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1 / 1)

“停。”

隨著穆俊卿的聲音響起,元瀅瀅展開簾帳,發現他們已經到了北郡。

此處彙聚著從舉國上下奔赴而來的秀女們,各色馬車在街道緩緩行駛著。

一到了歇腳點,立即有男子走至穆俊卿身旁。他看著穆俊卿草草包紮的手臂,語帶驚訝:“大人如何傷著了?”

穆俊卿與他低聲言語幾句,男子眉峰緊皺,便將穆俊卿徑直拉走。

穆俊卿回首望去,語氣淡淡:“我還有護送秀女的差事沒做。”

男子氣惱道:“大人明知,這算什麼正經的差事。不過是攝政王不滿大人,特意尋來的羞辱法子。如今,人已經送至北郡,攝政王便是有多少氣憤,也該儘數解了。大人該關心的,是自己身上的傷勢。至於那群秀女,我命旁人來送便可。”

手臂上纏繞的布料散開,灰色外袍已被血跡浸透,顯然這傷勢,未曾得到最好的處置。

男子見穆俊卿猶豫,繼續道:“大人不為自己著想,也該思慮皇上。自從大人走後,皇上在宮中更是孤立無援……”

聞言,穆俊卿這才頷首同意,但他要男子尋一個行為妥帖、辦事沉穩之人,來護送這群秀女。

元瀅瀅下車小逛,重新返回馬車時,卻發現穆俊卿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性情沉悶的車夫。元瀅瀅開口詢問穆俊卿的去向,車夫卻一問搖頭三不知。

元瀅瀅捏緊手中熱騰騰的糖餅,想著她特意挑選了兩個,便是要同穆俊卿分食。不曾想,她心中惦記著穆俊卿,但對方卻一聲不吭地便走掉了。元瀅瀅抿緊唇瓣,想要丟掉多出來的糖餅,又覺得可惜。思來想去,元瀅瀅便將糖餅塞進新車夫手中。

那車夫垂著腦袋,接到糖餅連句道謝的言語都不知道說。元瀅瀅並不在意,在她心中,將糖餅給了誰,已是無關緊要之事。

但元瀅瀅並沒有坐上馬車,北郡郡守派人來接秀女們,並告訴她們,後日便要進行第一輪擇選。到時,落選者便止步於北郡,再不用往皇城去。

郡守特意準備的院落,用來安置各位秀女。庭院寬闊雅致,床榻上鋪的被褥皆是上好的絲綢料子。如同元瀅瀅一般,從仙姝縣之類的小地方而來的秀女,見了如此住所,自然十分滿意。但秀女之中,有見多識廣者,瞧不上郡守準備的小院,便發出了兩三聲抱怨。

元瀅瀅聽見吵鬨聲音,便循聲走出,她與方寒月麵麵相覷。方寒月冷哼一聲,轉過身去,元瀅瀅並不理會她,隻是腳步匆匆,朝著吵鬨聲音而去。

此處已經聚集了數十名秀女,個個模樣端正,將視線投向正中間的桃紅衣裙秀女。

那秀女眼眸含淚,神情分外委屈。

“我打小用的,便是頂好的蘇繡。這房間裡備著的,不知是從哪裡翻找出的、無名無姓的絲綢布料。我不過是淺淺碰了下,身子便覺得難受,要你們換成蘇繡。可你們卻百般推拒,可是在心中覺得,我定然入不得皇城,奈何不了你們。”

郡守府上的小廝,頓時冷汗涔涔,隻說不敢。

那秀女聞言,怒氣絲毫未曾消散,反而柳眉深蹙:“不敢?那便將被褥換掉,不然我身上起了疹子,擇選那日,如何能過得去?”

“這……小姐恕罪。眾秀女用的被褥,都是統一分配,其餘秀女都用的此等料子,若是給小姐換了,旁人便該不滿了。”

那秀女用帕子擦拭著眼角清淚,望著一身月白色長裙,身形高挑的女子說道:“卓君姐姐,你難道會因為我用了蘇繡,便心中忿忿嗎?”

在眾人之中,桃紅秀女隻覺得許卓君的身份地位,比她高上許多。而且許卓君生得模樣清冷,入選是板上釘釘之事。因此,桃紅秀女這些時日,總是纏在許卓君身側。許卓君不曾驅趕於她,桃紅秀女便覺得自己同許卓君有了交情。

若是許卓君能開口,為自己講話,今日這被褥是無論如何都會換得了。

但許卓君隻是鳳眸輕掃,神態冷冷,語氣儘顯疏離:“與我何乾。”

聞言,桃紅秀女頓時漲紅了臉頰。她自以為這些時日的親近,會讓許卓君為她說上一兩句話。卻未曾想到,許卓君如此不留情麵。

許卓君說罷,便轉身離開,身姿高冷,望之便覺無法親近。

桃紅秀女隻覺得臉頰都被扯破,被人扔到地麵踩踏。若是方才,她做哭泣狀,還是真真假假,想要借此威脅郡守府的人。如今,桃紅秀女眼角的清淚,便顯出幾分真切了。

秀女中走出一個體態纖細女子,她從袖口中摸出一枚銀錠,交到麵色為難的小廝手中,輕聲道:“不過是一件小事,何苦鬨得如此。我知郡守府有規矩,你是按照規矩行事,不該叫你為難。隻是這位妹妹身子特殊,你可能幫忙,在府外買一整套新的蘇繡被褥來。”

整套被褥,自然用不到許多銀錢。小廝心領神會,便知這剩下的銀錢,是給他的打賞。若是給秀女們單獨換被褥,定然會招惹不滿。但是秀女私下裡購置,便顯得名正言順,任憑是誰,也不能說些什麼。

小廝頓時輕舒一口氣,滿口應下。

桃紅秀女轉悲為喜,詢問著女子名諱。

“我姓陳,名喚夢書。此等小事,不過是舉手之勞,妹妹無需掛懷。”

陳夢書同樣生得麵容美麗,但和許卓君的生人勿近的清冷不同,她麵容親和,眉眼溫柔,極易讓人生出親近之感。

桃紅秀女剛經曆過許卓君的薄情冷漠,被陳夢書如此關切,頓覺心尖發軟。沒一會兒L,便姐姐妹妹地喚了起來。

人群散開,元瀅瀅轉身離去。方寒月扯住元瀅瀅的衣袖,她欲言又止,似有話要說。

但當元瀅瀅看向她時,方寒月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口。元瀅瀅並沒有多少耐性,等待方寒月思慮周全,再緩緩說出。她腰肢款款,抬腳便離去。

“元瀅瀅,你怎麼敢突然走掉的!”

方寒月在元瀅瀅身後,腳步匆匆。元瀅瀅停下腳步,挑眉問她:“何事?”

這次

,方寒月再沒有糾結猶豫。她深知,若是自己再吞吞吐吐,元瀅瀅定然會抬腳便走。

方寒月姿態扭捏道:“你的房間如何?”

元瀅瀅略做思索,回道:“寬敞乾淨,很是不錯。”

在看到桃紅秀女和郡守府的人爭執之前,方寒月同樣以為如此。她與元瀅瀅不同,家中有兩間鋪子,不全都是憑借田地吃飯。也正是因為如此,方寒月在麵對元瀅瀅的時候,頗為高高在上。在她心裡,自己要比元瀅瀅好上許多。隻是,來了北郡,方寒月見到其他州縣的秀女,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隻今日見到的諸多秀女,皆是相貌不俗,許卓君模樣清冷如月,陳夢書端莊秀麗,連生事的桃紅秀女,都生的嬌憨可人。

除去相貌,她們身份更是高貴。方寒月的家中,隻有幾床被褥,才用的是絲綢料子。她分不清哪種絲綢布料會更好些,隻是桃紅秀女所說的蘇繡,她卻從未聽過。

離開時,方寒月信心滿滿,自以為定然能夠入選。但經今日一遭,方寒月行事便有些畏畏縮縮,憂慮自己連第一輪擇選都不能通過。

方寒月試圖從元瀅瀅的身上,尋找出同樣的感受。隻是,元瀅瀅聽罷,杏眸清澈道:“我不知你是否能入選,但我是定然要入選的。”

方寒月諷刺道:“你我有哪裡,能比得上那些秀女?”

元瀅瀅靜靜地看著她,並不說話。

她臉頰豐盈圓潤,眼含春水,唇瓣殷紅似櫻桃,端的一副美人相貌。隻憑借這副臉蛋,元瀅瀅足夠勝過在場眾多秀女。

方寒月分明應該生氣的——她本想尋找同病相憐之人,各自唉聲歎氣一番。不過,元瀅瀅顯然沒有在見到其他秀女之後,自覺不堪。

方寒月看著元瀅瀅白淨的臉頰,原本縈繞在胸口的憋悶之感,竟突然間煙消雲散。

她心中想著:即使旁人的身份再高,識得蘇繡又如何。隻憑借相貌體態,還是抵不過眼前討人嫌的元瀅瀅。

方寒月弱了語氣:“第一輪擇選而已,我也能過的。”

“哦。”

元瀅瀅不在意方寒月心中的百轉千回,隻確定方寒月說完了話,便轉身回了屋子。

穆俊卿褪掉外袍,緊實有力的肌膚外露。大夫正給他受傷的手臂上藥,口中感慨道:“大人真是忍常人所不能忍。沒有麻沸散,豈不是要活生生疼死了,大人竟然能忍耐下來。”

赫連玨走進屋內時,看到的便是穆俊卿的後背,肌膚相連之間,有幽深的溝壑隆起。穆俊卿的脊背挺直,麵對大夫的滿口誇讚,情緒並未有所起伏。

赫連玨剛剛站定,穆俊卿收回手臂,朝著他拱手行禮道:“皇上。”

赫連玨扶著他的手臂,轉身和穆俊卿同坐在一起,姿態親近。

“俊卿走後,宮中再無人護著我了。”

穆俊卿攏眉:“可是有人欺辱了皇上?你是天子,他們怎麼敢……”

赫連玨眉眼豔麗,頗有些男生女相。他身為帝王,身上卻無多少威嚴,舉手投足之間,更像是一個沒長大的稚童。

赫連玨拿出油紙包好的糖餅,隨口道:“當然是皇叔,他將你派了出去,整日就欺負我。俊卿,你差事辦完了,還不想著回來,是不是有人絆著你了?”

穆俊卿搖首:“並無。”

糖餅還殘留著溫熱,赫連玨大口咬著,任憑熬煮濃稠的糖汁,滑進他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