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元展忙著沉醉在自己的歌聲裡,並沒有注意到元舟出門。他隻知道手中電話裡沒有再給出第二句話,喊了哥哥,哥哥也沒理他。
他隻覺一股邪火直衝頭頂:“我哥呢,我哥是不是又被那個周承澤拐跑了!哎呀你彆扯我……”他一把扒拉開方提伸過來的手,放開了嗓門口齒不清嚷嚷道:“天殺的周承澤!不是東西!感情販子!老子遲早……要報警抓了你!”
方提本就沒喝多少,這下是完全醒了。元展接電話時候沒看來電顯示,但是他看了啊!漢字前麵顯眼的“A”,他不敢想電話那邊的人聽了這些東西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醉漢借著酒勁兒,下手沒有數,方提被元展扯得倒吸一口冷氣,齜牙咧嘴小聲道:“祖宗,你先掛了!”
“憑什麼!”元展更大聲的頂了回來,氣勢像是要掀翻天花板。他打了個酒嗝,提起手機對著話筒大聲道:“你……你也說!周承澤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欠罵!”
元舟吐完回來,一推開門就看到元展和方提在投影屏前纏在一起的畫麵。他一時受到衝擊,疑心自己的腦子也被酒精偷走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倆這是在演哪出呢?”
方提小聲罵罵咧咧,好不容易鉗住了元展的手,包廂門大開,走廊上的光照亮了包廂內,也照亮了他的心。他看著逆光站在門口的元舟,感覺自己眼淚要掉下來:“我的船你可算回來了!你弟接了你電話耍酒瘋呢!”
元舟走過去。
屏幕已經暗掉,他點開,通話記錄,A周承澤,呼入,5分24秒。
一旁元展耍完酒瘋發泄完了沒能再引吭高歌中消耗儘的力氣,走了兩步,撲在沙發上,打起了快樂的鼾。
元舟心累的歎了口氣。
再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
宿醉的滋味不太好受,雖然昨晚已經提前吐過了一輪,但是依舊不影響元舟此刻昏沉的疼痛。
他伸手揉揉太陽穴,正要翻身坐起,目光對上了坐在一邊的元展。
小元總不知道坐了多久,見元舟醒來,他一臉嚴肅:“你醒啦,我想起來點事。昨天喝多了腦子沒反應過來,那是誰給你打的電話?”
元舟冷靜同他對視:“人家最後說了的,打錯了。”
元展仍舊一臉半信半疑:“可是他好像叫了你的名字。”
元舟:“……”
他哭笑不得,想不通為什麼弟弟會這麼執著,於是也一臉嚴肅的胡說八道:“你聽錯了,他叫的是你。本來不想告訴你的,怕影響你心情,人家一上來就問你什麼時候回去做保姆,然後你就開始哭,鼻涕糊了方提一身。”
元展表情有如被五雷轟頂,艱難道:“可是我越想越覺得,那個聲音像周承澤。”
手機鈴聲響起,提示有新消息進入。元舟嘴上敷衍著:“你聽錯了。”一邊伸手點開。
屏幕上,周承澤一改往日惜字如金的作風,一連發來了好幾條消息。
“你昨晚上在哪”
“為什麼不接電話”
“誰拿了你手機”
“醒了嗎”
“醒了回一下消息”
元展眼尖,已經看到了消息的全文,幽幽道:“聽錯了。”
元舟心煩意亂,隻覺得這位前任像是師從狗皮膏藥,主打一個聽不懂人話且陰魂不散。陰魂不散的狗皮膏藥像是精確的猜到消息已被查收,消息後又連著打來了電話。
元舟拉著臉,頂著元展的鬼臉點了接通。
周承澤聲音裡已經沒有了昨晚的脆弱和失態,一貫的冷冰冰配上了一貫的開門見山:“你昨天晚上在哪?”
“周總特意打來電話,不是為了這種小事的吧?”
“昨晚上是誰拿了你的手機。”周承澤恍若未聞。
怎麼會有這樣難以溝通的人,元舟腹誹。他忍不住再次將指尖抵上自己的太陽穴,太陽穴那裡一跳一跳地隱隱作痛。
他都有些佩服自己,同這樣一個像是交流存在障礙的人一談就四年。
“過界了周先生,你再這樣的話我隻能將通話錄音聊天記錄公開,‘雲周銀行小周總與同性戀人分手後仍不停騷擾對方’,不是什麼好話。”元舟歎了今天第不知道多少口氣,儘管他並沒有錄音,“這種程度確實報警沒用,但是風評和股價你還要的吧?哦對,你不是快訂婚了嗎?這種消息傳到未來老丈人那裡也不太好吧。”
隨口說著說著,元舟自己都笑了起來:“你母親告訴我,有些話要親自告訴你才好,正好,新婚快樂。”
周承澤呼吸急促。他聲音有些緊,“你在說什麼?不是之前不是說過嗎,結婚的事你不用管,到時候再說,彆再拿你看到的東西說事了。我不想跟你吵,我最快大概後天就能回……”
“我看到了什麼?”元舟踹了一腳對他擠眉弄眼做口型的元展,在對方給嘴唇上拉拉鏈又舉雙手求饒的動作之後移開目光,沒有聽清周承澤的話。
不過半句就足夠他莫名,元舟疑惑發問,又恍然大悟,覺得自己發現了事情的原因,笑了起來,隻是笑聲不怎麼走心:“不好意思周先生,我之前好像忘記跟你說過了,我不記得你了。”
他口齒清晰,說完後頓了頓,又乾脆的重複了一遍:“我失憶了,確實不記得你了。”
電話那頭是死一樣的寂靜。
元舟皺起眉,確認了一下確實仍處在通話中。
他想或許是信號不好,也可能是彆的,搞不好也可能是聽說自己失憶高興瘋了失語了——不重要。
他正要掛電話,一旁的元展突然噗嗤一聲笑了:“方提哥說他昨天把錢包落在出租車上了。”
他聲音不大,但是已經足夠透過話筒傳給電話那端的周承澤了。
方提。真是熟悉的名字。
周承澤知道方提。
元舟嘴裡經常提到的發小,據元舟說,兩人從小就是穿一條開襠褲的交情,一個幼兒園一個小學一個初中一個高中,直到大學才分開。甚至方提爸媽工作最忙的時候,方提是住在元舟家,同元舟兄弟倆一起長大的。
兩人一起逃過課,互相給對方蹩腳的借口打過掩護。
空氣裡都被獨屬於夏日的燥熱填滿。元舟穿著球服,抱著籃球,跟幾個朋友邊說邊笑走向球場。烈日高懸,陽光就那樣照下來,照得二十歲的元舟露在外麵的胳膊和小腿更是瑩白無比。
周承澤感覺自己喉嚨一緊。
身邊朋友仍在繼續同他說話,可是好奇怪,他明明感覺每個字都飄進了他的耳朵,然而大腦空白一片,並不能將剛才的字連成句子。
明明元舟還隔著那麼遠,隻是小小的一個人影,卻已然占據了他的全部視線。
他覺得自己現在有點怪,但是他並不想去深究原因。
他看著元舟隔著遠遠地,目光好像就從自己站的方向上滑過。周承澤竟然覺得自己有點緊張。
他看到我了嗎?他還會像之前那樣像我打招呼嗎?如果……如果一會兒元舟向自己打招呼,應該怎麼回應呢?
他思緒飄到了萬裡之外,短短一瞬做出了好幾種假設,然而現實不曾讓他的糾結成真。
——元舟根本沒有看到自己。
他眼裡的元舟像是被摁下了慢動作,他看著突然放慢腳步接起電話,看著元舟臉上的表情變成大笑,看著元舟慢慢地將手裡的籃球塞給身旁的朋友,看著元舟邁著大步向自己跑來……
然後一切又被調回了原速。周承澤的麵前刮過一陣風,是夏日裡難得的清涼,下一秒元舟跑過他,向著更後麵跑去。
周承澤順著看去。一個看起來同元舟差不多大的青年站在車邊踮著腳揮手。青年戴著一副大大的墨鏡,身上竟然穿著與季節完全不相符的襯衫和西裝褲。
周承澤看著元舟徑直奔向他,兩人擊掌的聲音順著燥熱的風傳來,元舟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張揚的大笑。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明明前不久才對他說過“我喜歡你”,這才幾天,就能這樣對他視若無睹?
周承澤的大腦也終於能再正常的接收處理身邊朋友的消息了。
大概是周承澤心不在焉太久,朋友也順著方向看了一眼:“咦,那是方提?不是說出去上學了嗎怎麼跑回來了?”
周承澤也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你認識他?”
那是周承澤第一次見到方提,也是周承澤第一次見到,與麵對自己時反應截然不同的元舟。
他回過神,脫口而出一句“彆開玩笑了”。
元舟掛電話的動作果然頓住。
周承澤如願以償地再次聽到了元舟的聲音,隻是元舟的聲音裡不再有笑意,而是被滿溢的不耐煩替代:“開玩笑周總是給錢嗎?倒也不用這麼慷慨,真要給的話錢直接打給元氏船務就行,你們財務那裡有賬號,到時候我讓元展聯係你。掛了。”
“你還有東西在我們家裡!”周承澤又想到了什麼,語帶笑意,慢條斯理地宣布:“我不會給你收拾的,你如果不回來拿,那我隻能……”
“那是你家。”元舟冷硬道:“愛扔不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