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時間賽跑 給我泉水掛機的隊友以……(1 / 1)

秦疏左右手相互摩挲著,他覺得好冷。

一月的霖城,學生們校服裡毛衣背心塞得滿滿當當,看到他們,秦疏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想搶幾件衣服穿。

感受自己生命的流逝,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啊。

他將背包卸下,沉默了幾秒還是緩緩開口逐一交代:“羅盤定向,我上次導航的是一中,如果超出傳送對應的定位區域它會發熱,白球扔冤魂,紅球扔惡鬼,招魂幡收尾。有不懂的這兒有本書,都留給你。哦,我還有行李呢。”

他從百寶袋裡拽出兩個箱子,穿上自己所有的厚衣服,卻還是戰栗發抖。

唐澗本來想歎息的,但被他這一連串的動作整得沒脾氣,她看著坐在行李箱上裹得像個粽子的男生,拚命搖晃他的肩膀:“醒醒!遊戲還沒結束呢。”

又開始翻他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裝在紙袋裡的蝸牛標本打開怪臭的,天鵝絨的大盒子打開是一堆黏在一起的很小的眼球,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她忍著惡心拈了一顆,粘稠的黃色液體在拉絲。

唐澗使勁眨了兩次眼,壓住反胃的衝動,旁邊那本破破爛爛的書起了毛邊,都快散架了,她翻開第一頁:“胡子著,胡子是誰啊?”

秦疏吸著鼻子不停拉抽紙,聲音有點悶:“師父。”

唐澗盯著塗塗改改的筆跡不肯放棄,也許這個奇怪的道士有什麼功法,但是這鬼畫符她實在認不出。

看完一樣扔回給秦疏一樣,她仰天長歎:“為什麼啊!你師父怎麼不給你留個保命符。”

虛弱的秦疏有問必答,說完“用掉了”三個字之後連抽紙都被扯光了。

晚自習下課鈴響起,但是沒一個學生有反應,隻有看自習課的教師陸陸續續出來。唐澗看到吳主任健步如飛從辦公室竄出來杵在樓梯口當門神,堵想要“早退”的學生。

十五年前的老吳還沒禿頂,沒有老年人的和藹,一臉橫肉很是唬人,遠遠瞅見他們:“旁邊那兩個,你們乾嘛的?”

他凶神惡煞地走過來,唐澗扶住搖搖欲墜的秦疏,嘴比腦子快:“吳老師我同學他生病了您能幫幫我們嗎?”

秦疏使勁地掐她,他不肯相信裡世界的人,尤其是在自己近乎失去行動能力的時候。

唐澗堅持,指尖一轉反手就戳了回去,疼痛讓原本就瑟瑟發抖的男生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老吳彎腰湊近看他蒼白的臉:“我怎麼不認識你?”

秦疏閉著眼,唐澗發現他的臉色好像沒那麼憔悴了,想到他之前說的陰氣,豁出去把秦疏的手心手背都摸了一遍,還沒來得及挽袖子,就看到了吳主任滿頭問號的臉。

“老師其實這是我哥,我們今天剛下火車就來熟悉環境了,下個學期來報名,你看我們行李都還沒放下呢。”

唐澗一邊找補一邊擋住他亂七八糟的道具。

她感覺自己的手也開始冷得發顫了,她弓身,小聲卻堅定地對秦疏耳語:“賭一把。”

她拽過吳主任的手臂。

“哎哎哎同學你乾嘛?”溫暖的觸感轉瞬即逝。

“得罪了。”

她用背包的麻繩將吳主任的雙手和秦疏綁在一起,打了死結,並把方巾團成球塞進了他嘴裡:“吳老師,我哥的怪病一定要有人看著,您暖暖他。”

轉身衝上了樓梯,她看見了校園天線,唐澗從未有一刻跑得這樣快過,嗓子火辣辣地痛,直到她一腳將老木門踹得破破爛爛了,腦子還在嗡嗡響。

她不停深呼吸,廣播站貼著播音時間,她一邊飛速瀏覽一中上下課時間表,不停估算剛剛的鈴聲是幾點,一邊思考自己的措辭。

最近的一場自習課鈴,也是高一下課鈴——剛剛是九點二十五。

而現在,最多還有半個小時,秦疏就到裡世界滿半天了。

她清清嗓子,儘量不讓聲音發顫:“霖城一中的同學們好,我是《江明日報》的編輯唐澗。”

說完第一句,她又用霖城方言重複了一遍。

“我應日報取材之邀,和另外一名外派記者來到我的母校,我們美麗的大一中。我們這次社會調研的主題是——你能給需要的人一個擁抱嗎?”

樓棟裡傳來嘈雜的聲音,卷子寫到一半的學生們疑惑地看了一眼教室廣播喇叭,不知道它還會說出些什麼來。

“我想先請北邊樓棟一樓的學生們到樓下,就是靠近食堂這邊的兩棟樓的學生,大家給地上裹著大衣的我的同事一個擁抱好嗎?我的同事扮演的是一個得了奇怪頑疾,隻有感受他人體溫才能獲救的病人,他正瑟瑟發抖。而人類的溫暖也是我們下期刊文的主題。我會和吳主任一起在樓下陪同學們完成這次社會實驗。沒被叫到的同學呆在教室,聽廣播指揮!”

說完最後一個字,唐澗拿起廣播室的喇叭,迅速跑下樓梯。

一樓的學生們從窗戶裡探出頭,吳主任解著繩子,唔唔唔想說什麼,一雙眼睛銳利地瞪著他們。

無聲的警告讓躍躍欲試的學生們不敢出樓,畢竟平時老師們都鼓勵自願加班學習:“九點半的鈴,誰要是十點之前出教室門,就是和我和一中過不去。”

更何況有不少班級,老師都還在自願補課呢。

唐澗對吳主任說:“吳彥忠,霖城一中地理老師兼教導主任,嘉南人,1971年生,24歲畢業於嘉南師範大學,妻子是執教第一年的學生,因為妻子而留在霖城,師生戀被領導不齒,直到工作第十年才獲得重用。”

吳老師一臉撞了邪的表情,甚至忘記了掙紮。

唐澗在他手下讀了三年,對老師的八卦如數家珍。

她平緩自己的呼吸:“幫我,吳老師。我們是未來的朋友,我甚至知道你兒子的名字。他今年應該上小學了吧,小名叫小虎對嗎。”

儘管最後一句聽起來像威脅,但是唐澗已經管不著了。

乘著吳彥忠愣在原地懷疑人生,她揪出他嘴裡的方巾,舉起喇叭,大聲喊:“這邊的同學出來吧。”

走幾步看清班牌:“是的,高一(6)班所有同學出來吧,擁抱我的同事,每人同學一秒鐘,幫我們完成這項社會調查吧!下周,不,明天你們就會出現在《江明日報》上。”

聽到喇叭聲的老師也從陽台上探出頭,唐澗趕緊挑了三樓一位認識的女老師開口:“燕燕老師好久不見,晚上好啊。謝謝配合。”

女老師根本想不明白這學生她什麼時候教過,但是還是處於禮貌點了下頭。

6班的老師剛剛走了,摩拳擦掌的學生們很乾脆就排好隊,逐個擁抱了秦疏,他的臉色慢慢由紫轉白。

北邊兩棟樓棟一樓的十個班擁抱過後,秦疏已經能說幾句話了。

陷在絕命倒計時恐慌中的他們也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

四棟樓的一層學生都快抱完的時候,秦疏發現有點不對:“唐澗,剛剛的學生,能量是不同的。”

“什麼意思?”

“吸收陽氣洗滌陰氣,吸收npc的能量,本質上是邊際效應遞減的,我會越來越難熬。”

唐澗向來是個樂觀主義者:“但是我們有全校的人。”

她一邊安慰秦疏,一邊疏散已經擁抱過他的學生們,讓這片不大的空地不至於擁堵。

通學的學生們戀戀不舍地騎自行車回家,他們大概在期待自己何時能登報。

秦疏用僅剩的沒被冰凍的腦細胞分析:“不同的人給我不同的能量,這個變量要麼是隨機因人而異;要麼是由對我們的信任決定;要麼,是由他們本身的生機。”

“熱量總是由溫度高的物體傳給溫度低的物體。除非這裡有個陰氣重得比你還要慘烈的種子選手,否則你就是杞人憂天!”

唐澗從不知道,原來感歎句也能被說得中氣不足。

她也正顫抖著,那些擁抱過秦疏的人,也得到了她的擁抱。

她同這裡幾千人,彼此需要。

新的學生源源不斷地湧來,想到秦疏曾說過的,每個裡世界都曾有過驚天的冤屈與不平,她閉上眼無聲禱告。

秦疏的臉色漸漸好起來,眉毛上不知何時凝結的冰霜也有了消融的跡象。

唐澗不停深呼吸,呼吸。北邊樓棟的二樓學生也抱過了秦疏之後,南樓的一層學生也排好隊了。

秦疏已經被近千人抱過了,卻還在顫抖。

“如果能量不夠回家,我們瞬移到明天晚上吧,”唐澗的眼神很堅定,她瞬間就有了好幾個計劃,“也許我們注定是要解決這個難題的。”

此刻在唐澗的眼中,秦疏的頭上仿佛有著蓄力條。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是對他生命的折磨,但是每一個擁抱又像精衛填海一樣給他以力量。

直到南樓一層的那個學生出現。

他看起來和其他人毫無二致,儘管有些膽怯,他也抱了一秒秦疏。

唐澗正常工作的大腦仿佛變成了慢鏡頭:那個男孩抱了他→秦疏吐血,物理老師曾說人的反應時間快不過0.2秒,她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隻是哪怕是多年之後回憶起來,她都記得衝過去扶住他那瞬間萬物湮滅般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