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學時,元舟有個舍友喜歡同班的一個姑娘。舍友本人熱愛拈花惹草,吃著碗裡的還要惦記著鍋裡的,兩人因此分分合合數次,舍友更是多次立誓絕沒有下次,為表忠心,甚至買了一對戒指,或玩笑或真心的互許了終身。
然而好景不長,兩人最後仍然是在一個“下次”後,以分手收尾。
當晚舍友前去女生宿舍樓下苦苦哀求不要分手,然而隻得到了女生擦乾眼淚後,在他麵前褪下戒指,扔到了宿舍樓旁散發著腐臭氣味的垃圾桶裡:“行啊,你能再撈出來,我就答應跟你複合。”
他從其他人的轉述中聽到這個故事,不免對女生的選擇和行為多了不少欣賞。
雖然也有相當一部分人覺得女生做的過分,元舟卻覺得剛剛好,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太溫柔難免顯得軟弱,不如從根源上就切斷一切可能,從此再不收這困擾。
時間兜兜轉轉,扔戒指的惡人今日成了他自己。直到這時他才終於明白過來,原來這樣的事,這樣的人,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成為的。
自他那句話後,他身後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靜。元舟不知道周承澤在做什麼,會做什麼,他也不想知道。他隻知道走出小區就好了,小區外麵的路燈很亮,還會有等著他一起回家的元展,於是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後竟然小跑了起來。
像是怕被什麼追上。
“不用跑啊哥,不著急。”果不其然,元展的車早已停在了門口。駕駛室一側的窗戶擋風玻璃降下,元展從車內探出半顆腦袋,正在伸一個不是很舒展的懶腰。一見到元舟的身影,立即眉開眼笑,笑眯眯抱怨了一句。
待元舟走近,明顯寫著不耐和幾分茫然的表情在路燈下展露無疑,元展一愣,將已經到嘴邊了的“餓死我了”強行吞咽回去,遲疑問道:“怎麼了?”
元舟搖搖頭。
他以極快的速度收拾好臉上的表情,坐進另一側的副駕駛,隻有關車門時,失控的力道暴露了他當下心情並不平靜的事實。
見自家哥哥這個樣子,元展也不敢再觸什麼黴頭,乾脆安安靜靜的啟動車子往家開去。
同一時間,小區門口的起落杆抬起,一輛藍色的G65緩緩駛出。元展瞥了一眼,吹了個流氓哨:“這麼漂亮的大G。”
元舟順著元展的話投去一瞥。
下一秒,元展踩下油門,黑色路虎平穩的開上了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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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周承澤倒是一連安靜了幾天,沒有微信沒有電話,也沒有上門騷擾。
這對元舟來說,實在是個妙極了的訊號。
然而不等他長籲一口氣,就又接到了一個不速之客的電話。
號碼元舟沒存,然而曾經平均一天一通電話足以讓元舟牢記住這串號碼。他盯著那串數字看了半晌,才在鈴聲將儘時點了接通:“顏女士。”
顏如玉開門見山:“周承澤住院了。”
“……”元舟握著手機的手指不由自主的蜷縮了一下。然而他的語氣仍然平淡:“這樣嗎。顏女士特意打電話來,應該不會隻是為了說這句吧?”
顏如玉不光是外貌上保養的好,就連此時的輕笑聲也像極了少女:“沒想到你這麼坐得住。看來你之前說的‘厭煩周承澤’倒不是假話。”
元舟可沒說過這句話。
但是他懶得同顏如玉爭辯,更何況顏如玉這麼理解也沒什麼不對。於是他也低笑起來,說:“您果然嚴謹,這都要再三來確認。”
顏如玉被元舟這麼一刺,也不動怒,反而更是輕聲細語:“他受寒了,高燒不退,迷迷糊糊地還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你真不來看看他嗎?正好有什麼話,也好當麵一次性都說清了。”
又是這句“當麵一次性都說清了”。
元舟心道,你知道的不知道的,我倆私底下都已經要說爛了。嘴上反倒是脫口而出:“我讓他發燒的?”
話一出口他就忙強裝出彬彬有禮補救:“該說的早就說完了。您也不用這樣試探我,我跟周承澤沒有什麼再溝通的必要了。”
跟你也是。元舟在心裡補充道。
顏如玉又笑了起來。電話沒掛斷,但是這次,她不是對元舟說的:“承澤,你都聽到了吧?”
“……嗯。”周承澤的聲音裡滿溢著沙啞的疲憊。
元舟又笑起來:“您用心了。”
“我們做家長的,一輩子就是為了兒女,自然是要用心的。”顏如玉語氣愉悅,“行,既然已經說開了,那我也就不打擾你了。元先生,再見。”
稍晚點的時候,元舟收到了周承澤的信息:“我不知道她給你打電話了。”
元舟看了一眼,麵無表情將手機上周承澤的所有聯係方式都拉黑了。
他曾經覺得,刪除好友也好,拉黑也好,未免有幾分躲避和幼稚之嫌,但是當他今日真的做成之後,隻覺難以形容的舒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全身,象征著短時間內,甚至可能是永久的不會再受到來自名為“周承澤”相關的困擾,越發覺得心情格外美妙。
都是成年人,自然懂得拉黑意味著什麼。
果不其然,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元舟這邊都安安靜靜。他工作忙得很,要學的東西很多,他的時間被填充的滿滿當當,隻有在極偶爾的空當,才會從心底冒出一句感慨,原來成年人的拒絕,有時候真的隻需要一個簡單的拉黑。
周承澤再打來電話時,是在一個深夜。
來電顯示是於從心。
他倆平時一般很少交流,僅有的幾次關於工作上麵的溝通,也是通過微信。彼時元舟已經準備睡了,他遲疑半晌,還是接了起來。
電話那端有些亂,他連著“喂”了好幾聲,才聽到說話聲。於從心的聲音裡有幾分抱歉:“不好意思啊元舟,這個點打給你。周承澤喝醉了,一直在說,你不來接他就不走,怎麼拽都不起身……你看你方不方便來一下?”
元舟愣了一下,旋即禮貌笑道:“不好意思啊從心,太晚了,我已經睡下了,實在是不方便再出去了。”
於從心大概也沒想到元舟會是這個回答,尷尬的“啊”了一聲,也沒有了後文。
元舟正要客氣兩句什麼趕緊掛斷,就聽著電話那頭好像起了什麼爭執,短暫又細微的爭執過後,手機易主,耳邊又靜了片刻,才聽到手機裡麵傳來一句沙啞又慢吞吞的“元舟”。
元舟也靜了半晌。
他非常輕易就聽了出來,那是周承澤的聲音。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沒有聽到回應的周承澤繼續垂著頭,喝醉了的他沒有力氣將手機舉在耳邊,隻能虛握著手機,把手搭在膝蓋,繼續含混地喃喃道:“元舟。”
圍在身側的幾個朋友,驚疑不定的互相交換了眼神。有人試探著蹲在周承澤身側,循循善誘道:“承澤啊,你也彆光叫名字嘛,有什麼話你得說出來才行,對不對?”
周承澤恍若未聞,仍然在倔強地喚著元舟的名字。
一聲聲一遍遍,像是有多麼深情似的。
元舟被喊得心浮氣躁。
跟醉鬼是沒有辦法交流的,朋友果斷放棄,迅速起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元舟也深知這個道理,他開口,卻不是對周承澤說的:“打車、代駕,或者你們要是帶不走乾脆找個地兒給他開間房唄,他明天醒酒了又不會抱怨什麼。”元舟語氣漫不經心,說完頓了頓,又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從心,我先掛了。”
一夜好眠。
第二天是周末。
元家兄弟倆在家呆了一天,晚上吃過飯後,照例是元展開車,回家途中先順路將元舟送回去。
車停在小區門口,元展卻沒給車門解鎖。他小心覷了一眼自家哥哥的神色,輕咳了兩聲,試探道:“那個……最近有再來騷擾你嗎?”
元舟回了元展一個疑惑地表情。
元展見他哥一切如常,心裡放下了一半,斟酌著同元舟道:“他最近在公司的處境不是很好。”
豈止是不是很好。
雖然他給潮汐的投資走的是私人賬戶,照理來說,就算董事會頗有微詞,但是畢竟同公司無關,也未必會造成什麼後果,隻是周維和顏如玉二人非常不滿罷了。
同一時間,周維掌控公司大權時期的一個老人,為了項目分配的事,鬨到了要從周氏大樓樓頂跳下去的程度,算是徹底引爆了周維心中的不滿。
那人當然不會真的跳下去,他要做的,就是讓整個周氏看到,然後逼迫周承澤做出讓步。
然而周承澤在工作大事上,又怎麼會做出按鬨分配的事情來?
不過此事算是給了周維一個借口。
如今的周氏,高層難免有幾分人心惶惶,私下裡都在傳,小周總這下,怕是完全被架空了。
元舟對這些略有耳聞。
隻是他情不自禁的想到那晚的那通電話,和周承澤喝到爛醉的沙啞嗓音。
“是嗎?我看他挺好的。”
不僅有閒工夫喝酒,還能抽空跟自己耍個酒瘋。
第二天上班時,元舟前腳剛到工位上坐下,後腳就聽到有人敲了敲他身側的隔板。他抬頭,見是林逸立。
林逸立借著身體的遮擋,指了指門口的方向。元舟循著指引看過去,見於從心站在門外。
她今日同第一次見麵時的一身職業裝大不相同,整體更輕鬆隨和不少。原本的高馬尾現在低低的束在腦後,又添了幾分溫柔。
“找你的。”林逸立麵上也有幾分疑惑。
元舟看到的第一眼,心裡咯噔一下,想著不會是合作出什麼問題了吧?
沒等他細想,林逸立的聲音再度響起:“反正不管怎樣交給你了,看好你。”說完這句,他又湊近了點,儘管元舟的工位離著門還有相當一段距離,林逸立此舉仍是給這段對話添上了幾分緊張的氣息。
他壓低聲音,幾近耳語:“這位可是晉城於氏的千金,於氏知道吧?咱RENDER可是掛在於氏名下。金主爸爸微服私訪,咱家的未來可就壓在你肩上了啊。”
說道最後一句時,林逸立站直身子,拍了拍元舟的肩膀,語氣裡刻意的感慨有效舒緩了元舟的緊張情緒,逗得他直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