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躁人的熱意在傍晚積聚成了悶熱的濕氣。
楊婕和孟櫟亭出門打車，在樹蔭下站了幾分鐘，光覺得熱，卻出不來汗。
到了火鍋店，這樣的炎炎夏日，隔著窗玻璃依舊能看見店內幾乎整場滿座。
門口服務員熱情地上前接待：“您好，請問幾位？”
“兩位。”孟櫟亭說道。
由於生意好，火鍋一樓的大廳隻剩一個四人卡座。幸好來得巧，她們正好可以坐那邊。
身旁楊婕忽然出聲問：“還有包間嗎？”
服務員原本已經要引兩人入座，聞言愣怔一瞬，然後點頭解釋道：“有包間，不過包間的桌子太大，可能不方便兩位夾菜。”
楊婕搖了搖頭：“沒事，包間涼快些。”
大廳嘈雜吵嚷，無論氛圍還是溫度，確實要熱騰騰一些。
服務員聞言點頭微笑：“好的，那我們的包間會有額外的費用，先提前告知一下兩位。”
楊婕：“嗯，我知道。”
服務員在前引著兩人往樓上走，剛上二樓，楊婕淡淡聲音傳來。
“雲生廳定了麼？”
服務員轉過身：“您是想坐雲生廳麼？實在不好意思那間已經被訂了。不過其他還有……”
“那就坐雲生廳的隔壁包間。”楊婕出聲打斷對方的介紹。
孟櫟亭聞言側頭看了眼身旁的女人，不光說話的語氣，表情也是淡淡的。
可正是這份淡然，讓孟櫟亭下意識心裡惴惴。
穿過走廊，服務員帶著兩人一路朝裡，走到一扇門前推開請身後的人進去。
孟櫟亭抬頭看了眼門上的名字：海闊廳。
同時她看到楊婕轉頭朝旁邊更靠裡的門看了眼。
是雲生廳，隻不過門還關著。
進了房間後兩人坐下，空調早已提前打開，比在走廊上更要舒爽幾分。
楊婕拿過一旁的菜單和鉛筆遞給孟櫟亭。
“你來點菜，給我點份鴨腸和牛肉，其它你愛吃的我都不挑。”
孟櫟亭依言照做。
點好後她將菜單遞給站在兩人身側的服務員，後者出門前要順手拉上門。
楊婕微昂頭，揚聲阻止：“不用關，就這樣開著。”
服務員有些躊躇：“開著的話會更熱，我還是給您關上吧。”
“沒事，開著就行。”
服務員有些為難，這耗的到底是自己老板家的電。
孟櫟亭出聲解圍道：“那就半開吧，也方便你們上菜。”
對方終是妥協。
菜陸陸續續端上來，其間楊婕沒再張口說話。這樣的奇怪氛圍之下，孟櫟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原本以為楊婕隻是因為最近天氣燥熱，不想花心思買菜做飯，所以順便到外麵吃頓火鍋改善口味。
但現下看來，倒像是有什麼目的。至於目的為何，她並不知道。
於是等到菜上得差不多，兩人在就這詭異的靜默中燙著菜，安靜地吃著。
隔壁的雲生廳透過牆傳來笑聲陣陣，除此之外，倒是聽不太清楚交談的內容。
孟櫟亭她們這邊沉默的氛圍一直持續到了最後。期間隻有她燙好一根鴨腸後，伸筷夾到楊婕的蘸碗裡。
“媽，吃鴨腸。”
後者“嗯”了聲，再沒其它。
這番對話倒顯得空間裡更冷清。
孟櫟亭她們正在解決最後一盤素菜，走廊上忽然一陣喧嚷。原來是隔壁的那桌人吃完了出來。
一行人陸陸續續從海闊廳微敞的門口經過，孟櫟亭原本埋頭吃著青菜，耳邊忽然聽到一聲“孟兆成”。
倏爾抬頭，從門口縫隙中剛好看到自己的父親一步而過。
然後就是那個女人，一襲修身長裙，隻不過這次沒有西裝外套。
所以孟兆成今天又是有應酬麼？
但聯想到楊婕今天的一係列舉措，她下意識轉過頭看去。
楊婕正一眼不眨地盯著門外，比起剛進店裡那會兒的淡然，眼底竟多了幾分陰鷙。
孟櫟亭視線落在楊婕緊緊攥著白瓷茶杯的手上。
因用力而有些泛白。
楊婕似乎一直在等著走廊上的人看過來，但直到最後，也沒有一人發現這片空間裡的凝重。
像是驟然間泄了力氣，楊婕往後傾倒，倚靠在椅背上，頹然般歎出一口氣。
她視線落在飄紅的火鍋湯麵上，嘴角輕扯，似嘲諷一般。
靜默中，楊婕忽而開口問道：“吃飽了嗎？”
“……吃飽了。”
“那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包間，孟櫟亭落在後麵回望一眼，雲生廳裡已有服務員清潔桌麵。
酒酣飯飽之後的殘局，一眨眼便收拾了大半。
要是人心裡的猜疑也能像這樣輕易拾掇乾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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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三天就要開學。
孟櫟亭這天下午窩在臥室裡看汪曾祺的文集。這是她生日的時候，江延送給她的。
臨近期末的那個周二，早上孟櫟亭一如既往到門衛室幫江延拿書包，結果張望一圈沒找到。
江延看了這邊一眼，走過來跟她說已經放回了教室。
孟櫟亭心下疑惑，但對方已經走回崗位，眼神專注地從來往學生的出入證上掃過。
於是她也沒再問。
到了晚上回到家，兩人在二樓樓梯口，孟櫟亭就看著江延從鼓鼓囊囊的書包裡掏出了這麼一大本汪曾祺的文集。
孟櫟亭一時目瞪口呆，半晌問道：“所以你今天早上把這個背到了學校，到了晚上又把它背了回來？你可以晚上回家的時候再拿給我呀。”
“早上順手就放包裡了。”江延抱著文集往前遞了遞，“喏，生日快樂。”
江延早上收拾完看到書桌上放著的文集，伸手直接就放進了包裡，沒想那麼多。
到了學校他才反應過來，又怕孟櫟亭一路拎著書包太重，索性先回了趟教室把書包放下再返回校門。
孟櫟亭幾乎受寵若驚般伸手接過，入手才知分量遠比看上去更重。
“謝謝。”她一邊道謝著，一邊問出心中疑惑，“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汪曾祺的？”
江延：“看你簽名猜的啊。”
孟櫟亭的簽名是：花開花落，春去秋來。一窗細雨，半床明月。
麵前的人眼底澄澈，仿若真是汪了一片海水。
孟櫟亭嘴角噙著笑意，即便心口正為之鼓噪，卻也知道，那是她無法踏足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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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傳來振動頻率，孟櫟亭放下書伸手從一旁拿過。
屏幕上是屈苗苗在問下午要不要做陶藝。
孟櫟亭恍然想到，從放假到現在，他們幾個還沒約著一起玩過。
孟櫟亭：好啊，舒愛呢？
屈苗苗：老早就叫上了，舒舒說她還要帶上李懌。
下一秒又是一條消息。
屈苗苗：梁桉和陳秉歡也來。
孟櫟亭回複了一句好，然後問清楚集合的時間和地點。
將書闔上放回原位，孟櫟亭起身出了臥室。
到了客廳，電視開著，孟兆成坐在沙發正中央，旁邊的小沙發裡並沒有楊婕的身影。
孟櫟亭朝孟兆成交代了一聲。
“爸，我下午出去跟同學玩，晚上應該不回來吃。”
“好，吃了飯早點回來。”沙發上孟兆成應了聲，並沒有朝這邊看過來。
孟櫟亭出了小區打車到吾言書店。
下車後她看了眼手機，離約定時間還有十來分鐘，於是她先進了書店吹吹空調涼風。
過了會兒手機發來消息。
舒愛：我們到了，你在哪
孟櫟亭透過玻璃窗望了眼書店門口，並沒看到人。
低頭摁著手機屏幕上的鍵盤：我在書店。
對方秒回：我們也在
於是孟櫟亭在書店裡遊蕩逡巡，終於在一列書架前看到了舒愛三人。
舒愛上身穿了件polo衫，下裝是運動短褲，腳上是一雙時新的運動鞋。
身旁屈苗苗穿著簡單的白t套工裝短褲。
站在舒愛另一側的男生則是一身淺灰休閒運動套裝。
孟櫟亭走過去看了眼，發現三人麵前的書架上明晃晃立著一個標牌：言情專區。
她：？
孟櫟亭不確定地開口問道：“你們……在這找書？”
三人聞聲轉頭看來，互相打了招呼。
李懌跟孟櫟亭對視後點點頭，算是作了禮貌問候。儘管比三人低一級，但男生的個子已經高出她們半個頭。
灰蒙蒙的衣服顏色，也壓不住少年的乾淨輪廓。
上次由於舒愛一心放在解決許嘉裕的事情上，在車上的時候沒來得及正式介紹他們認識。
但現下兩人已不算第一次見麵，倒也沒必要單獨再做介紹。
屈苗苗正盯著書架上每本書的書脊一排排看過去，孟櫟亭見狀問道：“苗苗，你在找什麼？”
一旁舒愛替她作答：“霸總文。”
屈苗苗皺眉撇嘴道：“上次來還看到有那麼多，這次居然一本都找不到，還說給你們看看書名的。”
孟櫟亭瞬間會意。
“是什麼邪少什麼帶球跑之類的麼？”
屈苗苗聞言轉頭：“你看過？”
“嗯，之前來的時候看到過。”畢竟那花花綠綠的書名紮眼地印滿了書脊。
“哇，沒想到櫟櫟你也看這些，我還以為你平時都隻看些寫花花草草的呢。”
剛看完《人間草木》的某櫟：……
孟櫟亭：“梁桉和陳秉歡呢？”
屈苗苗：“在來的路上，估計還要一會兒。”
“有點口渴，去買杯奶茶吧。”舒愛出聲建議道。
四人於是一齊出了書店。
到了奶茶店，舒愛不出意外點了檸檬，剩下三人點完後，又給還未到的梁桉和陳秉歡各點了一杯果茶。
剛拿到奶茶，屈苗苗的電話響起，接通後是梁桉。告知了最新地址後，後者表示幾分鐘就到。
四人於是進了奶茶店找個位置坐下。沒過一會兒，門口進來兩個男生。
梁桉穿著花裡胡哨的潮牌短袖，跟在他身後的陳秉歡一身黑衣黑褲被襯托得樸實無華。
兩人坐下後，舒愛適時介紹李懌。
“這是我弟李懌，他一個人在家太無聊，我就把他帶來了。”
聽著舒愛對自己的介紹，李懌默默抬眸看了眼前者。
然後舒愛又轉向李懌，手往梁桉和陳秉歡跟前一搭，“這兩個也是我高中同學，梁桉，陳秉歡。”
三個男生彼此打過招呼。
梁桉疑惑問道：“你弟為什麼要姓李呢？噢，你跟你爸姓，他跟你媽姓。”
聽著梁桉自說自話的解釋，舒愛抬腿對著他就是一腳。
“我爸媽早就離婚了，我是跟我媽姓。李懌隻是我鄰居，等開學就讀我們學校高一。”
屈苗苗聞言興奮道：“那你以後就是我們的學弟了誒，以後學習有什麼不懂的，歡迎隨時問我們。”
李懌禮貌道謝。
舒愛抿了口檸檬茶，涼涼拆台：“快彆，你那水平，李懌給你指導還差不多。”
屈苗苗：……
這時奶茶店的工作人員把梁桉和陳秉歡的果茶送了過來，舒愛抬手接過遞給二人。
梁桉看著手裡的果茶，皺著眉若有所思。
片刻後他問道：“我們不是要做陶藝嗎？到時候滿手都是泥，怎麼喝奶茶？”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