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夜，相鄰的幾棟住戶隻有零星幾家還亮著燈。
孟櫟亭將窗簾拉上後，雖然的確遮擋住了她的身影，但夜色下那淺色的簾子突兀地一動，反而昭彰了她的存在。
視線落在那處停住幾秒後，江延收回了目光。
她顯然並不想被自己發現。既然如此，無論是什麼原因，他也尊重孟櫟亭的私人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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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上午第三節課是體育。孟櫟亭和舒愛、屈苗苗三人一起到了操場。
體育老師帶著他們做了些熱身運動，然後又讓體委領著人繞著操場跑了兩圈，之後便宣布解散，所有人自由活動。
屈苗苗最近對羽毛球上了癮，一下令解散，馬上招呼了幾個要打羽毛球的女生去了場館。
她是一點都沒浪費時間在舒愛和孟櫟亭身上，畢竟在她看來，這兩人是無論如何也叫不動的。
江延和陳秉歡、梁桉三人則是一如既往地跟著班上的男生組隊打籃球。
舒愛看了眼身旁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孟櫟亭，開口建議道：“我們還是逛會兒操場吧，多走兩步，好歹增加點兒運動量。”
一圈下來就四百米，可真是不小的運動量。
但孟櫟亭卻並沒有同意這個提議，她搖頭說著：“我想找個地方坐著休息一會兒，剛跑了兩圈，不想動了。”
說完，孟櫟亭適時地打了個哈欠，眼裡潤澤一片，疲憊感更甚。
看到孟櫟亭這憊懶模樣，舒愛偏過頭細細觀察了一下，這麼一番打量下來，她被孟櫟亭的臉色給驚到了。
“你是最近晚上在發奮圖強熬夜學習嗎？怎麼黑眼圈這麼重？”
孟櫟亭聞言眨眨眼消去眼裡的水汽，回答說：“還好吧，隻是睡得比平時晚了一點。”
抬手往籃球場邊上的條凳一指，孟櫟亭道：“就坐那兒吧，不想走遠了。”
兩人於是走過去，前麵還走著兩個其他班的女生，孟櫟亭和舒愛就跟在她們後麵相隔不遠。
那兩個女生也走到了條凳前，但卻忽然站定剛好擋在了孟櫟亭她們前麵，孟櫟亭見狀打算繞過兩人到另一頭落座。
前麵其中一個女生此時忽然轉過身，看起來像是要往回走，孟櫟亭避讓不及，剛好被對方肩膀撞到。
本以為趔趄幾步就能穩住身形，孟櫟亭卻忽然感到一陣暈眩，視線裡方向感驟失。
恍惚間感覺自己被扯了一把，等回過神時，她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地上，麵前是三張神色擔憂的麵龐。
孟櫟亭一時間還有些發懵，手腕上被人緊攥的觸感傳來，她低頭一看，原來剛才是舒愛一直拉著自己。
那個不小心撞到她的女生蹲下身來焦急問道：“對不起同學，你沒事吧？我剛沒注意到後麵還有人，你有沒有摔到哪裡？”
臀間傳來的鈍痛感慢慢讓孟櫟亭回過神來，她朝麵前的女生擺了擺手：“沒事，我剛沒站穩而已。”
身旁舒愛另一隻手搭上孟櫟亭的手臂，將她扶起來。孟櫟亭借力站起的過程中感覺腿上還有些發軟，倒不是摔到了哪，感覺更像是身體還沒反應過來。
兩人到旁邊條凳坐下，那兩個女生似是還想抬手幫忙攙扶的樣子。
孟櫟亭見狀有些好笑，這感覺像是自己受了多重的傷，她於是開口道：“我真沒事，剛剛隻是輕輕碰了一下，是我自己沒穩住。”
兩女生看著孟櫟亭，雖然隱約感覺對方麵色有些蒼白，但既然孟櫟亭都這麼說了，她們也沒必要再待在這，於是兩人先離開了。
手掌被輕輕揉捏一下，孟櫟亭轉頭看去，舒愛目露擔憂地問道：“你真沒事？剛看你東歪西倒的，我要是一個沒拉住，你就直接後腦勺著地了。”
孟櫟亭聞言眉間微皺，回想剛才的經過，但還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忽然之間失去了平衡。
或許是最近一直睡眠不足，身體有了些反應吧。
孟櫟亭正想轉頭跟舒愛說沒事，眼前忽然出現一道身影遮擋住了光線。
男生一手撐著膝蓋，半蹲下身，微側頭仰看著孟櫟亭的臉，眼底是掩飾不住的擔心。
江延的這一番乍然靠近，讓孟櫟亭下意識後仰退開了幾分距離，她疑惑道：“……怎麼了？”
聽到孟櫟亭這麼一問，江延眉頭皺得更緊。這話明明該他來問，此時聽到從孟櫟亭口中說出，他莫名地生出一股火氣。
剛要張口卻欲言又止，江延微抿唇壓下心底這驟然的情緒，勉強平定後他抬眸問道：“你昨晚幾點睡的？”
孟櫟亭下意識要說十一點，但忽然間想到什麼，視線落進男生眼裡，那一抹篤定讓她一瞬間心有所覺。
他昨晚看到自己了。
心下歎了口氣，孟櫟亭默默算了下那會兒的時間，然後答道：“十二點過以後睡的。”
“前天晚上呢？”江延認了真，顯然不打算就這麼放過她。
孟櫟亭正要開口說“也是十二點過”，麵前江延卻突然出聲。
“彆撒謊。”略帶強硬的語氣似乎還帶了幾分誘哄。
一旁坐著的舒愛聽到這，目光落在江延身上，而後又不著痕跡地移到孟櫟亭身上。
這一聲仿若不可違抗的指令，讓孟櫟亭還未反應過來就先停住了話音。這份顯而易見的心虛讓她感到一絲窘迫。
明明可以隨意說出一個時間，但她這未經思考的舉動已經將她的撒謊意圖出賣得徹底。
現下這情形，江延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歎了口氣站起身。
孟櫟亭微低頭，抿唇間覺得自己就像犯了錯的小孩。
“走吧，去老周那兒給你請假。”
孟櫟亭豁然抬頭驚訝問道：“請假？為什麼？”
江延目光落在孟櫟亭臉上：“你知道你現在的臉色有多差麼？”
孟櫟亭抬手撫上臉頰，微涼的指尖貼上，指腹間溫熱觸感傳來。她知道自己每天都沒什麼精神，但從未真正注意過她看起來有什麼變化。
江延看著孟櫟亭的動作繼續說道：“再不請假休息，我怕你能直接在這兒昏過去。”
孟櫟亭訥訥道：“……也不至於吧。”
“至於。”一直在旁安靜不作聲的舒愛忽然出聲道，“我剛說你黑眼圈重都是委婉的，又不好直接說你現在就像剛從墳裡爬出來一樣。”
孟櫟亭：……
“走得動麼？乾脆我背你？”
說著，江延已經背轉過身在孟櫟亭麵前蹲下。
孟櫟亭抬手輕抵住江延手臂，拒絕道：“不用，走路我還是可以的。”
慢慢起身後，孟櫟亭確定自己沒有眩暈，然後跟江延說：“我現在沒事了，我自己去請假就行。”
江延並沒有回答，孟櫟亭沒太在意，轉身離開朝操場門口走去。
舒愛見狀站起身來，打算陪孟櫟亭一起去。
剛好陳秉歡從籃球場上過來，問江延：“還打麼？”
江延望著前方孟櫟亭的背影，嘴上答道：“我跟孟櫟亭去找老周請假，下午再回來上課，到時候老師問起的話，你幫我們說一下。”
陳秉歡聞言，順著江延的視線看了眼已經走到操場門口的孟櫟亭，幾分沉吟，然後點頭應下。
舒愛剛繞過凳子要往那邊走，聽到兩人對話後停下了腳步。
兩人看著江延幾步跑過去追上了孟櫟亭，後者看到身旁江延後腳步微頓，兩人似乎又說了些什麼，然後江延退到了孟櫟亭身後，抬手抵住女生的肩膀，將其輕推著往前走。
這一場景落進眼裡，舒愛走到陳秉歡旁邊，頗有深意地開口道：“以前我總以為是我想多了，但是你覺不覺得江延對我們亭子……“
“覺得。”一向寡言的陳秉歡忽然搶白了一句。
舒愛挑眉，心下意外地看向陳秉歡，又問了句：“你覺得的，是我覺得的，那個覺得麼？”
陳秉歡：……
看著陳秉歡無言轉身離開，舒愛忽然間覺得神清氣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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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教學樓下，江延讓孟櫟亭先去教室收拾東西，他直接去辦公樓找老周寫出門條。
已經到了這兒了，孟櫟亭沒必要再扭捏推辭，於是應下後上了樓。
江延到老周辦公室後看到了辦公桌前那熟悉的身影。幸好人還沒走，不然他就要麻煩其他老師給老周打電話，征得同意後再讓其他老師幫忙寫個出門條。
到了老周桌前，江延簡單說明來意。老周一聽是幫孟櫟亭請假，也沒多問什麼原因，直接拿了張出門條簽字同意。
江延伸手接過後又讓老周給他也寫一張。
老周正要蓋上筆帽的動作一頓，抬眼看向江延問道：“你請假來乾什麼？”
江延答得理所當然：“送她回去啊。”
一陣靜默後，老周鬆開筆帽點頭道：“也行。”
兩張出門條到手，江延跟老周道謝後正要走，老周瞥了眼桌上貼的課程表說道：“正好下節課是語文，你上去跟薛老師說一聲再走吧。”
江延於是應下。
到了薛筠辦公室，江延跟薛筠說了兩人請假的事，後者聽是孟櫟亭也沒多說什麼，轉而叮囑了江延一句。
“下節課我們評講試卷，孟櫟亭我倒是不用操心，你可要記得找同學借筆記。”
江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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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櫟亭到教室以後也沒怎麼收拾，畢竟隻是請假兩節課外加一個中午，而且回去也是休息，所以沒什麼需要帶的東西，拿上書包也隻是以防萬一。
將書包拉鏈拉上後，見江延還沒回來，孟櫟亭於是趴在桌上把頭埋進雙臂間稍作休息。
她不打算下去等江延，想著後者可能還要回來拿東西。
周遭靜謐，偶爾能聽見其他教室隱約傳來的上課聲音。或許潛意識裡知道一會兒要回家睡覺，孟櫟亭思緒逐漸放空，不知不覺中呼吸變得綿長。
大約沒過多久，突兀的一聲桌椅碰撞的動靜將孟櫟亭驚醒。她抬起頭來轉過身看去，江延手上提著一把椅子，像是正要往外挪。
男生臉上滿是懊惱。
孟櫟亭壓住生出的笑意，問道：“請到假了？現在走麼？”
江延雙肩耷下，有些泄氣：“本來看你睡著了，想著等會兒再走，結果碰到了桌子。”
“沒事，趴著本來就睡不久，而且也不舒服。”
江延手上用力，推回椅子後拿起一旁的書包挎上後道：“那走吧，我也收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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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單元樓下，江延問孟櫟亭：“叔叔阿姨在家麼？”
孟櫟亭搖頭：“我媽這兩天出去進貨了，我爸平時上班中午不會回來。”
到了二樓後，孟櫟亭見江延沒有繼續上樓的意思，疑惑問道：“你不回家麼？”
“我跟你一起進屋。”江延語氣裡帶著幾分散漫，“我請假又不是為了回家，誰知道你回來會不會乖乖睡覺，我得監督你啊。”
孟櫟亭聞言有些無奈，但心裡被充滿的感覺卻並不作假。
嘴上說著“不會的”，卻依然開門後將江延請進了屋內。
換上鞋後，孟櫟亭把書包放在沙發凳上，然後到飲水機前拿出紙杯接了杯水給江延。
江延原本跟著孟櫟亭將書包放下，轉過頭看見遞到麵前的水，一時間隻覺又好氣又好笑。
他伸手接過水杯後轉頭放到了旁邊餐桌上，然後對孟櫟亭說道：“你趕緊進屋休息吧，不用接待我，我現在的身份不是客人，是監工。”
孟櫟亭：……這詞是這麼用的麼？
但她依然堅持著去打開客廳的空調，然後轉身去關上陽台的落地窗。江延見狀認栽，幾步過去幫忙關上所有門窗。
孟櫟亭問江延：“我進去休息，你做什麼呢？”
“看會兒球賽……”意識到什麼後江延頓住，然後又無所謂道，“光明正大地玩會兒手機唄。”
孟櫟亭轉身看了眼電視，然後說道：“你想看電視就看吧，不然太安靜了我可能更睡不著。”
江延沉吟思索幾秒後點頭：“也好。”
孟櫟亭打開電視後把遙控器遞給江延說：“那我先進去了。”
江延點頭：“什麼都彆想，睡不著也沒什麼，好好休息就行。”
孟櫟亭應下，而後轉身進了臥室。
正要關上臥室門時，孟櫟亭視線落在男生身上。江延坐靠在沙發上，手裡摁著遙控器調著頻道。察覺到這邊動靜後，江延轉過頭來對上孟櫟亭視線。
男生輕揚眉，唇角微勾似安撫一笑，抬手揮了揮催她休息。
門輕輕關上，孟櫟亭打開空調後關上窗戶窗簾，然後換了衣服在床上躺好。
屋內昏暗一片，外間調低後的電視聲從門縫悄悄溜進來。
這聲音讓孟櫟亭覺得這兩方空間似乎並沒有被完全隔絕，莫名有幾分心安。
她闔上了眼，幾息間疲倦已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