臉驚訝。
“小雨,我早說了你是個好樣的,這回給咱廚房長臉了。”呂媽媽道。
“聽說二公子不近女色,小雨,你是......如何被看上的?”銀花問。
寧暮雨道:“就是......我也不太清楚,可能走了狗屎運吧——夫人覺得需要給二公子找個丫頭伺候著,我當時正好在,不知為何就被夫人瞧見了......”
銀花注視著寧暮雨,有一瞬間的失神,隨後喃喃道了一句:“就這麼容易啊......”
曹媽媽問:“什麼時候過去?”
“明日就去顧管事那裡登記。”
金花滿臉難過,走到寧暮雨身前,狠狠將她抱住,道:“小雨,我舍不得你!”
“這丫頭,就你一個人舍不得啊,小雨平日老幫我們大家的忙,我們大家都舍不得她。”袁媽媽道。
寧暮雨拍了拍金花的背,笑著道:“我日後得空了會來廚房看大家的。”
曹媽媽道:“雖然是出了廚房,可日後還在這侯府裡,左右都能見到的。”
金花鼓了鼓腮幫子,“人家想天天跟小雨待在一起嘛。”
“那你去跟二公子申請下轉去西泠閣,興許二公子就同意了呢。”巧娘開起了玩笑。
“嘿嘿......”金花鬆開寧暮雨,遲疑道,“那還是不要了,後廚也挺好的。我還是要跟在銀花身邊,照顧她。”
寧暮雨看了銀花一眼,見她神情有些呆呆的,像是在思考什麼。
銀花注意到她的視線,立馬回過神來,淺淺笑了,對金花道:“死丫頭,誰照顧誰啊?”又對寧暮雨說,”小雨,回房收拾東西吧,我幫你一起。”
曹媽媽也道:“小雨先回房收拾收拾東西,大家今夜有空的都留下來,咱們做頓飯,算給小雨踐行。”
這天晚上,是寧暮雨在侯府度過的最熱鬨的一個夜晚,大家圍坐在一起,說了許多的話。
席麵結束後,曹媽媽塞給寧暮雨一盒擦臉的粉,語重心長地說:“離了這院,你以後在主子麵前當差,更要保持些體麵。這府上有的是狗眼看人低的人,你自己保重,彆讓人欺負了去。”
寧暮雨推脫,“媽媽的好意我記在心中,我來廚房受了媽媽好些照顧,卻沒給媽媽幫上什麼忙,這粉我萬萬不能收。”
曹媽媽把粉塞回她手中,嚴肅地說:“這東西你若是不收,媽媽我可生氣了。”
寧暮雨不得已收下了。曹媽媽有些醉意,抓著她的手道:“你對虎子好,對大家都好,我看在眼裡。你是個好丫頭,做事不偷奸耍滑,又不搶風頭,不管去了哪裡都會招人喜歡。西泠閣差事要比廚房忙,你得閒了就來廚房坐坐。”
曹媽媽的話讓寧暮雨受寵若驚,她忙應聲,說:“一定會的,到時我常過來,媽媽彆嫌我煩就好。”
夜深人靜,席麵散去,院中恢複了往常該有的平靜。
臥房內,寧暮雨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披衣起身,行至院中,躺在了樹下的藤椅上,呆呆看著天上那道彎月,想著西泠閣和覓月軒的種種事宜。
“睡不著嗎?”
一道人聲將她拉出神思之境,寧暮雨抬頭看,銀花披著衣服,緩緩走至她跟前。
“一點點。”寧暮雨依舊躺在椅子上,朝銀花笑了笑,問,“是被我吵醒的嗎?”
銀花挨著寧暮雨坐下,搖搖頭。
“那就是有心事。”
銀花沒有回答,轉了個話題:“你是不是太開心了睡不著,才這麼晚出來看月亮?”
寧暮雨道:“有一些開心,也有一些不開心。”
“你騙我吧。能去西泠閣,工錢比在廚房多多了,有什麼不開心的?”
寧暮雨喜憂半參道:“工錢多自然是開心的,但是不是聽說二公子不好相處嘛,我為將來的處境感到擔憂。”
在碧水居,謝瑗當著大家的麵,對寧暮雨說了這麼多的話,看似是在為蕭天澤做說客,實際上卻另有所圖。蕭天澤性子警惕,從她去西泠閣送飯之時起就對她有所懷疑,現在大概已經將她視為覓月軒的同夥了。日後她在西泠閣,大概率會受到蕭天澤的針對,日子定然不會好過。
“小雨,”銀花往寧暮雨身邊靠了靠,挪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你詳細跟我說說唄,今日碧水居發生了什麼事情?”
寧暮雨知她心中所想,坦言道:“你想知道什麼,可以直接問。”
“這不是......二公子一直以來,都不喜歡彆人進他的院子嘛。”銀花用手撐著下巴,麵上有些難為情,“聽說以前太夫人多次想要找人伺候二公子,都被他拒絕了。所以啊,我就想知道,他今日如何會鬆口。”
寧暮雨撿了個最表麵的原因,語氣卻很真誠,“是夫人開的口,我瞧著二公子挺聽夫人的話。”畢竟總不可能告訴銀花,二公子是在多方勢力的壓迫下,勉強接受了她吧。
“二公子是挺敬重夫人的。若是夫人開了口,二公子會答應也不奇怪了。”銀花緩緩點了點頭,似覺得她的話有些道理。
“銀花,你跟我講心裡話,你是不是想換個地方當差?”寧暮雨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乾脆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銀花被看穿了心事,有些不知所措。寧暮雨安撫道:“你不用緊張,這也不是壞事啊。”
銀花注視著寧暮雨,認真地問:“真的嗎?”
“當然。”
“我確實想......如果有機會的話......就好了。”
“等我去了西泠閣,幫你看看有沒有機會。”
“真的?”銀花有些不敢置信,這可是她藏在心中從未跟彆人說過的大事。在廚房雖然安穩,但是工錢少,也沒有出頭的機會,能夠去主子屋裡伺候,日後必然更有指望。
“真的,騙你是小狗。”寧暮雨回答得爽快。那晚多虧銀花出來指認芝丫頭,不然事情沒有那麼容易解決。
銀花拉住寧暮雨的手,怔怔看了她半晌,然後傻傻地說:“小雨,你怎麼跟彆人不一樣。你怎麼不防著我啊?”
“防你什麼?”寧暮雨湊過去,狡黠一笑,“你要害我啊?”
“當然不是!”銀花連連擺手,激動得不知該如何解釋。
在這侯府裡,同在一塊當差,除了朋友關係,更多的是競爭關係。小恩小惠也許到處都有,可若涉及到自身核心利益,都是各自為營。
銀花不明白寧暮雨為何願意幫她,她腦海中來來回回隻有一件事:日後她若是真去了西泠閣,無形之中會成為寧暮雨的競爭對手。她唯一能夠找到的、寧暮雨願意幫她的理由便是:小雨是個善良、樂於助人的人。然後欣喜之餘,慶幸自己能夠遇見她。
寧暮雨從來沒有將身邊的任何人看成競爭對手,她目標很明確,不是掙錢、掙出路,而是報恩和報仇。
“你彆高興太早哦。”寧暮雨突然想起自己的處境,心中一涼,撓了撓頭,“我覺得我在西泠閣,日子不會太好過,說不定沒幫上你的忙,就卷鋪蓋回廚房了。”
銀花道:“怎麼會?曹媽媽都說你到哪裡都不會差。我等著你站穩腳跟。”
“曹媽媽那是醉話......”
第二日一早,寧暮雨便去顧管事那裡領了腰牌。令她震驚的是,顧管事給了她一塊一等侍女的牌子。
顧管事說:“夫人交代,讓你近身伺候二公子。”
寧暮雨拿著腰牌回到後廚,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她雖然一心報恩,但是想起日後避無可避天天要見到蕭天澤那張冷臉,潛意識裡還是有些緊張。
金花和銀花進屋幫她提些東西,她包袱昨夜已經簡單的收拾好了,除去衣服被褥,隻有一盆蘭花。
天氣陰沉沉的,寧暮雨捧著蘭花,回身望了望自己待了三個月的地方,心也被這陰暗的天色染上些許沉重壓抑。
“虎子,你蹲在這做什麼?”金花忽地喊了一聲。
寧暮雨轉身,見虎子坐在院門口的門檻上,嘴裡叼了片樹葉子。
銀花走上前去,笑問:“虎子,是來給你小雨姐送行的嗎?”
虎子白了她一眼,不屑地扭頭。
寧暮雨道:“小虎子,以後想要彈弓,就來西泠閣知會我一聲,姐給你做。”
虎子吐出樹葉,哼了一聲:“誰是你弟,才不稀罕你的彈弓。”
銀花逗他:“那你把之前小雨替你做的彈弓通通還給她。”
虎子當沒聽到,寧暮雨伸手捏他的臉,問:“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虎子歪頭,躲過她的手,不耐煩地說:“趕緊走吧,彆磨蹭了,再磨蹭太陽都下山了。”
“沒禮貌,等會我告訴你娘去,看她不教訓你。”銀花凶了虎子一嘴。
寧暮雨抬頭看了眼天,烏雲滾滾,似有大雨即將傾盆而下,她接過金花和銀花手中的東西,道:“像要下雨了,你們都回去吧,彆送了。”
金花依依不舍看著寧暮雨,寧暮雨朝她笑了笑,轉身離去。
才走了幾步,身後突然傳來虎子的聲音,“要是待不下去了,就回廚房來,哥罩著你。”
“虎子,你想當哥,得讓曹媽媽再生一個,小雨可你比大幾歲呢!喂,你跑什麼!”銀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寧暮雨回頭看了一眼,虎子已不見蹤影。寧暮雨朝金花和銀花揮了揮手,再次作彆,轉身邁向未知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