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風聲大作,轟隆隆地打著雷。
張朋坐在一架魯班椅上,上半身纏著布巾,定住骨頭。
埼玉慌忙將他推了進來,掩上門,心虛道:“就算我們砍傷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你不用大半夜過來吧......”
話沒說完,就被張朋打斷:“我來找閣下,不是為了討仇。”
冷慕白的目光移了過來,“那是所為何事?”
“小人覺得,公孫大人有危險。”
話音剛落,外麵又是炸起一聲驚雷。
狂風卷著落葉,發出“娑娑”的聲音,下一霎,大雨滂沱而下。
似瀑布般,“嘩啦啦”傳在他們耳邊。
張朋道:“晚上公孫大人料理完......的事,就過來探望我,我們一道吃了晚食,可是飯桌上,公孫大人一直憂心忡忡的,我以為他是在擔心店鋪的事情,但他卻說,他不知道該拿莊主怎麼辦。”
“我勸他一會兒,說莊主還是個孩子,稍加引導便可走上正道。”
“他沉默片刻,問我,若是已經心術不正了怎麼辦。”
“我才知道,他先前已經找過莊主一趟,可是莊主全不把外麵那些百姓當回事......”
冷慕白道:“你不也不拿窮苦百姓當回事嗎?還用假冒販子搪塞我們。”
張朋目光躲閃,“這不是莊主吩咐的嘛,我那時候,沒曉得會出這麼大的事啊......”
“行了,”鐘離秋止住他,“說正事。”
“哦哦好。”張朋唯唯諾諾應下,他知道要是真出了什麼事,隻有這幾人有可能救出公孫大人了。
“後來,公孫大人被叫走了,”張朋猶豫一瞬,還是坦白道,“不知道公孫大人有沒有跟你們說這個人,錢邸,他一直和公孫大人不對盤。”
“說是不對盤都是輕的,他常年找公孫大人毛病,”他恨聲道,“此人睚眥必較,由於前些年救過莊主一命,頗受莊主寵信,公孫大人便由他跟在莊主身側服侍。”
“可是,可是,這人他不是個好的啊!莊主幼年便失恃失怙,公孫大人憐惜他,養成了個嬌慣性子......”
冷慕白若有所思,“所以公孫犁說他沒教導好風新月,並沒說錯?”
“哎呀不是!”張朋急道,“公孫大人教養得很好的,詩書禮易,都悉心教導,我說的嬌慣,是指在其他方麵,頗有些無法無天。”
說到後麵,他的聲音也低了下去。
看來這“無法無天”,也並不是那麼簡單啊。冷慕白暗暗猜想。
張朋繼續道:“那錢邸沒來的時候,莊主嬌慣些倒還好,還有公孫大人製著,可是自從錢邸來後,見天教唆莊主做一些肆虐張揚的事,得虧都被公孫大人及時察覺,才沒讓莊主犯下什麼不可饒恕的事來。”
“行事三番五次遭公孫大人阻攔,這錢邸呢,也就恨上了大人,常年找公孫大人麻煩,可大人一向退讓,仍由他欺負到頭上,說是不能讓莊主難做,他一心隻有莊主,可莊主哪還記著他養重之恩?!”
張朋聲音愈大。
鐘離秋冷聲道:“你要是想把彆人都引來,那就再說得大聲點。”
張朋驀然放小了音量,“那可不能,現在外麵全是錢邸的眼線。”他嘟囔著。
冷慕白略一動眉,“你是說,這個山莊,全被錢邸滲透了?”
“是啊!可不是嘛!我讓公孫大人注意,他還說這都是莊主授意的,他也不該攬權,於是把權力都放出去了。”
“蠢貨!”鐘離秋叱罵道。
冷慕白也滿臉不讚同。
見張朋滿臉不解,埼玉解釋道:“要真按你所說,你這個莊主明顯被小人蒙蔽,小人借此攬權,怕是就打著等公孫犁徹底失勢之時,全盤接管藏劍山莊的主意,到時候,你們的莊主,地位能不能保得住,都說不一定呢。”
“這麼淺顯的事情,我們一介外人都看得出來,你們看不出來?”埼玉詫異地瞪大眼睛。
張朋目光遊移不定,“這說不準吧,到底是公孫大人把莊主養大的,莊主不會這麼心狠......”
“他還是個孩子,被教成什麼樣就成什麼樣了,你看他跟那個什麼錢邸在一起的時間長,還是跟公孫犁在一起時間長?”
“錢邸......”
“那你們的人手還有哪些?錢邸的人又有哪些?”
“我,李廚娘是一直在的,還有田車夫......”直到數不出更多的人名,張朋麵色驀然沉下去,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低聲道:“這話說起來雖然有些以上犯下,但公孫大人一向視莊主為親骨肉,不,他對自己至親都不會有對莊主這麼好,他一直相信著莊主,自己把自己放到了家臣的位置......現如今,才落到這步田地。”
“有些事情,的確是身在局中,反而看不出來。”冷慕白中肯地點評道。
這話引得鐘離秋和埼玉都多看她好幾眼。
冷慕白:“怎麼了?”
埼玉揉揉自己的臉,“沒什麼,就是覺得這番話,不像是你能說出來的。”
“確實,”鐘離秋點頭,“你不像是這麼通人情的人。”
冷慕白沉默下來。
原來她的確是不懂的,可現在自己置身其中,心被一些人牽動著,就懂了。
“不過,你剛剛說‘這步田地’,到底發生了什麼?”冷慕白拋卻腦海中一時的踟躕,問道。
“哦對!就在今晚!”張朋滿臉急切,“公孫大人被喊走了,當時我渾身骨頭都疼,他就急匆匆讓人給我喚醫者來,還說等他忙完就回來看我,可是這眼看著都要到半夜了,他還沒來,我這心裡,就有些不好的預感了......”
他看向幾人,滿麵懇求,“我如今行動不便,我也不要求閣下怎麼樣,就看在我因為幾位,落得一身傷的份上,幫我去找找公孫大人吧。”
“你這是在用自己的傷要挾我們?”鐘離秋看著他,目光不善。
“不不不,小人哪敢!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平時在客戶麵前的七竅玲瓏心肝,在此刻顯不出任何作用來。
“我去,”冷慕白站在他身前,俯視著他,“隻是你要告訴我,你為何一心向著公孫犁?”
張朋一愣,萬沒想到問題會問到自己身上。
說起他自己來,有點生疏,他儘力描述:“我是管事的兒子,從小在藏劍山莊長大,可是學劍,也學不成,讀書,也讀不成,公孫大人告訴我,我適合做生意,於是我就到店鋪裡,一做就是許多年,後來人人都說,我掌櫃當得好,可是第一個說的人,是公孫大人.....”
“可能是這個原因?也可能是我自小和他一起長大,親如兄弟,無論何時,都互相幫襯,也可能是彆的什麼。”
說起這些,張朋也有些迷惘。
到底什麼讓他今晚頂著狂風,費勁地跨越半個山莊,也要來尋找這幾個將他重傷的人,哀求他們幫忙找找公孫大人?
為什麼從小他看著長大的莊主,卻不敢信任?
這些到底是為什麼呢?
他實在想不出來什麼具體的緣由。
就像今晚對於公孫大人走後的感覺一樣,是一種突如其來的心悸感,一種冷汗直冒、心臟怦怦亂跳的不詳感。
是他的身體給他傳來的答案。
冷慕白凝望他許久,半晌點點頭,表示這個答案她接受了。
她問埼玉和鐘離秋:“你們要隨我去嗎?”
埼玉看看她又看看張朋,說道:“需要有個人留下來照顧他,而且我不會什麼武功,跟你過去也是拖累。”
鐘離秋斷然道:“但你不能一個人留在這裡。”
“為什麼?”埼玉反問。
“現在藏劍山莊處處都是危險,你們兩個人都沒有武功,留在這是準備讓人逮走作為對我們的牽製嗎?”她冷笑道。
埼玉恍然大悟,隨後便是困擾,“那該怎麼辦?”
“很簡單,”鐘離秋揚揚下巴,“冷慕白一個人去探查,我留下來保護你倆。”
冷慕白點頭,覺得可行。
埼玉憂心地看著她,“你一個人,要多加小心啊。”
冷慕白有些奇異地看著他,知道她的人都知道她是殺手第一,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叮囑她小心。
不得不說,感覺有些微妙。
問清楚藏劍山莊裡麵的布局,冷慕白對他們微微頷首,“我走了。”
在她開門的一瞬間,外麵的斜雨襲向屋內,洋洋灑灑落了一地。
冷慕白頂雨走了出去,從外麵合上門。
隨後,她運起步法,身影似鬼魅般躍了出去。
埼玉扒著窗戶,看她離開的背影,“應該沒事吧。”他喃喃念叨。
張朋也滿麵憂慮。
“嗤。”看著他們著急的模樣,鐘離秋哼出一聲。
他們都不知道冷慕白的真實實力,真的是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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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慕白目的明確,直接去到莊主所在的院子,燈已經熄了,冷慕白悄無聲息潛入進去。
她受過訓練,五感俱是常人不能及,此刻哪怕漆黑一片,她也看得清屋內的陳設。
並且聽得出來,這屋裡沒有活人的聲息。
不在這裡。
不知道這裡有沒有暗道。
博古架、書桌、板凳......她一點點探查過去。
她造訪過太多人的居室,隱秘的機關千奇百怪,可無非就是那幾種藏匿方式。
淺顯的她一眼就能看出來,深一點的她聽一聽摸一摸,也就能分辨得出來。
如果是再隱秘一點的,她就得結合房間的地形和大小,來進行推斷。
距今為止,還沒有過她找不到的暗室。
這不,就找到了。
她的臉上露出一點笑。
出於謹慎,她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先確定開啟這個密室的聲響不是太大,並且外麵無人。
一一確認完畢,她打開機關,黢黑的暗道顯現,竟然是向下的。
她思慮片刻,這個密室要是想困住人,最簡單的方法是抽走梯子,或者堵住通道,還可以用水淹、在底下放火,或者放毒氣。
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密室主人肯定會留一條活路給自己。
她下去之後先找到就好。
於是她手一撐,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