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舟掛斷電話,皺眉看向元展,問:“方提那邊什麼情況?”
元展看著自家哥哥行雲流水掛電話的動作,眨了眨自己刻意瞪大的眼睛:“哥,你是……真的忘了啊?”
元舟跟他對視,他覺得元展這個眼神實在是有點蠢:“你會閒著沒事假裝自己腦子不好嗎?”
“那你也不是閒著沒事啊……你不是都失戀了嘛……”小元總小聲碎碎念,又正色道:“說正經的,你有想好之後打算乾什麼嗎?還沒想好的話,要不要來公司先乾著?”
元舟連同他的嘟噥都聽得清清楚楚,有些無語:“你不覺得你有點過分嗎?我剛回來,腦子還不好了,這就惦記上讓我給你打工啦?”
“什麼叫給我打工啊?”元展叫屈:“要不是你跑晉城去了這事能輪我頭上嗎?沒道理你在逍遙,隻有我一個人受苦吧!”
元舟一噎。
要不是看過他在“相親相愛一家人”裡發過的他受邀參加訪談節目的剪輯,說不準還能信兩分他今日的鬼話。
他懶洋洋往後一靠,朝元展晃晃手機:“彆絞儘腦汁想怎麼壓榨我了,新工作已經在看了,你的工作我隻能在精神上給予你支持。加油啊,繼承家業的小元總!”
元舟說的新工作在看了不是搪塞,而是確實接到了橄欖枝。
他拒絕了也元展進公司的提議,也不是因為什麼要避免兄弟鬩牆這種在他看來有點可笑的東西,而是實在是因為,元舟對這個確實沒有興趣。
雖然他學的經管,上份工作多少也跟專業對口。他讀書時候的同學都很好,工作時遇到的上司和同事也都很好,但是仍然無法掩蓋,切身經曆過後對相關內容的抵觸。
強扭的瓜不會甜,從上學到工作,他勉強也算是努力了好幾年,這好幾年也給了他回應:不行。
不行就不行,元舟看得開,此路不通,自有彆的路,經管搞不明白,可以去搞彆的嘛。
心動不如行動,元舟當即同對方敲定了見麵的時間地點。
對方來的依然是熟人,男人未語先笑:“元先生,好久不見。”
元舟同他握手:“林先生。”
林先生全名林逸立,三年前元舟即將畢業時,就層對他拋過橄欖枝。那個時候他是國內知名設計公司的首席設計師,然而因為種種原因,元舟最終沒有前往。
三年時間不長不短,如今的林逸立貨已經成立了一間工作室RENDER。
他年紀不過而立,卻已經有著極為豐富的履曆,國內外參賽獲獎無數。同時他在量產線上的產品,也屢次獲得不俗的成績。
兩人沒多做寒暄,林逸立直入主題:“這次再聯係你,是因為偶然看到了你之前投稿的設計圖紙。”他在平板上點了點,調出那張設計圖,遞向元舟。
圖片不知是從哪裡看到的,經過多次壓縮,已經有些模糊了。但是元舟仍然遠遠一瞥就認出了。
他微微垂眸,將目光從圖紙上移開,才又抬頭,勾出一個禮貌的淡笑:“前幾年做著玩的,見笑了。”
“恐怕不是吧。”林逸立稍稍倚靠在椅背上,笑起來:“我猜,你應該已經做出實物了。”
元舟隻是笑,看出他對這張圖紙很感興趣,誠懇道:“不過我也要坦白說,這幾年我依然沒有係統的學習過設計,也並沒有什麼作品。”
“我知道。”林逸立笑道:“紮實的理論基礎固然重要,但是天分與靈感同樣不可或缺。從你往期作品裡可以看出你有一些底子,實在不自信的話,SDA已經開始報名了,他家參賽不需要實物,你可以去試試。”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知道我的工作室叫什麼嗎,‘RENDER’。這就是RENDER提供給你的起點。怎麼樣,這次的答複是什麼呢?”
元舟歪歪頭:“我最快的話,明天就可以去報道了。”
“可以再多給你幾天來做參賽的準備,下周一記得準時來報道。那我就提前歡迎你的加入了。合作愉快。”林逸立笑起來。他站起身,向元舟遞去。
元舟莞爾,也伸手握上:“合作愉快。”
走出咖啡廳,元舟覺得天都更晴朗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車禍醒來之後,好像一切都更為順遂了。
不過心情隻明朗了一瞬,猝然響起的手機鈴聲,給他此刻明朗的心情上重重的砸上了一道裂縫。
他看著那一串沒有保存的號碼,沒費什麼力氣就想到了那道溫柔又委實令人難堪的聲線。
元舟歎口氣,暗自腹誹,怎麼才這麼一會兒天就陰了。
果不其然,電話那頭的聲音依舊是上次那般溫溫柔柔:“小元啊,你最近跟承澤還有聯係嗎?他電話一直……”
元舟打斷:“阿姨,這些天我一直都在自己家,對周先生的去向實在不太清楚。”
“是嗎?”隔著電話被駁了麵子,顏如玉語氣也變得不怎麼好:“本來我確實也不想一再聯係你,但是還是來提醒你一下真的能說到做到。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所以才能跟了承澤這麼久。承澤進公司時間也不短了,如今訂婚在即,麻煩你不要再對承澤打什麼主意了,條件你可以提。不論是壞人姻緣,還是影響合作,後果都不是你擔得起的。”
元舟站在路邊,仰頭看了看天。
方才的萬裡無雲的湛藍色天空頃刻已被厚厚的雲層遮住,像是在醞釀一場大雨。行人同元舟一起望天,然後神色匆匆趕往自己的下一站。元舟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從前是怎麼同周承澤媽媽交流的。
他驚奇的發現自己對顏如玉今天的話竟然產生了免疫,滿心隻有恰到好處的“哦,原來是這樣啊”。他覺得自己應該憤怒,就算不憤怒,大概也應該有幾分難受。
然而他非常平靜。
於是他也非常平靜地回道:“阿姨,我說我跟周承澤結束了,那就是結束了。至於彆的,您既然查到我跟您兒子最近有聯係,那您更應該知道,幾次都是您兒子主動的。與其來找我,還不如您跟您兒子多溝通。”
“你……”
元舟沒有理會顏如玉的氣急敗壞,繼續平直的往下說:“另外,上次通話我向您說過,我失去了關於周承澤的所有記憶,他,和您,與我而言不過是陌生人。您會對陌生人窮追不舍再三打擾糾纏嗎?”
耳邊手機裡傳出了更為沉重的呼吸聲,元舟頓了頓,恍然道:“不好意思,沒有挖苦您的意思。”
雨滴已經開始墜落,將元舟眼前的地打得斑駁。他索性加快語速,想要早點結束這通鬨劇一樣無聊的通話:“我家確實跟您家比不了,我也比不上您兒子,無論是壞人姻緣還是影響合作,我都做不來,您實在是高看我了。用不上您的條件,先感謝您想要接濟我的好意了。”
說完,他扯扯嘴角,露出一個極淺的微笑,掛掉了電話。
掛掉的那刻,紙糊般的笑即刻垮掉。
緊趕慢趕,元舟還是沒能在大雨落下之前到家。
好在離家不遠,他索性三步並作兩步,淋著雨跑了回去。大雨拍得窗玻璃哐哐作響,轉眼玻璃上就像是蒙上了一層霧,什麼都看不清了。
元舟將濕衣服換下塞進洗衣機裡,百無聊賴中,他想,他倒黴的源頭大概就是周承澤。然而這個念頭隻是一晃而過,順著水流在洗衣機裡攪成了漿糊,消失不見。
然而沒幾個小時,他就位這個隻在腦中閃了一瞬的念頭找上了門。
雨一直下到後半夜也不見減弱,連帶著雨滴砸在窗上的聲音也直響到後半夜。
元舟一直沒能睡沉,半夢半醒間聽到微弱的敲門聲,一開始還以為是在做夢。
然而夢並不會單調到隻在敲門上來回打擺子,他拿上手機,悄聲靠近門邊。貓眼早被他糊了個嚴實,他清了清嗓子,問了一聲“誰”。然而得到的回應依舊是敲門聲。
他看了一眼時間,快要淩晨三點了。
元舟沉默。
深夜,規律的敲門聲,得不到的回應,令人毛骨悚然到像是誤入了什麼鬼片現場。
他思索了去廚房拿把菜刀以防萬一的可行性,最終還是選擇了相對更溫和的方式——提前在手機的撥號界麵摁上110,才把門推開一個縫。
門外的人渾身濕透,手上還維持著敲門的動作。滴著水的西裝外套搭在他手臂上,元舟家門口已經有了一個小水窪。
元舟就著樓道窗戶打進來的微弱月光仔細辨認,詫異的聲音同對方的問句重合:“周承澤?”
“你怎麼還不睡?”
你大半夜跑我家敲門,現在把我敲醒了問為什麼還不睡?元舟氣得想笑,但是對著周承澤他笑不出來,蹙眉道:“你最近頭是不是受過什麼外傷?”
“有時候我也會覺得撞壞了腦子的不是我,而是你。我說真的,工作再忙也去醫院看看吧。”
周承澤張了張嘴:“……不忙,工作提前結束了,才趕回來的。”
“不是說這個。”元舟對不能同頻的交流感到不耐煩,儘管很努力的壓低了聲音,但是仍然透著濃重的煩躁:“誰家好人淩晨三點跑人家家門口來叫門啊?你能不能正常一點,有點公德心啊?”
尾音沒能壓住音量,樓道裡的感應燈應聲亮起,突然亮起的燈刺得元舟閉了閉眼。
周承澤閉上了嘴。
他就這樣借著燈光靜靜地看著元舟。
兩人僵持著,直到感應燈滅掉,樓道再次暗下來。黑暗中元舟無聲地歎了口氣,率先敗下陣來,一聲不吭低下頭去關門。
一隻手突然伸了出來,橫在了即將關閉的門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