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我想做。”(1 / 1)

元舟住嘴了。

眼皮也開始發燙,燙到仿佛裡麵有眼淚要掉下來。

他清楚周承澤看不到,但是心頭仍被難言的恐慌與羞恥占滿。元舟下意識將頭縮了縮,一心一意地用力埋進枕頭裡,直到視線被全部遮擋,再不能看到周承澤為止。

周承澤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一包,重又催促道:“快起,趕緊上班。不然我就先走了。”

元舟內心煩悶無比,一股無名怒火衝天而起。他緊皺著眉頭,然而聲音卻依然輕如夢囈:“今天沒早會,我要再睡會兒。你走吧,我一會兒自己去。”

周承澤沒有應聲。

元舟沒有聽到腳步聲,也沒有聽到臥室門被關上的聲音,他知道周承澤還站在門口沒動。每每在這個時候,他就會產生一種錯覺:周承澤在看他。

也往往在這個時候,元舟都會把“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這句被說爛了的老話品出新的滋味。

所以他沒有探頭,放任自己逐漸陷入昏沉當中。“我覺得”不再能調動元舟的積極性,求證對元舟來說也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甚至周承澤這個名字,在元舟心裡都已經開始蒙上了灰塵。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元舟總算是聽到了門被掩上的聲音,隨後是漸遠的腳步聲。

他略略清醒了不少,又覺得有幾分好笑。

他跟周承澤的單位根本就是在兩個方向,兩人上班道中重合的部分,僅僅隻有從臥室到玄關這一小段。兩人在玄關處換鞋,臨出門前他再強拉著周承澤,裝模作樣的拉扯兩下他本就很平整的領口,或是襯衫夾,分明如此無聊,可他竟然津津有味這麼多年。

習慣真是可怕。元舟迷迷糊糊睡著之前如是想。

元舟是被難受醒的。

太陽透過窗簾照在臉上,睜眼時候晃得他有點想吐。嗓子乾的像是要起火,火燒火燎的疼,腦袋相比睡著前,也更為昏沉。

還附帶著渾身骨頭仿佛即將散架般的疼痛。

他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發燒了。

他撐著酸澀的胳膊坐起身,勉強倚仗著這身好歹還沒散架的骨頭搖搖晃晃挪到家用醫藥箱前測了體溫。

三十八度,低燒,沒到吃退燒藥的程度。

他猜測自己大概是昨天在雲江被雨澆的,被淋成了落湯雞就算了,最後還是在機場待機時,被宛如不要錢般的冷氣烘乾的。

哦,還有深更半夜到家後,情緒起伏過大,應該也可以被劃進罪魁禍首當中。

元舟心安理得的把鍋分給了周承澤半瓢,隨後在自己掩耳盜鈴般的自娛自樂中笑出了聲。

嗓子還是疼,他又挪去飲水機前。飲水機隨著他的按動,出水口流出了兩三滴,緊接著紅燈亮起,響起了缺水的提示音。

元舟一怔,才發現裡麵飲水機裡麵竟然是空的。

他頓了頓,恍然。

周承澤堅持“日子的自己過”——說人話就是大少爺不喜歡家裡有彆人,哪怕是家政阿姨,都會讓他產生私人領地被侵犯的威脅感。因此家政阿姨僅僅是在每周工作日時來兩次,簡單收拾一下公共區域的衛生就走,其他的方方麵麵,都是兩人自己包辦,最開始還被元舟當麵打趣“少爺居然也來體驗凡間生活嗎”。

周承澤沒什麼反應,仍然是那副冷淡至極的表情,惹得元舟無趣的撇嘴。

然後白日裡的口嗨,在當晚就成了眼淚。

不過後續一直都是元舟早起的時間多,周承澤早起的時間少,早上的各種瑣事幾乎全都被元舟一手包辦,兜兜轉轉,周承澤依然還是那個大少爺。

不過今日的元舟已然被低燒打敗,再加上前麵他一連出差好幾天,元舟心裡竟然漫上了一個有點可笑的猜測:周承澤不會這幾天都沒在家吃早飯,沒喝過家裡的水吧?

這聽上去委實不像一個健全的成年人能做出來的事,元舟失笑,將這個無厘頭的猜測甩在腦後。

他結結實實補了一覺,此刻剛睡醒,精神正好,但是又實在提不起興致做其他的,索性放任自己擺爛一天,重又爬到床上,倚著床頭翻開手機。

鎖屏界麵顯示新消息,元舟心念一動。

點開發現消息全部來自元展,最上麵一條是:“你今年在哪過年?”

大概是元舟一直沒回,間隔五分鐘後,他又發來了另外的消息:“人呢?誰把我哥抓走了?是反同性戀大神嗎?”

下一條隔了十分鐘:“我剛才胡說的![好漢饒命.jpg]所以你今年打算回來過年嗎,不是一個人回也行”

最後一條消息來自剛剛:“你不會還真的去商量了吧……”

元舟挑眉,回複道:“我要沒記錯,離著過年還有好幾個月吧”

元展一個電話打了過來:“快快快回不回回不回我要提前搶預訂!先說好,雖然確實不差一副筷子,但是……嗯,你懂的。”

“不懂,不知道,不一定。”元舟拖長音回道,他幾乎可以想象出電話另一頭元展一臉的不滿。

但是他不願意談這個話題,隻好誇張的唉聲歎氣,試圖悄悄轉移走話題:“真不一定,今年一直在出差,昨晚上才剛從雲江回來。照這個勢頭看指不定過年時候我還得在外頭跑呢。”

“哦……”元展失落的哀歎一聲,又正色道:“你昨天在雲江?那麼大的雨你怎麼回來的?你沒事吧?周承澤給沒給你煮薑棗茶?”

元舟心裡一熱,心道果然家人和戀人的距離真就隔著天塹嗎。他滿口應承沒事很好,自動過濾掉元展在話頭話尾對周承澤暗戳戳的拉踩,最後在元展再三叮囑“不出差就一定要回家過年哦”的依依不舍中掛斷通話。

跟過生日一樣,元舟也挺想跟周承澤過次除夕的。

周家雖然家大業大,但是過年時候也是一家三口關起門來,偷摸互相展示塑料親情的。

元舟倒沒想過跑去周家老宅成為第四口人——這就有點驚悚了;也沒提過希望周承澤能跟他過個二人守歲——這個雖然不太驚悚,但是好像又有點得寸進尺。

少年時期不是沒有幻想過戀愛——對方一定會跟自己充滿共同話題,兩人哪怕隻是平常的對視一眼都能互相讀懂;會在對方生日時認真說一句“生日快樂”;會在一起守歲,稀鬆平常的度過除夕,但是第一句“新年快樂”一定是說給對方;雙方家人認可,大小節日會為長輩備禮上門祝賀……

元舟覺得自己可能懂了什麼是“真愛就是不符合標準也會愛TA”。

畢竟周承澤可以說是打破了他對戀人的所有幻想。

大抵是人生病就容易多愁善感,此時元舟能閉眼講出一串慘不忍睹的回憶。

比如剛確認關係那年的跨年,比如……停,打住。

元舟甩甩頭,強迫自己從回憶裡抽身。

他想,不是說有研究表明人類對於痛苦的回憶潛意識總是趨於忘記嗎,怎麼在他這兒跟要刻進dna裡帶去下輩子一樣?

晚飯時候,元舟體溫剛剛跌下三十八度。他不想動彈,給自己點了一碗麵。周承澤進門,就看到元舟在收拾外賣的殘骸。

他走到元舟身前站定:“你今天沒上班?”

元舟覺得自己已經平複下來的頭痛又有複發的趨勢:“有點不舒服,請假了。”

“好點了?”

是個問句,元舟敷衍地“嗯”了一聲。

周承澤沒聲了。

元舟感覺自己體溫好像又升上去了。周承澤居高臨下的目光有如實質,他渾身不舒服,隻能加快收拾的速度。

在他收拾完鬆了一口氣要起身時,終於聽到了在餐桌前客串電線杆的周承澤的聲音:“我想吃小蛋糕。”

元舟讀懂了潛台詞。

但是他困勁上湧,隻想睡覺,不想大晚上的去烤什麼小蛋糕,便將手機解鎖遞給周承澤:“想吃什麼自己點吧。”

周承澤沒有伸手:“你在嫌我煩嗎?”

元舟敷衍道:“你想多了。”他歎口氣,強打起精神:“中央大道那邊好像新開了一家甜品店,嘗嘗看?”

周承澤又變回了電線杆子。

元舟把手機放在餐桌上,扔了垃圾就上樓了。

元舟在樓上收拾東西。

他燒沒退,再跟周承澤一個被窩睡一晚,難免傳染。

就算精氣神還好,但是發燒帶來的渾身乏力如影隨形,綿軟的被子都重若千鈞,墜得胳膊又酸又疼。

周承澤推門進來時,元舟正好也走到門口。

元舟有氣無力:“我今晚去客房睡。”

“你到底在鬨什麼?”周承澤微微皺眉,他攔在元舟身前,握住元舟抱著被子的手。

洗去了發膠的頭發有幾縷垂在額前,隨著動作散出了點若有若無的洗發露的香味,元舟恍然,覺得此時的周承澤連白日裡的拒人於千裡之外都淡了不少。

他略略仰頭,想看向男人被碎發略略遮擋住的雙眼,下一秒,男人平淡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我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