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舟到家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從外麵看,整個彆墅都浸在夜裡,一片漆黑。
元舟猜測,周承澤大概已經早已經睡下。他在機場時不住的來回看消息列表,周圍什麼樣的聲音都能讓他跟新消息的提示音聯係起來。
他也終於在飛機起飛前如願收到了回複:“嗯”。
“嗯”的上麵,是元舟幾個小時前孤零零的一句“下班了嗎?”
門鎖打開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分洪亮,元舟進門的動作一頓,才又輕手輕腳的提起箱子走進了門。
一進門,他就聞到了空氣中淡淡的酒氣。
元舟心生疑惑。
周承澤不愛喝酒。
他本身就不愛酒的味道,更不喜歡人喝酒後醉醺醺的精神狀態。偶爾元舟和同事聚餐時喝了兩杯回來,他都要皺眉輕輕掩住口鼻,再一聲不吭目不斜視的抱起被子去客臥。
他往裡走了兩步,想先進屋關上門,結果腳下不知踢到了什麼,絆了一下,發出了沉悶的一聲。
明知就算周承澤現在在家,也該是在樓上閉門睡去,這點動靜根本驚動不了他,元舟仍然下意識的動作一僵,心底漫上了一點兒心虛。
他打開手電筒照過去,盒子四四方方,包裝很漂亮,最上方打了一個非常繁複的蝴蝶結,透過透明的頂部,能看清裡麵是個奶油蛋糕。
蛋糕不大,但興許是放了太久,奶油已經有些化了,黏黏糊糊堆在那裡,看著就讓人沒食欲。
下飛機時他收到了來自外賣小哥的數十個未接電話,時間最晚的一條是短信,孤零零的躺在收件箱:“親,您的電話一直打不通,家裡真的沒人,東西給您放門口了。”
周承澤看到了蛋糕,隨手拎進了家裡擺在了地上,
蛋糕是元舟訂的,他挑款式挑了很久。今天——過了零點了,或許說是昨天更為合適——是他的生日。
倒不是元舟是個多麼有儀式感的人,他也不覺得生日是個多麼重要的日子,他僅僅隻是想找個由頭,同周承澤在一處,再聽周承澤對他說一句“生日快樂”。
誰不奢望愛人充滿珍惜與愛意的祝福呢?雖然周承澤從來都沒能和元舟一起慶祝過生日。
去年周承澤在外出差,前年周承澤臨時有個項目出問題,在公司通宵,大前年……忘了,太久遠了,但總歸是工作忙,不在家。
人不在,沒法親口說,可現在科技這麼發達,微信可以實時交流,可偏偏周承澤在元舟聊天窗口裡,又遠沒有進階到能發“生日快樂”的成就點。
今年終於是元舟不得不出差了,他得到消息時,心底竟然有了幾分輕鬆。
元舟沉默半晌,彎腰把蛋糕提了起來,想著一會兒要怎麼處理掉。
手電筒的光隨著他彎腰的動作掃過,元舟餘光裡看到沙發上好像有個人影。
“周承澤?”他在沙發前站定,關掉了手電筒,伸手輕輕拍了拍半仰躺在沙發上的人。
滿身酒氣的男人微微動了動頭,好半晌才把眼睛睜開一條縫。
見男人睜眼,元舟鬆了一口氣,想扶著他起身,小聲抱怨道:“平常不願意我喝,你自己這是喝了多少啊,這麼大味兒……胃不好還這麼糟蹋……罰你今晚自己一個人睡吧。”
周承澤不動作,目光在元舟臉上定了半晌,又合上了。
醉鬼格外沉,更何況周承澤本就比元舟高不少,他再不配合,元舟根本拉不動。
他歎了口氣,微微彎下腰,視線跟醉鬼合上的眼睛齊平,試圖再同醉鬼商量兩句:“好吧,不一個人睡,我跟你一起。”他把周承澤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握住他的手,繼續道:“我拉著你,你先站起來,我扶你上樓睡覺。”
周承澤再度睜開眼睛。
元舟把臉往前湊了湊:“是我,元舟,能認出來吧?能跟著我上樓睡覺了吧?”
他迎著周承澤毫無焦點的視線,突然很是疲憊。他維持著扛著周承澤胳膊的動作,稍坐在了周承澤的旁邊。
周承澤的視線黏在元舟臉上,他的臉也隨著元舟的動作轉了半個圈。
元舟也沉默了下來,看著周承澤。
醉酒的周承澤雖然很犟,但是臉上是清醒時候難以見到的茫然,又有了幾分可愛。古人雲“情人眼裡出西施”,元舟覺得這句話說得好極了,他著迷般盯著麵前這張臉,突然又歎了口氣。
“我今天好累,我被在機場等了好久,你也不回我消息。昨天是我的生日,緊趕慢趕想著昨天能趕回來,結果還是沒成。四年了,彆說一起過了,你甚至都沒對我說過生日快樂。”元舟專注的看著周承澤,苦笑一聲。
發呆的周承澤眼神認真,像是也在專注的聽元舟講話。元舟突然又快樂起來,結束了他的小聲抱怨:“算了,我大度,不跟你計較。我可真是提著燈籠都難找,你還不知道珍惜。”
元舟語帶笑意,伸出食指,隔空在周承澤眉間一點。
剖心剖肺又怎麼了,對著醉鬼跟對著空氣沒什麼區彆,元舟沒有半點心理負擔。
哪知周承澤的眼神突然就靈動了起來。
元舟大喜過望,想著這下總能把這大少爺請去睡覺了。
周承澤呆了幾秒,對著元舟說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你為什麼在這?”
元舟動作一頓,疑心自己聽錯了。
然而下一秒他就知道根本沒有——周承澤一把推開他,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
元舟猝不及防被推開,他朝後一仰,臉在沙發靠背的刺繡上重重滑過,凸起的花紋喇得他的臉火辣辣的。
他茫然的看向周承澤。
周承澤居高臨下的看了他一眼,踉踉蹌蹌的走向樓梯,自己上樓回房了。
一次都沒有回頭。
元舟雙手撐在身後,維持著這個姿勢不知多久,才有了動作。
他抬手擋在眼前,任由自己滑到半躺在沙發上,笑出了聲。
他確實沒能想出自己在這的原因。
退一步講他現在應該還在雲江出差,退一萬步講這棟彆墅是周承澤的,房產證騙不了人。
周承澤睡在主臥。
元舟上樓時候,周承澤已經睡熟了。他的睡姿板正,平躺在床上,兩手交握放在身前,占了雙人床的一側,呼吸平緩。
元舟倚在門口,呼吸逐漸與周承澤同頻。
剛剛在樓下時腦子裡繁亂的諸如“要抱著被子去客房睡”的想法也消失殆儘。
好幼稚,幼稚了一頓周承澤也並不會在意,他不會知道自己生氣什麼難過什麼,甚至他根本就不會意識到自己生氣難過。
明天還得自己再找台階灰溜溜的搬回來,沒必要。
他背對著周承澤躺在了床的另一側,拉高被子蒙住頭,強迫自己睡了過去。
早上睜眼時候,身側已經空了。
元舟看了一眼手機。
儘管後半夜才睡著的,但是生物鐘依然堅強的卡著他上班不遲到的死線,督促他睜開了眼。
“真是不怎麼讓人愉快的打工人的自覺啊。”元舟小小聲感慨。
不過今天是計劃裡出差的最後一天,他並沒有特彆的工作安排,於是心安理得的繼續躺在床上。
可能是昨晚睡得時間太短,元舟覺得自己頭昏昏沉沉的,身上沒有一點兒勁。
他閉著眼,迷迷糊糊補覺,臥室門被打開,周承澤走了進來。
元舟睜眼,見周承澤已經換好了上班的裝束,一身西裝顯得他極為筆挺和精神。他情不自禁在心裡感歎,真牛,才睡了那麼幾個小時,這就一點兒也看不出昨晚的樣兒了。
“早安。”元舟聲音沙啞。
周承澤在門口站定:“你昨天還訂了個蛋糕?我不吃芒果。地暖又烘了一晚上,早壞了,給你扔了。”
他頓了頓,語氣有些困惑:“我看上麵寫著生日快樂,昨天是你生日?”
“不是。”元舟看著周承澤,說得很慢。
“嗯。”這時周承澤手機響了起來,他低下頭,手指不住點在屏幕上回複消息,突然問道:“你昨晚幾點回來的?”
“沒注意,反正挺晚的。”元舟頭痛欲裂,微微闔眼,勉強繼續同周承澤說:“昨天雲江下了好大的雨,走在街上真的就跟淌河一樣,還以為要回不來了。”
周承澤還在低頭看手機,隨口回答:“什麼?”
元舟睜開眼,目光落在周承澤臉上,緩緩重複道:“沒什麼,我剛才說,昨天雲江下了好大的雨,好像說是近10年最大的一場……”
“你最近要去雲江嗎?”周承澤終於看完了手機。他直起身,微微皺眉看向元舟,語氣有些不耐:“還不起?你要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