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從芝丫頭床墊下搜出來的。”洪嬸將一個白色的小紙包遞給曹媽媽,曹媽媽細細看了一眼,上呈給蕭齊愈。
蕭齊愈接過紙包,裡麵是一些白色細粉,湊近一聞,氣味有些刺鼻,隨即遞給了身旁的小廝,又問曹媽媽:“你是否清楚這是什麼?”
曹媽媽道:“奴婢估摸著是瀉藥一類的東西,具體是何物還得請太醫瞧瞧,奴婢判斷不準。”
蕭齊愈看向芝丫頭,臉色低沉,不怒自威,“你為何要下毒害天恩?”
芝丫頭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爺饒命,奴婢沒有下毒,不是......不是奴婢做的,是寧暮雨、是她陷害我。求老爺饒命,求少夫人救我。”
芝丫頭不住地磕頭,哭喊求饒,可即便如此,也是強弩之末,事實擺在眼前,沒有人相信她說的話。
李姨娘聽凶手還在辯駁,氣不過,一把將芝丫頭拽起,狠狠地扇了她兩個巴掌,鮮紅的手指印像印章似的烙在了她臉上。
曹媽媽低聲提醒:“老爺,這丫頭是少夫人的陪嫁侍女蓮娘之女。”
蕭齊愈若有所思地盯了謝瑗一眼,蓮娘瞧見他那帶著幾分森寒的目光,嚇得身子一頓,目光登時失去焦點,腳步顫顫巍巍,顯些摔倒在地。
謝瑗自然也察覺到了蕭齊愈投來的眼神,但她絲毫不怯,扶住了蓮娘的胳膊,待其立穩後,不慌不忙地問了句:“蓮娘,這丫頭是你的女兒吧?”
蓮娘走到芝丫頭身邊,跌跌撞撞跪下,朝著謝瑗和蕭齊愈磕了三個響頭,道:“回少夫人的話,這丫頭是奴婢的女兒。”
謝瑗搖頭,滿臉惋惜,“我們國公府出來的人,竟生了這等子汙名。”
蓮娘淚如雨下,懇求道:“這丫頭小不懂事,求少夫人和老爺看在她平日當差兢兢業業的份上,饒這孩子一次。奴婢保證,再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謝瑗已經搬出了國公府的名頭,國公府過來的奴婢生了事,自然交給國公府的人處理最為妥當。
可李姨娘心疼兒子,知道若是此刻放了人,以後想要為兒子討回公道必是難上加難,於是仗著自己有幾分得寵,又是三公子的娘,指著蓮娘和芝丫頭破口大罵:
“饒她一命?我兒子現在還躺在床上受罪,這丫頭挨兩巴掌事情就算過去了嗎?這裡可是侯府啊!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丫頭害了咱侯府的公子,難道要囫圇過去?這丫頭的賤命難道比主子的命還要尊貴?!”
李姨娘不依不饒,把天子都搬了出來,決絕不吃謝瑗仗勢欺人那一套。
可她不吃不代表蕭齊愈不吃,為了一個丫頭,將侯府鬨得天翻地覆,犯不著。
“好了!”蕭齊愈斷喝,“吵吵鬨鬨的像什麼樣子。這丫頭的娘既是瑗兒的陪嫁,該怎麼處置,瑗兒看著辦便是。”算是給足了謝瑗臉麵。
“老爺......”李姨娘看著冷臉的蕭齊愈,聲淚俱下,“天恩.....他......他還在床上躺著......”
蕭齊愈眼中儘是冷厲,他厭惡李姨娘的不懂事,分不清局勢隻想為兒子討回公道,可當初納李姨娘時,他就知道這女人是個短視的,卻因為她太像祝君蘭,沒有控製住自己......
罷了......蕭齊愈輕歎一聲,壓住了心中的怒火,語氣柔和了幾分,勸說道:“你先回去看看天恩好些沒有。”
李姨娘還想分辨兩句,可也知曉蕭齊愈是隻老虎,她剛才已經觸摸了他的虎須,他沒有當眾發怒已是忍讓了,再不識趣,後果她承擔不起。
於是李姨娘不甘心卻無可奈何地走了,走之前狠狠地盯了芝丫頭和蓮娘一眼,如果眼神能殺人,李姨娘大概早把芝丫頭和蓮娘殺得片甲不留。
謝瑗朝蕭齊愈委身行了一禮,道:“請父親恕罪,兒媳帶過來的人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好在三弟沒出什麼大事,三弟妹現在也還懷著身子,若是見了血腥,反而不好。不如將這丫頭趕出侯府,算是給咱們蕭家積福了。”
蕭齊愈輕旋手上的扳指,沉默了一瞬,半晌後起身道:“你看著辦吧,隻一條,永遠不得再入侯府半步。”
大事化小,隻是趕出府,不用殺頭。
芝丫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蓮娘喜極而泣,又朝蕭齊愈磕了幾個響頭,“謝老爺開恩。”
重拿輕放,眾人始料未及,呆在原地。
謝瑗緩緩道:“今天的事到此為止,任何人不得再議論。出了此事算是一個警醒,以後廚房需更加小心謹慎,不然,發生任何意外,你們所有人的腦袋都不夠掉的,明白了嗎?”
眾人齊聲道:“明白了。”
“夜深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謝瑗和蕭天全一塊離去,蕭天澤回了院,蓮娘帶著芝丫頭收拾完東西,也疾風似的離開了。廚房裡的人暗自鬆了一口氣,開始善後工作。
金花趁眾人不注意,拉著寧暮雨的手小聲歡呼:“小雨,你平時都不怎麼說話,我還以為你同我一樣是個膽子小的人,沒想到剛才在主子們麵前竟如此勇敢,我對你刮目相看。”
銀花也湊了過來,“你還開心呢,小雨差點被芝丫頭那惡毒小人陷害了,剛才的情況真的很凶險。”
“是啊,好凶險!要換成是我早就被嚇哭了。想想從前咱們跟芝丫頭鬥氣,沒出事我都心驚膽戰的,現在想想都算個什麼,左不過是我們丫頭之間的小打小鬨,頂多惹蓮娘過來同曹媽媽對戰兩句。今天可是第一次驚動了老爺和夫人,太嚇人了。”金花邊說邊拍這胸脯順氣,這確實是她有生以來經曆過的最驚心動魄的場麵了。
寧暮雨道:“我當時也很害怕,多虧你們細心,發現了芝丫頭掀了三公子的食盒,不然她定然有理由說是我陷害她。”
金花努嘴道:“平常你一有空就幫我們整理食盒,芝丫頭可從來不會做這些。今天她居然親自過來看我倆裝盤,太古怪了,果然沒安什麼好心。”
銀花道:“不過沒想到的是,她居然敢往三公子的飯菜裡下毒,膽子真大。她跟三公子之間有什麼仇怨嗎?”
金花道:“不管有仇沒仇,芝丫頭犯了這麼大的事,居然隻是被趕出府去,有人撐腰也太幸福了。”
“怎麼,你羨慕她嗎?”銀花一臉壞笑,“長成芝丫頭那個樣子,將來可嫁不出去的。”
“你滿口亂說什麼呢?”金花羞紅了臉,嚷嚷著要教訓銀花。銀花突然一頓,似想到什麼,抱歉地看著寧暮雨。
寧暮雨雙手抱在胸前,嘴巴嘟起,頭歪在一邊,做生氣樣。
金花見兩人臉上表情各異立刻會了意,小雨也長得醜,銀花剛才的話刺傷了小雨的心。
“好了,逗你玩的。”寧暮雨突然轉過頭,刮了銀花的鼻子一下,笑得燦爛,“我心寬著,一點也不在意這個。兩個小祖宗,忙了一晚上,你們若是沒活兒了,就趕緊去睡覺吧。”
“好啊!你騙我們。”銀花作勢去撓寧暮雨癢癢,寧暮雨東閃西避,拿金花做擋箭牌。
金花一把抱住了銀花,不讓她再鬨,又問:“小雨,你的活兒也乾完了,咱們一塊去休息。”
寧暮雨轉身離開,懶洋洋舉起手臂,背對著二人揮了兩下,“長得醜的人現在還睡不著,我去幫媽媽們洗碗了。”
銀花笑道:“這蹄子,怪可愛的,還打趣上了自己。”
金花感歎道:“小雨可真是個好人,經了這麼場事,我累得隻想睡覺,她還想著幫忙洗碗,難怪媽媽們都喜歡她。”
銀花捏了捏金花的小鼻子,“是啊是啊,以後咱們廚房少了芝丫頭這根尖刺,日子便好過多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暢想著往後順心的生活。已經經曆過一次生死的寧暮雨不一樣,她已經深刻的明白了一個道理,有時候不是你想過順心的生活,生活就會順心。
寧暮雨幫袁媽媽洗完碗便回房睡下了。這一夜她並沒有睡著,躺在床上,反複思考上一世她所遇到的人和事。
蕭天全風流倜儻,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妻子謝瑗長得美又出身高貴,本該是極般配的一堆,卻把內裡弄得雞飛狗跳。
這一世她換了個地方重新開始,沒有介入那個牢籠,籌謀著該如何報仇卻一直有找到機會行動,沒想到被仇人先一步介入生活。
可見這侯府的危機不是隻存在於蕭天全的院裡,而是存在於這侯府的每一個角落;且危機變化多端,有時即刻爆發,有時卻蓄謀已久。
今日,風波看似猝不及防地到來,實則醞釀了一個月。
一個月前,她得罪了芝丫頭,得罪了芝丫頭便是得罪了蓮娘,蓮娘背後是謝瑗,事情被謝瑗加以利用,稍有不甚,便是一場人命官司。
她猜想謝瑗授意芝丫頭下藥,本意是衝著找趙西子腹中之子去的,上一世謝瑗也做過類似的事情,可趙西子福大命大,這次也化險為夷了。
謝瑗仗著自己的身份,根本不怕事情敗露,因為就算敗露也隻是損失一個丫頭,謝瑗連根皮毛都傷不著。可若是芝丫頭聽話將毒藥塞到她寧暮雨的包袱裡,那麼結果又是什麼呢?
她沒有後盾,結果便是死路一條!
寧暮雨想到此處,渾身有些發冷,直到天亮時分才緩緩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