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婆在後麵繼續用力使勁，聽了這話笑笑，

“娘子不知道，這才到哪兒，還沒走到那一步呢。”

又叮囑梁小娘彆亂想，和她一起使力把孩子生下來。

文卿見西小院兒一直沒完事，心裡也著急，就帶著丫頭過去了。

韓娘子和明哥兒，靜娘已經在東廂坐著，文卿一進門，眾人都站起來。

文卿和韓娘子相互見了禮，又見韓娘子跟前連盞茶水也沒有，連忙吩咐人去沏茶，又叫端些茶點過來。

她本來想進產房瞧瞧，可這裡還有客，不好留她一個人，隻好先代妹妹陪客。

“我這才過來，也不知道這裡邊到底怎麼樣？”

韓娘子也憂心，一直皺著眉頭，

“到現在還沒生，應該是有些艱難。”

文卿點點頭，隻等著裡頭的信兒。

一坐就坐到了天黑，文卿先讓廚下做了些簡單飯食，幾人勉強吃了些。

吃完又向韓娘子討個饒，要先進去瞧瞧情況。

屋裡又折騰了這麼一下午，肚子裡的孩子總算露頭了，穩婆也就不在後頭抱腰，而是跪坐在前頭接著胎兒。

季婆子在梁小娘後頭扶著她，梨花在一旁給她擦汗。

文卿進去的時候，第一個孩子正好出來，雖說是個女孩，可眾人都鬆了口氣，梁小娘更是站都站不穩。

那孩子因著是早產，樣子也瘦小，皺皺巴巴的，連哭也不哭。

穩婆立時提著腳倒過來，一下一下的打巴掌，打了不知多少下，那孩子才貓似的哭出一聲來。

穩婆這才露出笑來，拿早就準備好的小褥子包了，遞給一旁的奶媽。

奶媽也沒嫌棄這孩子滿身的胎脂，轉過身，解了衣裳就喂奶。

穩婆又回去，重新跪坐在那兒，

“小娘彆歇氣，肚子裡還有一個呢，咱們再加把勁！”

才剛生了一個，第二個也就快些，不到半個時辰就下來了，比第一個孩子稍大些，也是哭也哭不動。

梁小娘再也堅持不住，眼一翻，直直的暈過去了，好在後頭有人扶著，才沒直接躺到地上。

季婆子和梨花把人拖到床上放好，首卿又讓大夫來瞧，隻說是力竭，又給開了調養的方子喝。

穩婆那邊臉色卻已經變了，這第二個臉色發青，怎麼打也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時除了照顧梁小娘的梨花，人都圍了過來，穩婆也著急，又打了幾下，還是沒動靜。

首卿見不對，又讓大夫來瞧，大夫仔細看了一會兒，直歎氣，

“這孩子怕是憋死在裡頭了，我也是無能為力。”

說完拱拱手，就走了。

這孩子是個男孩，穩婆也還不死心，又打了幾下，首卿上前一摸，連身子都有些涼了。

她心裡也涼了半截，也不讓穩婆再折騰了，就把孩子也用褥子包好，放在一旁。

屋裡沒人說話，那個剛生的小丫頭卻在這時候哭起來，抱著她的奶娘趕緊去哄。

首卿走過去一看，臉已經擦乾淨了，隻是還有些皺巴巴的，醜醜的。

她就從奶媽懷裡把小丫頭接過來，一搖一搖的哄。

如今這院裡，屋裡的人都等著她拿主意，這本來好好的龍鳳胎，偏偏是龍死鳳生，放到哪裡都是不吉利的事。

首卿懷裡抱著孩子，吩咐給全家的人放賞，院子裡伺候的還是放雙份的賞，外頭的就放一倍的賞。

又把外頭的琥珀喊進來，讓她把給穩婆的紅包備好，還是五貫的交子，這個不變。

穩婆心裡正不安，她來接生，也想圖個好彩頭，拿個大紅包。如今這結果，如果碰上不講理的，把她打出去的都有。

見還有紅包能拿，已經謝天謝地了。

“這裡有五貫的交子，這是給您的辛苦錢，隻是您出去了也彆亂說。”

穩婆哪裡會亂說，她也知道大戶人家的規矩，點點頭，首卿就讓她走了。

這事根本瞞不住，首卿也沒想著瞞，她要做的就是擺出個態度。

她若是不在意這事，就算有人嚼舌，梁小娘和孩子的日子也好過些。

她如果這時候轉頭就走，這剛生出來的小丫頭，瞧著也是個體弱的，還不知能不能平安長大。

隻是這裡的事情了了，還有一件事情沒完，首卿心裡壓著氣，叫了梨花，一同去見韓娘子。

文卿不好跟過去，就在正屋呆著，防著梁小娘醒過來聽了這消息出事。

如今這喜事不是喜事的，院子裡的婆子丫頭知道有賞也高興不起來。

……

韓娘子聽見孩子沒了一個，就覺得不好。

一旁的靜娘擔驚受怕了一天，最後是這麼個結果，一時也受不住，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明哥兒在一旁也默默的流眼淚，他也意識到自己惹了大禍。

首卿進了東廂的門，就把靜娘打發去瞧她媽和妹妹去了。

這屋子裡隻有韓娘子，明哥兒，首卿和梨花四個人。

等主子坐定了，梨花一下跪下來哭訴，

“求娘子給小娘做主罷！本來是沒事的，可後來明哥兒突然說，說要把姑娘給帶走，要去認祖歸宗。小娘立時就覺得不好了……”

明哥兒哪裡還坐的住，已經跪在地上了。

首卿又讓梨花起來，剛要去問韓娘子，韓娘子卻突然站起來，一巴掌扇在明哥兒臉上，登時浮現了個巴掌印。

“你這個小畜生，惹得這麼大的事！我今天非得打死你！”

說著就滿頭滿臉的打起來，明哥兒也不躲，韓娘子見首卿不說話，心裡發狠，從旁邊抽了裁衣服的布帛尺，又抽起明哥兒的背來。

直打的明哥兒疼的直不起腰，首卿才開口，

“韓娘子彆打了，今天就是把他打死，難不成那孩子就能活過來？”

韓娘子也流下淚來，就要跪在首卿麵前。

首卿哪裡敢受她的跪，趕緊伸手扶住了。

“薑妹妹說的對，我就是把這孩子打死，他弟弟也活不過來了，可如今事情已經這樣，薑妹妹也給個機會讓我們贖贖罪罷！”

首卿冷哼一聲，

“韓娘子也知道我們張家男孩隻有一個，不說我，就連青州的公公婆婆也看中這一胎，可如今這個結果，我又怎麼和公婆交代！”

韓娘子怎麼不知道這意思，要是張家的老太爺老夫人那裡交代不過去，記恨上了明哥兒，等以後找個關係，使個絆子，那明哥兒還有什麼前程？

可她如今也沒什麼好法子，家裡的田產隻夠日常嚼用和供明哥兒上學。

就算她狠狠心，拿這個來賠，人家看不看的上另說，怕是她們一家人就先餓死了。

“薑妹妹也彆著急，我們定是會給出個交代的。隻是如今身無長物，你想要怎麼著，我們都聽。”

首卿也不知道怎麼辦，她歎口氣，

“韓娘子不必拿這話安慰我，你們什麼也沒有，難不成我公公婆婆還能要你們的命？

況且這孩子要是彆人就罷了，怎麼也好說。可他偏偏是小娘的親兒子，這又是一筆爛賬！

如今我也拿不出什麼法子，先等梁小娘醒了，等她知道這個事兒了，看她是什麼意思。”

韓娘子打的也正是這個主意，這親母子之間總是好說，

“妹妹不必說，我也要壓著這孩子去給他親娘磕頭，隻是，如今不好再打擾了，等明天我再帶孩子來請罪。隻是青州那邊……”

“這麼大的事，我總是得去一封信告知，他們是個什麼意思，我也隻能聽著，韓娘子也彆指望我給求情。”

再沒有什麼話好說，韓娘子直接帶著明哥兒又走了。

等她走了，文卿就進屋來，

“也彆在這兒坐著了，忙了一天也沒吃什麼，我看那梁小娘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了，你還是先回去歇著罷。”

首卿就要起來和文卿一起回去，剛起身就頭發暈，緩了一會兒才好些，被琥珀小心扶著回正屋了。

吃完了飯，首卿總算好些，這手腳也回暖了。

“如今隻一個丫頭，頂不了什麼用，你還要抱過來麼？”

首卿靠著後頭的憑幾，緩緩搖頭，

“我抱過來做什麼？養大了把自己的嫁妝再分她一份，那玉姝不是要受委屈？”

“那你怎麼打算的？這邊沒生下兒子，這宅子裡還是隻有姓楊的生的賤種，如今還顯不出什麼，可等以後你老了，玉姝也嫁出去了，那賤種也大了……”

這話說的首卿心裡也是難受，如今她還年輕，這宅子裡她說了算。

可以後呢？她老了，又隻能在內宅裡打轉，真到了那一步，什麼也說不準。

“阿姐的意思我知道，可我也有自己的苦處，再嫁是不再考慮了。以後的事總是有辦法的，大不了買個彆院，到時候自己搬出去住。”

文卿看妹妹的臉色，又聽了這話，心裡轉了許多個念頭，也拿不準到底是什麼苦處。

也不敢再多問，瞧著也夠晚了，就回了自己屋子。

等半夜的時候，迷迷糊糊的還在想這個事兒，突然一激靈，坐了起來，

首卿怕不是傷了身子，不好再生了罷。

這念頭一起，再也睡不著了，越想越覺得可能，心裡也酸楚起來，想著明天先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