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愁當係統的時候，世界在她的眼中是一串1和0構成的數據流，她穿行其中，毫無阻礙；等到她擁有了一個身體的時候，她才想起來，人摔倒是有可能死的，被劍砍也可能死，她在［瞬間移動］之後雖然沒有全身發痛，卻暈得要死。

嗯，她“暈車”了。

因為太暈，她掉下來、腳踏實地的時候還有些不真實，張開嘴就想噦出來。還是一陣兵器相碰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現實，她睜大眼睛，震驚地看到一把大刀向自己砍過來——

“鐺！”

大刀砍在她身前三厘之處，任憑持刀的漢子再用力，也無法寸進分毫。須臾之後，此人後退幾步，驚疑不定道：“金鐘罩？”

少林寺中有一門武功，修至大成可使周身如金似鐘，以肉身扛刀也可使得。但這刀分明沒有砍上她軀體，她還是個女子！

其實是何愁打開背包時有備無患裝備的［守心］派上了用場。這個道具能讓她免疫物理攻擊，可以說是在武俠世界橫著走的金手指。

但再金手指，視覺上的衝擊還是少不了的。剛才的一瞬間，何愁幾乎以為自己要被劈成兩半。

此時她心裡雖然七葷八素，表麵還是要維持鎮靜。她掃過現場，隻見十數個大漢正在圍攻一個青年，眾人持刀來勢洶洶，青年也用刀：卻是用的飛刀，一刀出則封喉，叫眾人忌憚。縱使如此，青年的體力正在消耗，眾人咄咄逼人，遲早他會落敗。

何愁想明白了，自己瞬間移動到了一出仇殺或者情殺或者陰謀殺現場。不用說，她被當成和青年一夥的了。

考慮到自己還背著個包袱，她試圖退出戰場：“不是金鐘罩，是普通人噠！大哥你們——”

話音未落，另一個大漢一刀揮了過來，顯然是要先下手為強把她弄死。

這不明女子突然出現在戰局之中，說她是路過簡直讓人笑掉大牙。雖說她身上的防護有些古怪，但砍腳砍手，總有一個地方有破綻吧？！

為首的大漢想明白之後，喝令手下分出一部分來對付莫愁，自己則一刀砍向莫愁的手。

當然，這一刀也被擋住了。

何愁被打得鬼火起。

老登，聽我說句話怎麼了？！非得弄死人是吧！

她把手伸進包袱裡，實則是掏係統背包，握住了她某個世界中得到的加特林，正要抽出來——

【警告！不可使用超出世界科技發展的武器！】

何愁破口大罵：“你不早說！？”

不能用槍，那還能用什麼？何愁大腦短路，看到大漢掄刀砍來恐懼萬分，嗚哇哇地衝向了那個被圍攻的青年：“大哥救命！！！”

李尋歡：？

李尋歡怒道：“欺負弱女子，有何威風！藏首藏尾的齷齪小人！”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李尋歡行走江湖數年，想要他命的仇家也是越來越多，但今日敵人之多，仍是超出了他的預料。

原本以為自己命當絕此，卻不想橫刺裡殺出一個女子來。眼看著敵人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同夥而追殺，李尋歡又怒又急，心中油然而生一絲愧疚：如果不是她，這位姑娘怎會陷入如此困境？

他打定主意，至少要護住這姑娘。

被李尋歡擋在身後，何愁分出心神去翻看係統背包，從角落裡找到了［黯然銷魂丸*99］。

人家是黯然銷魂掌啊大哥！黯然銷魂丸是什麼玩意！

【黯然銷魂丸：使用在你的敵人身上，可使其喪失鬥誌，癱倒在地，口吐“我是一隻草履蟲”“我這種人活著還不如鞋底”的喪氣之語。】

看起來不錯！

李尋歡的飛刀已將用儘，最後一柄握在他的手上。此時他目光掃過眾人，對峙之間，悲意油然而生。

他的肩膀突然被戳了戳：“大哥，讓一讓。”

李尋歡：？

何愁露出一個森森的微笑，眾人不明所以，她則在操作界麵上選定的目標，贈送［黯然銷魂丸］！

“噗！噗噗！”

幾聲□□猛地接觸地麵的聲音傳了過來，在李尋歡癡呆的目光中，大漢扔下了刀，跪倒在地，發出了人生無望的痛呼：“我這樣的人活著，還不如一條西湖醋魚……”

“我活著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做一條狗……”

“我想死……”

一人持槍急急趕來，還未殺入戰場，就見所有人倒在了地上，當即呆立原地。

發生了什麼？

問得好，李尋歡也想問發生了什麼。

他霍然轉身，何愁和他大眼瞪小眼，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張嘴：“噦——”

李尋歡：……

何愁：……報一絲啊暈車後遺症上來了，嗬嗬。

、

草履蟲們完全失了鬥誌，自然也沒了威脅。李尋歡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事，敵人居然不戰而降，猶豫再三，他還是開口：“姑娘，這是……”

何愁連著胃裡的酸水都吐了個乾淨，此時麵色很不好看：“不用擔心，是一種蠱。”

［黯然銷魂丸］看上去和武俠世界有點關係，但原理不明，解釋起來讓人頭大：你該怎麼解釋，一顆丹藥裡麵加了什麼藥材能讓服用者絕望透頂？又怎麼解釋，你是怎麼把丹藥給他們服下的？

何愁斟酌一番，覺得行走江湖還是得給自己立個人設，她指了指自己：“我，玩蠱的，剛才那是蠱的一種，能讓宿主失去鬥誌，倒是沒有什麼毒性。”

李尋歡聽了，十分歎服：“不想天下竟還有這般奇物！姑娘真是仁心，給他們留了一條性命。”

他看著何愁發白的臉色，又好似想到了什麼：“姑娘可是未曾見過……屍體？”

何愁之前，李尋歡已殺了五六人。他的飛刀極準，死者喉間一點血，除此外身上幾無傷痕。但死人就是死人，和活人不同的。普通女子見了屍體，定要為那蒼白如死的皮膚而驚嚇。

何愁搖頭：“我沒事，我隻是有點暈車。屍體的話，找個辦法處理了吧，扔在這裡總是汙染環境的。”

她當然見過屍體了。憐星和邀月並不是平和的性子，移花宮常年靜默至死，弟子仆人都不敢發出聲音，就是生怕宮主怪罪他們——哪怕最輕的罪，換來的也都是死。

在這種環境下過了十年，屍體倒在何愁腳下，她都能麵色不改地喝茶。

隻是這十年，憐星邀月對她可謂是滴水不漏，她也沒遇到過什麼危機。哪像今天，何愁武功稀疏平常，被追著砍的時候她真想仰天長嘯，誰被砍誰知道，電鋸驚魂也不過如此啊！

她這麼說了，李尋歡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在下姓李，名尋歡。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叫我花——”

何愁正想回答，突然想起憐星邀月發現她不見了，遲早會出穀找她。她給自己打響名號，豈不就是給他倆樹靶子？

她果斷改口：“花——華山小青龍！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秋和！叫我名字就是了。”

她在移花宮用的名字是“花何愁”。何愁是她的本名，後來憐星邀月硬是給她冠了個姓氏。把“何愁”二字轉換、諧音，就是秋和了。

她笑道：“李大哥，請多指教。”

李尋歡的表情有些複雜。華山小青龍？……沒聽說過華山上有人玩蠱。他看得出來，麵前的姑娘想來是不願露名揚威，這名字八成也是假的了。

他不是戳穿人的性子，因此很快笑著抱拳：“今日之事，全賴秋姑娘出手。還有這位——”

他把目光轉向一旁的青年。適才他看得清楚，這青年是有意來助自己，不過何愁動手飛快，他還未入場，就已結束了戰鬥。

持槍青年落落大方地抱拳：“在下龍嘯雲。說來見笑，未曾出力，李兄無事便好。”

李尋歡？龍嘯雲？

何愁算是知道自己亂入了什麼場景了。感情這是小李飛刀落難、龍嘯雲出手相救，二人結拜為兄弟的契機！

她橫空出現，倒是打亂了原本的世界線。如今的龍嘯雲對李尋歡沒有救命之恩，頂多算是仗義的過路者——如此一來，往後的劇情還會循規蹈矩麼？

何愁起了玩心，她樂嗬嗬道：“你有心救人就已勝造浮屠，李大哥，我們劫後餘生，為何不與龍兄弟一起飲一杯酒？”

話語間隱隱將李尋歡和自己劃成了整體，龍嘯雲也成了無關人等。

李尋歡死裡逃生，自然無有不可。收拾了屍體後，他看了一眼仍然頹喪的大漢們，頗有幾分躊躇，何愁善解人意道：“此蠱作用後無法回轉，今後他們再無殺人之心，自然也就不可能害人了。就讓他們走吧。”

這一處理極合李尋歡的想法，他笑著抱拳道：“還是秋姑娘想得周到！請，今日痛飲，不醉不散！”

他把何愁當成了行走江湖的女子，飲酒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何愁微微頷首，兩人並著龍嘯雲離開。隻是遠去之前，她不準痕跡地回首看了一眼那些大漢。

——她不殺他們。

可是他們的仇敵，竟會任由他們海闊天飛不成？

有時候不殺人，也是一種殺。

、

繡玉穀，移花宮。

往日就已十分靜默的移花宮，今日是更為恐怖的死寂。前院之中，除了兩道身影外，其餘人都跪伏在地，額頭恨不得就這麼黏住了地麵。

憐星的脾氣這些年是變好了的。何愁不太喜歡見血，他自然也顧忌前者的心情，邀月對忤逆自己的人極恨，移花宮中卻連敢抬頭看他的弟子沒有，他出手的次數和憐星一般變少了，移花宮竟然“和樂融融”過幾年。

直到這一刻，所有人才知道，他們不是不出手，而是收斂了爪牙。——前提是他們的劍鞘還在身邊。

移花宮弟子甚至不敢彼此對視，在威壓之下瑟瑟發抖。邀月的明玉功修到了第幾層，沒人知道，他此時氣息外放，有的弟子扛不住，竟要吐出血來。

邀月原本在沐浴，憐星闖進來時連門都沒有敲，沒等他動怒，憐星臉上少有流露出的急切鎮住了他。

憐星道：“她不見了。”

這個“她”指的是誰，是不言而喻的。

移花宮上下馬上被調動起來。搜尋各個角落，包括常見的不常見的地方，何愁去過和沒有去過的角落。但把整個移花宮都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有何愁的半個影子。

她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果是被人掠走，何愁絕對能留下線索。她武功戰五渣，腦子卻是一等一的靈活，早年能在憐星和邀月手中討好絕不隻是運氣——她有得是達成目的的本事。

他們什麼都搜不到，隻能說明她是自己跑的。

想起何愁那張令人移不開眼的桃花麵，她能言善辯的那張嘴，再想想她一個人出了江湖，將會帶來多少狂蜂爛蝶……憐星的聲音森寒得毛骨悚然：“她跑了。”

邀月長發未束，外衫鬆垮，他似乎已恢複了往常的冷淡，聲音卻比憐星的還要叫人膽寒發豎。

“查。最後一個進過她房間的，最後一個見過她的，往日和她有來往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那張常年冰霜寒蓋的麵孔上，居然出現了一個扭曲的笑，邀月的笑聲全無聲息，唯有憐星知道他此刻心中沸騰的水正在滾燒，因為他們是一樣的，一樣地……

憐星笑著說：“查不出來的，全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