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舟關門的動作一頓。
他皺眉,將周承澤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我說我想想起來了嗎?”
他聳聳肩,迎著周承澤依舊看不出什麼情緒的目光,一臉的無所謂:“撞一下頭就能忘掉,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事。忘都忘了,為什麼要再想起來?”
周承澤不死心:“不會覺得可惜嗎?”
“不會。”元舟的回答乾脆利落。
他好心的朝門上指了指,提醒道:“彆再來了,監控在這兒呢。彆再給我的報警提供素材了。都是第一回做人,咱也彆這麼……賤。”
元舟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聲音很輕。
他不喜歡罵人,尤其不喜歡一些帶著侮辱意味的用詞。他小時候,媽媽是教中文的大學講師,對他們兄弟倆的管教極為嚴格,一旦兩人在外頭學了什麼不好聽的話被媽媽聽到,都逃不了一通收拾。
說出口的時候他心裡竟然有些輕鬆。
他猜,周承澤這種家庭出身的人,應當也是受不了這種堪比被扇一耳光的侮辱吧?
果不其然,周承澤陷入了沉默。
分明是卸下了重擔,元舟卻覺得格外的疲憊。
他輕輕的關上了門。
方提從見到周承澤站在元舟家門口開始,內心就掀起了驚濤巨浪。進門後先是三兩下把元展放倒在床上,轉身就扒著房間門,不由自主屏氣凝神,神情緊張,像是隨時準備外頭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要扛著房間門衝上去幫元舟。
他豎著耳朵,沒聽到兩人有什麼爭吵,此時見元舟神色如常全須全尾的從外麵走進來,鬆了口氣,輕手輕腳湊上去,朝大門使了個眼色,壓低嗓音:“你倆這是……什麼情況?”
元舟神色懨懨:“能有什麼情況……這年頭狗皮膏藥都能成精啊?”
“建國以後不能成精啊……不是你倆整這麼恨海情天的跟趕明兒要再續前緣似的……”方提沒跟上元舟的思路,隻覺莫名其妙,小聲碎碎念:“哎你又去門口乾什麼?”
鎖門聲音清脆,元舟折回:“剛忘鎖門了。”
他接著比了一個住嘴的手勢:“天大的事明天再說,你要非得今晚就知道可以去跟門外那位聊聊,他還沒走。”
方提不敢吭聲了。
元舟說完後卻是又愣了一下,突然沒頭沒腦道:“我以前……”
他迎著方提有些迷茫的神色,搖搖頭將後半句咽回了肚子裡:“沒事。你自己挑個地方睡吧。”
第二天早上,元舟是被元展晃醒的。
元舟早就知道有元展的早上準沒好事。
醉鬼不能沒人照顧,他心懷僥幸,想著元展昨天醉成那樣今天無論如何都不會醒的比他早,就又湊合了一晚。哪成想睜眼時候甚至還不到七點,滿打滿算一個晚上統共睡了四個小時。
元展還穿著昨晚那身皺巴巴的衣服,麵色凝重:“彆睡了!你趕緊想想,你之前是不是欠周承澤錢了?”
元舟頭痛欲裂,感覺現在看太陽都是綠的。他聲音嘶啞,崩潰道:“腦子壞了不知道!我要睡覺!”
元展沾沾自喜:“這個點我都晨跑完了。”說完才覺話題偏了,又扯回來:“我說真的你彆睡了!他在門口站著呢!”
方才還綠著的太陽陡然一黑,元舟強扯皮被子蒙在頭上,更不想動彈了。
然後元展的叭叭具備穿透一切的力量,隔著被子但是不影響魔音貫耳:“我就說怎麼記得昨晚上好像看到他了,嚇死我了還以為是在做夢。也不對,真看到了好像比做夢還驚悚吧……”
元舟被吵的睡意全無。
他翻身下床,快步走到大門口,短短幾步,他甚至已經打好了腹稿,開鎖開門的動作一氣嗬成。
然而走廊上空空蕩蕩,連陣風都沒有,更彆提什麼人影了。
入職前的最後一天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周一。
到工作室時候正撞上臨時要去看展的林逸立,順手被林逸立拖著去了。跑上跑下一天,一下子接收了超多新東西,雖然心滿意足,但是難抵疲憊。
下班回來時,元舟看到搬家公司的車停在樓下。他跟著一個扛著床墊子的工人一同進了電梯,看到他摁了熟悉的樓層。
周承澤是個行動派。
他說他要陪元舟一同回憶過往的甜蜜,那是一個說到做到,當天就投入進了一場跨市的搬家中。
元舟站在走廊裡,神色複雜,猝不及防中,同出來招呼工人的周承澤對視了。
周承澤率先移開目光。
他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聲音很低:“本來想著忙完再去跟你打招呼的。今天開始我就住在這裡了,都是鄰居,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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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那天晚上羞辱了周承澤一頓,非但沒有讓他知難而退,反而還把你倆處成了鄰居?”
元展大呼小叫。
他今天肩負著替自家母後跑腿給他哥送飯的重任——今天阿姨不在,付蓉親自下廚做了一頓。
哪知就這麼巧,他從電梯出來,正撞上在樓梯間等電梯的周承澤。
小元總平生不懂什麼叫忍氣吞聲,看到周承澤就臉色一變,一個箭步懟到周承澤麵前,低吼道:“你怎麼又來!”
“小元總。”周承澤略一頷首,語氣平平:“我回家。”
元展想岔了,又驚又怒:“那是我家!什麼時候成你家了!”
還是元舟在家裡麵聽著外頭好像聲音不對,出門把元展領回去的。
元展低下頭,不知在手機上戳了什麼,再抬起頭時表情有點糾結:“哥,他這次好像真的不太一樣……雖然我確實不想你再回去,但是……”
他支支吾吾,有點語無倫次,隻得表情嚴肅看向元舟:“哥,你要跟他複合嗎?”
元舟一門心思往嘴裡扒飯:“我讓你吃回頭草,你吃嗎?”
元展掙紮一秒:“量大管飽的話也不是不行。”
元舟氣得敲筷子:“滾!”
元展剛出門沒多久,門鈴再度響了起來。
元舟以為是元展有什麼東西落在了這裡,不成想門外站著周承澤。
周承澤仍舊穿著西裝三件套,額上有些汗珠,上班時一貫用發膠整理固定好的頭發也有些淩亂,幾縷頭發垂在額前。
他見元舟開門,將手裡提著的袋子向元舟跟前遞去:“吃晚飯了嗎?”
元舟垂眸,看了一眼袋子上的logo。
是家最近很有名的網紅甜點店,火爆程度驚人,一款藍莓慕斯更是受人追捧,每天早早就賣斷貨。
元舟收回視線,不為所動:“已經吃過了。”說罷,就要去關門。
周承澤又把手裡的袋子往元舟麵前遞了遞,堅持道:“那就宵夜。”
元舟沒說話,將手抵在周承澤的小臂上,緩慢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氣,將過了界的周承澤推了出去,關上了門。
閉門羹吃得多了就會成為一種習慣。
周承澤對於“元舟講他拒之門外”一事接受良好,他對著緊閉的門發了一會兒呆,就重又離開了。
第二天元舟睡過頭了。
他風風火火爬起身,三兩下洗漱完就往外跑,差點撞到守在他家門口的人。
元舟停住腳步,看著周承澤小心翼翼地敞開西裝外套,從裡麵掏出來一提包子:“早飯吃了嗎?還溫著。”
元舟恍若未聞,鎖好門,繞過周承澤就要走。
手卻被人拉住。
元舟回頭,看著周承澤低著頭,自顧自把袋子掛在元舟的手上,堅持道:“吃早飯。”
元舟麵無表情掙脫。
進電梯時候,他聽到周承澤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我也住這裡,不算騷擾。”
電梯門關閉,切斷了周承澤的注視。
元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了雲周銀行打卡的時間了。
當老板就是好啊,可以無故遲到。
載著元舟的電梯終於顯示到了一層,周承澤如夢方醒。
他提著那袋子被元舟拒絕兩次的包子回了家,無所適從的站在門口,然後提著袋子去廚房拆了新的餐具——買房搬家是臨時決定的,什麼都沒有,一切東西都是現安排助理給他采購的。
包子裝袋時剛出鍋,滾燙,被捂得麵皮上滿是水汽,周承澤將包子一個一個夾出來,想著原來給包子保溫會讓包子變難吃。
手機響起了今早上的第不知道多少遍,周承澤接通。
“周承澤,你到底想怎麼樣?”電話那頭,一貫帶著笑的女聲含著薄怒,聲音大到幾步之外都能聽清。
周承澤將手機舉在耳邊,另一隻手還在繼續接電話前的動作,神色如常:“我沒想怎麼樣。”
顏如玉深呼一口氣:“周承澤,你跟個男人野在外頭好幾年,我說過你什麼嗎?我把你養到這麼大,你進公司也好幾年了,現在的重點應該放在哪裡,還需要我一直提醒嗎?我不管你現在在哪,立刻,馬上,給我回公司!”
“我今天請假,人事已經批了。昨天的工作已經完成,今天臨時有事要處理的話,我會跟助理隨時聯係。”周承澤平靜道:“私人生活是私人生活,我現在可以跟任何人野在外麵。”
他聽著顏如玉暴怒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將手機從耳邊拿開一點,皺了皺眉,隨後神色漠然,掛斷了電話。
這是他第一次掛顏如玉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