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 誰在外麵?進來說話(1 / 1)

這聲音輕顫著,仿佛從很深的地底下傳來般,細細淺淺的,寧暮雨聽著分外耳熟。

曹媽媽起身,朝門的方向看了一眼,道:“誰在外麵?進來說話。”

一個著淺綠色衣衫的丫鬟提著燈籠走了進來,曹媽媽問:“姑娘打何處來?”

丫鬟福了福身,道:“媽媽好,我是大公子院裡的丫鬟惠香,大公子今兒晚上在太夫人那兒用了一碗綠豆粥,覺著很喜歡,少夫人讓我來告知一聲,明日晚膳讓熬粥人給覓月軒也送兩碗過去。”

竟是上一世同在覓月軒服侍的惠香,寧暮雨眼中浮出一絲淡淡的喜色。

回想起那一年,寧暮雨同惠香同時在大公子院裡當差,寧暮雨的外貌在一眾新人中十分拔尖,惠香也長得嬌麗。謝瑗對二人有心提防,卻又怕落得不好的名聲,想出個法子將二人支去做苦力活,不許近身伺候。

兩人在覓月軒,打水、擦地、倒夜壺,什麼臟活累活都要乾,也算是同病相憐,加上年紀家境又相似,都是被賣入這府中,不免惺惺相惜。

後來,寧暮雨被蕭天全撞見,蕭天全對她生了心思,便讓她近身伺候。寧暮雨被調走後,過得並不如意,遇到煩心事常常找惠香傾訴,惠香仍然拿她當姐妹,時時勸慰她。

寧暮雨在世前,惠香是粗使丫鬟,她身死後,惠香過得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這一世,惠香的情況如何,寧暮雨更不清楚,可聽著惠香的話,似到了跟前服侍,莫非她經曆了同自己上一世相同的事情,被蕭天全給盯住了?寧暮雨想到此處,心中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曹媽媽接過話頭道:“原來是大公子院裡的,勞煩姑娘這麼晚了走一趟,這粥明日必定給大公子和少夫人送去。”

惠香福了福身,道了謝。

曹媽媽又道:“這黑燈瞎火的,小雨,你出門去送送姑娘吧。”

寧暮雨應了聲“好”,又趁著夜色細瞧了惠香一眼,模模糊糊的燈影不均勻地打在她臉上,一塊亮一塊暗,可即便如此,依舊能看出惠香的嬌麗姿容。

寧暮雨送惠香出門,走到廊下拐角處,有一處坑窪地積了水。燈籠霧蒙蒙的,光亮太小,隻能將路照清個大概,寧暮雨好心扶了惠香一把,提醒道:“姑娘小心些,這幾日下了大雨,路上小水坑多,仔細弄臟了衣褲。”

不知是不是手上力度重了些的緣故,惠香“嘶”地輕叫了一聲,又趕忙將聲音從喉中咽了下去。

寧暮雨忙放開她的手,問:“是不是弄疼你了?”

惠香苦笑著搖頭,突然眼中泛起淚光,寧暮雨就立在她身側,聽得她鼻息有些滯澀,又見她眼眶裡一閃一閃的,知曉她在哭。

“姑娘可是有煩心事,不如說與我聽聽,憋在心中難免難受。”寧暮雨將惠香拉倒廊下坐著,等待傾聽她今生的際遇。

惠香坐在廊邊的長椅上,無聲地哭泣。

寧暮雨從懷中掏出一張帕子,遞給惠香,打開了話匣子:“我才到府中一個多月,一直在廚房裡當差,不認識你們院裡的人。今日第一次見你,便覺得你親切,你今年多大了,不知我該叫你姐姐還是妹妹?”

惠香接過手帕,擦了擦眼淚,放下了心中的防備,“我今年十四了,也才來這一個多月。”

“我今年十五,該叫你妹妹。”寧暮雨雙手撐在兩腿邊,頭朝惠香側著,問:“妹妹可是想家了?”

惠香愣了一會,最終點了點頭。

寧暮雨道:“我也想家,但總歸每月都有兩日時間可以回家看看,妹妹不必太過傷心。”

惠香吸了吸鼻子,道:“我從來這起,還沒回過家。”

寧暮雨問:“是因為家隔得遠嗎?”

惠香搖了搖頭,湊近她耳旁,壓低了聲音,道:“少夫人不許我回家。”

寧暮雨知道惠香的家離侯府不算太遠,有了上一世的經曆,便將惠香此時的情況猜出了七七八八。可她不能讓惠香知曉這些,隻能裝作有些詫異,道:“我聽說大公子為人仁厚,對下人很好,少夫人又是國公府出身,知書達禮,你又生得這麼漂亮,在覓月軒應該能做個大丫鬟,定然比在其他地方好過些。”

惠香眼中的淚水又落了下來,她翻開自己的袖子,月光灑在上麵,皓腕上裸露著一條條被鞭子抽打的痕跡,血跡未乾,實在觸目驚心。

寧暮雨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蹙著眉頭問:“是少夫人打了你?”

惠香將袖子合上,抽抽搭搭地講述起她的遭遇,“我想的本與姐姐一樣,以為能在大公子院裡覓個好差事,可是少夫人不喜我的長相,派了我去提水擦地。有一日,大公子瞧見了我,說我長得端正,在人前伺候也長臉,便挪了我到他房中。少夫人說我勾引大公子,私下裡常常對我又打又罵。”

惠香步了寧暮雨上一世的後塵,寧暮雨心中又可憐她,又對謝瑗所作所為感到氣憤,啐道:“虧得她還是國公府的小姐,怎麼這麼狠心?”

惠香道:“知人知麵不知心,什麼人什麼樣相處下來才知道。今日我本不該說這許多不該說的話,隻是同姐姐有緣,一時沒有忍住,還望姐姐替我保密。”

寧暮雨道:“你能對我說這些,說明不把我當外人。咱們都是做下人的,又處得來,自然要相互照應。你放心,今日的話我會爛在肚子裡。但是你在覓月軒那魔窟裡,還得時時謹慎小心。”

惠香歎息了一聲,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謹慎小心也沒用,我這條命,今生就這樣了。”

才開的小花朵,在暴風雨麵前,顯得那麼的嬌柔渺小。花怎麼跟風暴對抗呢?雜草或許可以。與其當一朵開得漂亮卻弱不禁風的花,不如做一顆看著不起眼卻能迎風而立的草。

寧暮雨握住她的手,問:“大公子看上了你,你是否有給他做妾的想法?”

惠香愣了愣神,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寧暮雨神色堅定地說:“我給你出主意,但前提是,你一定要如實告知我。”

惠香開口道:“大公子對我不錯,常賞我些東西,我從前是想過的。可是,少夫人,我害怕她。”

“是不敢想了,還是絕了這個心思了?”

惠香咬了咬牙:“絕了這個心思了。請姐姐替我指條明路。”

寧暮雨舒了一口氣,正色道:“那就好。你聽我說,少夫人出身國公府,有自己要維護的體麵,見不得大公子沾花惹草屬實正常。你想要保命,第一便要絕了當大公子妾室的心,就算你當了妾室也落不得安寧。”

“第二,覓月軒看著是大公子做主,可是在權勢麵前,下人終究隻是下人,大公子不會為了你得罪少夫人。所以,你需得對少夫人表忠心,以後不管大公子賞賜你什麼東西,全部原封不動交給少夫人,好讓她知道你沒有巴結大公子的心思。”

“第三......”寧暮雨眼珠子轉了一圈,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惠香聽得認真,一一牢記在心中,見她欲言又止,生怕她不想教了,忙問:“第三是什麼,姐姐快告訴我。”

寧暮雨淡淡笑道:“有了前麵兩條,可保你少受些折磨,第三,你暫且在此處等我一會,我拿點東西給你。”

惠香看著寧暮雨的身影遠去,心中生出了一些力量,似沒了從前那般害怕。

半盞茶的功夫後,寧暮雨小跑著過來,遞給惠香一個小瓶子。

“第三,這是傷藥,你洗完澡便在抹在傷口處,這大熱天的,不注意的話傷口容易流膿潰爛。牢牢記住姐姐剛才說的話,保護好自己。”

惠香紅著眼眶接過藥,心中感動不已,“我和姐姐才一麵之緣,姐姐為何對我這樣好?這侯府中,從來沒有人像姐姐對我這般。”

寧暮雨道:“我也才來這地,在此處同樣沒有親人朋友。咱倆年紀相仿,又說得來,你若信我,便不必再問為什麼,隻當是咱倆的緣分。若是姐姐以後也遇到了難處,指不定還需要你幫忙。”

惠香道:“我信姐姐,姐姐日後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儘管同我說。”

寧暮雨點頭,道:“很晚了,你先去吧,我明日要去覓月軒送飯,也見得到你,有說話的時候。若是你平日在院中閒下來無事,也可來後廚找我。”

惠香含著淚離去了。

第二日晚膳時分,寧暮雨戴著麵紗,提了兩個食盒出了門。到覓月軒時,惠香正在門口候著。

“姐姐。”惠香開心地叫了一聲,接過她手中的食盒。

寧暮雨取下麵紗,放入懷中,反正謝瑗見過她,她沒有必要擔心嚇著她。

寧暮雨對惠香比了個“噓”的手勢,又掏出腰牌給她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以後你在人前叫我小雨,我叫你惠香。”

惠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細細瞧了她一眼,昨晚天黑,看得不真切,現在總算是看清楚了她的樣貌。

寧暮雨對上惠香的眼神,笑問:“我是不是長得很醜?”

惠香趕緊搖頭,細聲說道:“小雨心善,一點也不醜。少夫人在花廳候著,咱們過去吧。”

寧暮雨跟在惠香身後入了花廳,蕭天全不在,圓桌前隻坐了謝瑗一人,蓮娘站在她身後。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寧暮雨熟練地將飯菜擺好,又將熬好的綠豆粥舀了一碗,放在謝瑗麵前,恭敬說道:“少夫人請用。”

“你就是寧暮雨,當日那個醜丫頭。”謝瑗抬眸深深盯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