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把韓娘子的帖子拿出來給首卿看,
“娘子不在家,我也不敢讓她上門。她也隻說自己住在春和巷子裡頭。”
首卿又問,
“西小院兒的知道了麼?”
“這事除了我彆人都不知道。”
首卿點點頭,給玉姝理了下被子。
“不必去管她,要是真有事,估計還得再來。咱們隻在家裡等著就行了。”
如今好不容易回家了,首卿也覺得自在,又有姐姐在旁邊,少不得讓程娘子做了一桌席麵來接風。
家裡的主母回家,東小院兒和西小院兒的除了梁小娘都來請安,首卿也不耐煩和她們扯,應付幾句就全都打發了。
到了傍晚,弘安已經吃了藥睡下了。
首卿就在正屋裡擺了一席,隻她和姐姐倆個人,旁邊的熏籠燒的熱熱的,映的人臉通紅。
倆人吃到最後,縱使沒喝酒卻都有些微醺了。
首卿起身坐到文卿旁邊,把頭靠在她肩上,像小時候一樣挨在她旁邊。
“阿姐,我不想再嫁了,你說好不好?”
文卿斜她一眼,
“我是管不了你,你和爹說了麼?他答應我就答應。”
首卿把頭抬起來,
“爹當然答應了,我一說他就同意了。”
文卿從她身邊躲開,
“你彆和我撒嬌,快領我去瞧瞧玉姝,這孩子我還沒見過幾次呢!”
倆人又去東廂看了玉姝,小丫頭睡的死沉,文卿移了燈仔細瞧了她的模樣,輕聲說,
“這孩子像你小時候,長的就討人喜歡。”
“當然像我,我是她親媽,不像我像誰呢!”
文卿瞧她的得意樣子,擰了一把她的臉,倆人又相伴出去了。
……
等文卿從正院出來,過了夾道,突然站住了,往後瞧了瞧,指著後頭的那個院子問送她出來的珍珠,
“後邊住的是不是那個姓楊的賤人?”
珍珠點點頭,
“回大姑娘的話,是楊小娘帶著幾個姑娘和豐哥兒在住。”
文卿也沒再說什麼,直接回了院子,先去看了弘安,摸了摸額頭,見燒已經退了,又囑咐婆子好生照顧,就回了正屋歇息去了。
一夜寂靜。
第二日,首卿和姐姐倆人吃了早飯,東西小院兒的幾個孩子就來請安。
首卿先讓她們和文卿見了禮,文卿一人給了個荷包,又不留聲色的打量了榮娘。
這榮娘生的也好,又是十三歲,正是花骨朵一樣的年紀,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一眼瞧上去也不另人生厭。
榮娘用餘光瞧著首卿臉色還好,就從袖裡掏出個東西來,
“這是我給娘子做的手爐套,套在手爐上也燙不著。”
首卿隻讓琉璃接過來,又說她有心。
榮娘得了個冷臉,心裡覺得羞,眾人要走的時候,她第一個衝出去。
回了東小院兒,就撲進楊小娘的懷裡哭去了。
二娘不明白她的心思,碰碰和她一塊走在後麵的大娘,
“大姐姐,咱們姐姐是怎麼了?”
大娘皺著眉頭,
“娘子不喜歡咱們,姐姐那個手爐套是白送了。”
聽著她們的話,榮娘哭的更厲害了,她熱臉貼了人家的冷屁股,還被妹妹們口無遮攔的說了出來,心裡又氣又羞。
楊小娘瞪了倆人一眼,她倆就乖乖閉嘴了。
楊小娘把榮娘扶起來,給她擦眼淚,
“把臉都哭花了,媽知道你心裡委屈。隻是要去討正院的好,這點委屈都受不了,怎麼行?”
榮娘心裡也知道,就是一想著還要這麼被冷落許多次,心裡就打寒戰。
隻是為了自己的前程,不想去也得去。
但心裡也有些埋怨,當日母親把娘子得罪的那麼狠。
等孩子們一走,外頭房婆子就遞進來一張帖子,正是那韓娘子的名貼。
她打聽著了首卿昨日回來,今日就來下帖子,可見是有急事。
文卿不知道這韓娘子到底是誰,心裡好奇就要問。
首卿歎口氣,
“這說起來還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原來這韓娘子也是個寡婦,她的官人姓晁,和張守生都在致遠書院的韓先生門下受教過,又是同一年的進士,倆人關係一直不錯。
隻是晁進士沒個得力的嶽父,外放的時候就是縣令,等到六年後還是縣令。
這麼在下頭熬了幾年,心中不平,積鬱成疾,慢慢的拖成了大病。
家裡也不甚富足,隻有韓娘子並一個妾室。
韓娘子隻一個女兒,前頭生的一個兒子三歲的時候病死了。
那個妾室倒是有一兒一女,都好好的養到五六歲了。
當年晁進士覺得自己大限將至,便寫了一封信給張守生。
他知道家裡娘子善妒,而且家中銀錢也不多,怕他這一去,韓娘子就把妾室和那個庶出的女兒賣掉。
所以想求張守生,若是韓娘子真這麼做了,希望他能看在他們的情誼上,幫忙照顧一下那妾室和庶出女兒,給她們一條出路。
晁進士果真料到了他娘子的為人,他剛咽氣,妾室和庶出女兒就被賣了出來。
張守生也就趁機讓人把她們買下,帶回了家裡。
“那個妾就是西小院兒的梁小娘,靜娘就是她從晁家帶出來的。”
文卿沒想到這裡頭還有這麼一段曲折的事,真是稱奇,
“這麼說來,這靜娘也是個官家姑娘。”
首卿點點頭,又說起韓娘子,
“當日她辦完了喪事,就回老家去了,這麼算起來,梁小娘留在晁家的那個孩子也得十二三了。隻是不知道她這次找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
韓娘子也在賃的屋子裡坐立不安,她這次來也並非是自己想來的,而是被逼來的。
自從五六年前回了老家守寡,教養一對兒兒女。日子過得還算平靜。
縱使兒子不是她親生的,可三歲就抱到自己屋裡養著,已經不太記得親媽和親姐姐了,對她也恭敬孝順。
隻是族裡的一些老頭子總拿著她賣了靜娘說嘴,張口閉口就是她大逆不道,把個晁家的血脈扔在外頭。
她被他們整日吵的煩,也怕兒子被人教壞和她生分,就搬去了娘家旁邊住著。
可明哥兒也慢慢大了,是個聰明孩子,在學堂裡書讀的也好,眼瞧著科舉有望。
她怕孩子以後考了舉人進士,再被人專門翻出這些事來,拿著她說嘴,中傷兒子的前程。
這才巴巴的打聽了消息,從老家帶著明哥兒趕到宜州來。
想著趁童生試之前把這些事情解決掉,最好把靜娘給帶回去,也好堵那群老東西的嘴。
以後尋個親事,也能對明哥兒的前程有助益。
韓娘子正心急,婆子就拿著個帖子小跑進來,
“娘子,張家給回帖了。”
她立馬奪過來一看,見那邊同意了明日登門,就又從包袱裡掏出一貫錢來,領著婆子親自去外頭買東西去了。
……
首卿想了想,覺得這事不好瞞著梁小娘和靜娘,就又親自去了一趟西小院兒。
梁小娘的肚子如今七個多月了,大的嚇人,腳也腫得不行,已經穿不上鞋子了。
首卿去的時候她正躺在床上,見娘子來了就要起身。
首卿連忙扶住她,
“你躺著就行,這懷孩子到了後半段,辛苦的很,我就是來瞧瞧你。”
梁小娘臉也浮腫著,鼻頭變得很大,不大好看了,
“我這裡都好,還辛苦娘子跑了這一趟。”
倆人又說了些彆的閒話,首卿就叫丫頭婆子都出去,隻留靜娘在屋子裡。
梁小娘和靜娘都不知道是要做什麼,心裡都有些慌,偏偏梁小娘肚子裡的孩子又踢了她一下,疼的又冒汗,靜娘就去給她擦汗。
“不是什麼要緊事,隻是有個事情還得給你說一聲……
不知道小娘還記得之前的韓娘子麼?”
梁小娘自然記得,她忘不了,一想起來心裡就發慌,就害怕,肚子這時候也隱隱有些抽痛。
她那個時候跪著求她不要賣了自己和女兒,最起碼彆賣了靜娘,不要讓她們母子三個分開,可還是被賣了。
梁小娘的手緊緊攥著靜娘的手,
“奴婢記得。”
“這韓娘子找到咱們這邊兒了,還把明哥兒給帶來了,明日就會登門來拜訪。”
首卿邊說邊看梁小娘的臉色,生怕一個說不準引得不好,
“我想著,到時候讓明哥兒來見見你,你們也好團聚團聚。”
梁小娘已經呆住,靜娘也呆住,屋子裡一時也沒人說話了。
首卿說完了,又讓婆子丫頭回來了,她又坐了會兒,瞧著梁小娘心緒還算平和,這才走了。
靜娘藏不住心事,等首卿一走,立馬坐到床沿上,
“媽,我們能見著哥哥了?”
梁小娘也沒想著還能有這麼一天,隻覺得不像真的,
“也不知道你哥哥如今多高了,長的壯實嗎?”
這麼一想,肚子裡的娃娃又開始動作起來,疼得她也沒心思了。
靜娘一見母親這樣,忙扶著她擦汗,
“這弟弟也太不懂事了,等他們出來可得好好打屁股!”
這話說的梁小娘笑起來,
“說的都是孩子話,你弟弟們出來,小小的一個,到時候你疼都疼不過來,才舍不得打呢!”
又想起了明哥兒剛出生那會兒,頓時心裡也不想彆的了,隻念著明日見見自己的明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