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澗從夢中驚醒,穿上拖鞋披上家居服去客廳找赤兔。
冬天五六點天還有點暗,她打開大燈,唐父唐母沒關房門,覺淺的他們感覺有光,隔著十來米問她:“怎麼了?小錦。”
唐澗走進房間:“爸媽,你們看到赤兔了嗎?”
媽媽的眼神很疑惑,赤兔不是兩個月前就失蹤了嗎。
她想到居委會投訴他們家租出去的房子有尖叫,但是明明住在同一棟自己卻從來沒聽到過,小錦還是個孩子,聽說孩子能看到彆人看不到的東西……
但是她還是鎮靜下來,反問女兒:“錦錦,赤兔不是兩個月前就不見了嗎?”
母親溫柔呼喚自己的小名並沒讓唐澗心安,她看向父親,爸爸說:“我聽小區蘇阿姨說她好像那幾天看到過赤兔跑來跑去,但是它不知道為什麼怎麼也叫不住。上次你去查監控回來就心神不寧,也不提起它,我以為你不想讓我們傷心。”
唐澗簡直無法相信這種回答,赤兔不是上個月丟失的第三天就自己回家了嗎,她開始翻狗糧狗玩具。
唐澗認真地證明:“剛剛我回家的時候還喂了它的。”
媽媽拿過狗糧袋子,聞了一下:“小錦,屬於赤兔的味道都淡了。”
爸爸也很自責:“之前找不到的時候我還問了你表哥,他也養了小動物的。霖城這幾個月多了好多飛車偷狗的,赤兔白白胖胖,我都不敢跟你說。”
唐澗此刻感覺連自己的存在都不真實了,她想到了楚門的世界,為什麼父母說的和自己看到的截然不同?還好,最起碼爸媽沒否定狗的存在,要是他們說:“小錦你做夢了?我們家沒養過狗”,她想自己真的會昏過去。
唐澗在霖城大學讀經濟學,周末偶爾坐公交回家,按照父母的說辭,當時為了不讓在準備期中考試的她分心,尋狗啟事都是父母貼的,在小區裡也浩浩蕩蕩找了好久,卻石沉大海……
看到女兒情緒穩定了,就更少提了。
但是,但是她真的是周一早上開門確認了赤兔平安回家,喂過狗才去上學的啊。
監控!唐澗想到了證明自己的證據,但又泄氣——那段監控早就被她親手刪掉了。
安撫好父母,吃過早餐,唐澗換好衣服去找秦疏談判,雖然之前一直覺得知道屬於自己和赤兔的秘密很酷,也中二病地以為自己是冥冥之中被選中的人,所以儘管懷疑秦疏是變態,還是沒有直接點明。
現在,她打算拿這個秘密和秦疏換他的房租,想想自己還挺闊氣。
還沒等唐澗開心幾分鐘,電梯打開,門口便利貼寫著:房租等我有錢馬上就轉給你,抱歉。
她表情複雜,打開通訊軟件發語音:“秦疏你逃單啊真有你的。”
深吸口氣,她又撤回,試圖讓自己溫柔無害一點,打字:秦先生,我這裡有點問題要問你,關於兩個月前城南車禍那天你出現在小區監控裡這件事。
想了想又補充:我不會報警的,我想我們可以聊聊。
消息如泥牛入海,半個小時之後還是沒回複。
唐澗等不及了,雖然平時現在這個時間點她肯定也還在睡覺,但是秦疏身上詭異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她打開自己的網絡賬號……
秦疏不會知道,自從上次赤兔和他離奇消失在電梯中,唐澗就做好了追蹤他的準備,紐扣樣式的追蹤定位儀趁他不注意塞進背包夾層,果然,不在屋內,她看了一眼腳下——不錯,運動鞋,於是開始朝秦疏的方向走去。
定位消失在公園長椅處。
與此同時,秦疏麵臨著二十一年來最大的挑戰。
上大學之前他都是和師父一起出任務,成年那天,師父留個字條就不告而彆、雲遊四方。
師父倒是帶上幾乎所有家當瀟灑去了,他可是一窮二白、窮困潦倒。
後來,他申請了助學貸款,掂量著自己的水平單接怨氣低的小案子賺點生活費。
偏偏道具製作保存都很反人類認知,耗費也大,得自己租房子,還因為經常被投訴換過好幾次。
雖然水平有限,但是口袋空空不得不接單,這次霖城一中的任務在天師群裡隻算中等難度,他才敢孤身涉險,以為慢慢來,穩中求勝總沒錯。
但是,為什麼隻是坐在花壇上,就感覺暈暈沉沉呢。
再睜眼根本不是白天!
按照時間的對稱換算,現在至少是裡世界夜晚七八點。
廣場昏昏暗暗,路燈要壞不壞地在閃爍,最近的人和光在一百米外的教室,他暈了至少九個小時。
師父說過,外來者也許會受到小世界攻擊,但是這種讓人不知不覺渾渾噩噩但是又毫無反抗能力的意識,有目的有計劃地誘捕他坐下的意識,也不是隨便什麼副本世界都能有的啊。
是坐在花壇之後才感覺不舒服的,也許花壇就是陣眼。
可惜師父師叔不在,不然直接毀了花壇多好。畢竟一力降十會啊。
秦疏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慢慢朝教室走過去。
他需要人!有人就有陽氣,他顧不上思考如果碰到的是裡世界冤魂要怎麼辦了,跑,有一半的生氣,困在這裡,注定涼涼。
他的腦子想跑,他以為自己在走,其實早已脫力,軀體隻是在無畏掙紮挪動。
“真抱歉,”他對自己說,“還有債沒還……欠因果,下輩子也要報的……”
唐澗走到長椅旁,彎腰摸了一下,霖城還算溫暖,哪怕是新曆一月中,也還有十幾度。
長椅背陰,露水還掛著呢,人卻憑空消失了。
“九個半小時前,”唐澗喃喃自語,“他能去哪裡呢?也是和上次一樣,在彆的地方出現嗎?”
她拿出紙巾,擦乾露珠,手指劃到長椅上的木刺,血珠流出,唐澗一激靈,期待地看著自己的手指,三秒鐘過去,無事發生。
“果然,沒那麼容易被選中的嘛。”她慢悠悠坐下,卻一下子坐空,差點摔了一跤,還好她反應敏捷,及時穩住轉而紮了個馬步。
秦疏感覺自己快沒了,但是看到從天而降的唐澗那詭異的姿勢,“有人來救我了”的慶幸都沒壓住他上揚的嘴角,他好想哈哈大笑儘管他呼吸不暢哈不出來。
唐澗心裡喊著“好丟臉好丟臉”,表麵上卻故作鎮定,拽得很,她看著在地上爬的清瘦男大學生,呦呦兩句:“秦先生,您這是……行為藝術?”
陣眼壓製兩個人的難度明顯大於困住陰氣重的他,秦疏慢慢清醒過來了,他手撐地想站起來,劃了好幾次,掌心都破皮了。
唐澗看他這幅弱柳扶風的樣子就皺眉,膝蓋卡住他的脊椎,手抓住肩膀,把他踢了起來。
“年輕人還是要多鍛煉。”唐運動健將澗如是說。
舉目四望,舉一反三:“所以這裡,這個校園,是我們一中啊。雖然好像有點破。”
她看看榕樹:“我記得這棵樹很大啊,一中校樹啊,這,難道你不是瞬移,這裡,是以前?”
秦疏點點頭,告訴她這裡可能有問題的話音還未落,唐澗就已經像出膛的炮彈一樣衝出三十米了,回頭一看,非常想跑但是跑不動的虛弱男生看起來好搞笑。
他的頭發軟趴趴地蓋住了眼睛,本來可能還是有點造型的,但是現在都被冷汗浸濕了,顯得狼狽又可憐。
他的鼻子很好看,下垂的狗狗眼配上很小的臉,骨骼感又弱,在一米七的唐澗旁,隻略高幾厘米的秦疏好像更像弱女子。
兩個人散步似的走出百來米到了教學樓樓下,唐澗問他:“所以我們現在是要乾嘛?”
秦疏攤攤手:“師父說最好不要在裡世界過夜,但是我們現在出不去了。”
唐澗翻了個白眼:“那你怎麼進來的?”
秦疏抿了抿唇,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以為我能解決的啊。”
他覺得唐澗看他的眼神好像有點鄙視,於是反客為主主動提問:“那你呢?你乾嘛跟著我?”
唐澗全然否定:“沒那回事,少自作多情了。”
弱雞沒說出口,已經是社交禮儀了,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怎麼會有時空穿梭的能力啊,
為什麼不是我。唐澗酸溜溜地想。
秦疏卻滿懷疑惑:“隻有帶有和我一樣氣息的東西,和我走同一條路,才會摔進同一個時空漩渦的。房東小姐,所以你做了什麼對吧?”
想到安在他身上的追蹤器,再厚臉皮的人都會有點不好意思了:“現在的重點是:1.你為什麼來這裡?2.我們要怎麼樣才能出去?3.我能做什麼?不是麼,留個便利貼就跑掉的秦同學。”
顧不上理論,秦疏從背包拿出筆記本。
畫出路線圖:“我是從公園長椅過來的,當時是晚上十點,裡世界上午十點。昏迷大概九個小時,進入裡世界之後所有的電子儀器都會受到磁場乾擾,給不出精確的時間,現在現在七點多吧。”
唐澗持續鄙視他:“那你不會帶沙漏啊,彆的計時工具呢?算了,我是七點半出門找你的,算上路上浪費的時間和剛剛的廢話,現在大概八點。”
秦疏的表情突然嚴肅,唐澗從來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過這樣莊重的表情,這個大她兩歲的無賴租客,總是惹麻煩總是嘻嘻哈哈,但是一副苦瓜臉的時候好像還有點唬人。
她摸摸下巴盯著他,他臉上還有沒來得及清理的小胡茬,告訴她這不是美女,是個雖然柔弱雖然臉色蒼白但是依舊是個異性的孩子。
“如果過了十二個小時,我還沒有出去,也許就被困在這裡了吧。”
看著唐澗驚訝的臉,他安撫式地補充:“你不一樣,你身體比我好,也看不到那些東西,沒有被陰氣腐蝕,也許能撐過二十四小時。我會儘力幫你的,或者,如果我不在了,陣眼也許會放你出去。”
“那些東西?”唐澗想起來什麼,“我能看到赤兔,但是我爸媽都看不到。你還記得嗎,12月13日,城南車禍那天,下午三點你和一隻白狗一起進了電梯。但是二十分鐘後,你出現在了電視台的直播錄像裡。”
現在驚訝的輪到秦疏了。他一字一頓地邊寫邊說:“1.我是受人之托,為了解決霖城一中十五年前開始莫名出現的陰氣而來的。2.找到真正的陣眼,也找到破壞陣眼的方法,並親手毀掉它。3.跟著我,保護我。”
他神色莊重,目光堅毅,唐澗握緊拳頭,朝他重重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