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婆子本想著去外頭酒樓裡買一份糊弄過去,可如今也不能隨意出門了,隻能回了東小院兒,如實回了。
楊小娘聽了什麼也沒說,倒是要吃山煮羊的二娘鬨個不停,
“再多拿些錢去……”
榮娘見楊小娘臉色不好,就過去哄二娘,可這二娘打生下來就過得好日子,從小要什麼有什麼,越哄越鬨,聒噪的人心煩。
“砰”的一聲,楊小娘狠狠拍了下桌子。
這下沒人說話了,連二娘都不鬨了。
首卿送去都城給父親和姐姐的年禮已經打點的差不多了,父親那裡自然沒什麼好說的,還是從往年的例。
隻是今年她想讓父親在京郊給自己置幾畝田地,又另寄了一封家書並二十五兩的金錠過去。
姐姐那裡又沒分家,光姐夫的兄弟就有五個,底下的孩子更多,頭上還有公婆,這麼一大家子人就擠在賃來的四進宅子裡。
姐夫是家裡的老二,本來該是大嫂主持中饋,可如今的大嫂是繼室,年紀又小,壓不住下麵的弟妹,所以家裡還是姐姐打理家事。
可這家裡人口多,進的少,出的又多,少不得要拿嫁妝填補虧空。
這麼兩三年下來,嫁妝怕是也剩不下多少。
姐夫人雖好,可為人處世上不太通,也隻能在翰林院這種清閒些的地方混,雖然說出來清貴可油水卻少的可憐。
所以她每次送去姐姐那裡的年禮都備的極多,最後還要在箱子底下塞一個五十兩的銀錠。
看著這一車車的年貨出發,首卿也算放下一樁心事。
回來又核算了一遍單子,查了賬冊子,如今她這裡的現錢也不多了,還是要省著些花。
過了幾日,父親和姐姐的年禮同一日到了。
隻是下午又有一封姐姐寄的急信送到,首卿一拆開,裡麵隻有六個字,
父親病重,速歸。
首卿一下被唬住,手裡的信也掉到地上,呆愣了一會兒,突然哭了出來。
她心裡慌的要命,想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病了幾天了?怎麼病的?如今是更嚴重了?還是好些了?
又想一下飛到都城,去瞧瞧到底怎麼樣了。
抹了一把淚,呼出一口氣,就又把一旁的三個丫頭都喊過來,
“好姑娘,都城剛來信說,父親病重,我得打點行李去一趟,今日就走,琉璃最穩重,就讓她留下來看家,我走的急,姝兒就不帶了,你好好看護她。”
“這段日子,鎖門閉戶,除非頂要緊的事,誰也不要出門了。”
這麼說著,眾人都動起來,先去衙門領了公憑,又打點起了東西,衣裳,被褥,藥丸子,銀錢,還有些放的住的小食茶點。
首卿又把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傳到正院來,一一囑咐了這段日子要各個小心行事,若有鬨事的,等她回來全都打發出去。
等到晌午過了,和玉姝親香了一會兒,讓她在家裡乖乖的,聽琉璃姐姐的話,說著又流了淚。
可時間不等人,還是帶著珍珠琥珀,並一個婆子,還有兩個小子上路了。
一路上顛簸,睡也睡不踏實,吃用的也不好,就這麼急行了九天,總算從仁和門進了都城。
一進城就直奔了東城甜水巷的薑府。
這宅子是個小小的二進院,前頭是正房,後頭一排後罩房,總共不過十幾間屋子。
首卿讓婆子去叫門,是老李頭開的門,一見首卿的臉,就掉了幾滴殘淚,又讓人去通傳。
剛進院門,文卿就從屋裡出來了,首卿見她臉色還好,微微放下一點心。
“爹怎麼樣?”
“爹一聽你要來就好些了,快進屋瞧瞧罷。”
文卿拉著她的手,倆人一塊兒進屋了。
屋裡也昏暗,燒著兩盆炭火,還有一股濃濃的藥味混著久不通風的怪味,直要逼退人。
薑爹爹在裡屋的床上躺著,旁邊坐著他的妾室王小娘。
王小娘詐一見首卿來了,還以為看差了,反應過來又把薑爹爹扶起來,文卿趕忙過去幫忙,
“老爺,您瞧瞧,是誰來了?”
首卿竟有點近鄉情怯,又見父親病的瘦骨嶙峋,連坐起身都不能,抓著自己的手也隻虛握著,心裡真是酸楚不已。
“爹,是我,二娘。”
又忍著淚擠出一個笑來。
薑爹爹也笑了起來,仔細打量了首卿,像是看她變模樣了沒,
“去,去吃飯。”
首卿點點頭,在淚湧出來之前趕緊從裡屋出來,文卿在她後頭也出來了。
倆人一進西廂的門,又相對垂淚了一場。直到婆子提著食盒進門,才止了淚,能說幾句正經話。
“彆擔心爹了,他這病是從心裡起的,你要是好好的,他也就慢慢好起來了。”
首卿不懂這是什麼意思,疑問的看著姐姐,
“爹這是怪自己呢!當日眼瞎心盲給你挑了這麼個夫君,待你也不好,現在更是直接死了,讓你當了寡婦,還得養那幾個小雜種。”
“從報喪的一來,爹就不舒服,吃了幾副藥也不見好,後來又心神不寧的摔了一跤,把腿給摔斷了,病就更重了。”
首卿的淚又下來了,
“爹何必自苦,當年也是形勢所逼沒法子的事……”
倆人勉強吃完了飯,文卿又要了兩個雞子給她滾眼睛,
“也少哭些吧,這麼個模樣,像個小癩蛤蟆……”
氣的首卿要作勢打她,
“我憑什麼不能哭,我即哭爹,也哭自己……”
說著又觸動了傷心事,淚又要流,
“阿姐,你不知道,那姓張的不是人,他把咱們對他的好全忘了,他這麼對我就罷了,連對玉姝都是不冷不熱的樣兒,那姓楊的帶來的外人家的孩子倒是當個寶,我這心裡真恨……”
文卿一下一下的拍著她的背,怕她哭的喘不上氣,
“怨彆人總比怨自己好,那姓張的有報應,這不就早死了,那幾個賤種還不是落在你手裡了。”
“我才懶得管她們,她們是張家的種,自有老太爺和老夫人操心……”
說累了,就又在西廂歇下了,首卿這幾日熬的雙眼通紅,眼下烏黑,也沒正經睡過覺,頭剛一沾枕頭,就睡過去了。
等她睡熟了,文卿又讓把東廂的炭盆挪出去一個,又去瞧了下薑爹爹,見也無事,這才回了東廂稍微靠著眯一會兒。
到了晚上倆人伺候薑爹爹用完了飯,王小娘就把空碗端出去,
“二娘這一回來比吃多少藥都管用,才剛就多吃了半碗飯呢!”
她回來的時候又端了一盆水進來,文卿和首卿知道這是要擦洗了,也就都避出去歇著了。
晚上倆人一床睡,文卿睡外麵,首卿睡裡麵。帶來的丫頭留一個值夜,其餘的都在後罩房裡睡。
“姐夫如今怎麼樣?我那幾個外甥呢?”
“他們都挺好的。你姐夫也就那樣,幾個孩子也都在讀書。”
首卿又接著問,
“那你呢?阿姐。如今家裡還是你管家嗎?”
“爹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也操心不過來,就把管家的事給推了,如今是大嫂在管。”
一時又都不說話了,過了許久,文卿才聽首卿輕聲勸她。
“以後就再彆管了,那家裡跟無底洞似的,全家指著你一個人啃,把嫁妝都填進去了,姐夫的俸祿又少,以後分了家,你和孩子們吃什麼?”
文卿眼角流了一滴淚出來,可很快又滑進頭發裡,看不見了,
“彆說我了,你呢,有什麼打算沒有?”
“我想著把玉姝好好養大,看著她平平安安的就心滿意足了。”
“這算什麼,你彆裝傻,我是問你對自己有什麼打算沒有?你還那麼年輕,再嫁也不是什麼難事。”
首卿又不說話了,文卿也不好逼問她,倆人就這麼心事重重的睡了。
又過了好幾日,瞧著薑爹爹越來越好,如今已經能自己坐著吃飯了,隻是腿上還不太好。
請來的大夫也說,隻要好好將養,等來年二月份差不多骨頭就能長好,到時就能下地行走。
首卿見父親精神還好,就讓人把屋裡的炭盆搬出來,先把明間和西次間通風,等沒味兒了,又把窗戶關了,搬了炭盆進去暖屋子。
等暖和了,又把薑爹爹從裡屋裡搬出來,再給裡屋通風,這麼忙活了一下午,屋子總算不熏人了。
薑爹爹也不想總在床上待著,又見首卿正和王小娘在一旁裁衣裳,就也坐在外間的榻上,腿上搭著被褥,和她們說些家常話。
可沒說幾句,就被旁邊的炭盆的熱氣熏的昏昏欲睡,呼嚕都打起來了。
王小娘仔細瞧了薑爹爹一眼,壓著聲音小聲說,
“二娘如今有什麼打算沒?這沒個兒子傍身總是氣虛,將來姝姐兒也沒人撐腰。”
首卿衝她微微笑,
“小娘彆擔心,家裡的妾之前就有了雙身子,大夫也來診了,說是男孩。”
“真的?!這也好……”
“好什麼?”
薑爹爹咋一出聲嚇了倆人一跳,
“人家都說,一嫁從親,二嫁從身。二娘,之前是爹耽誤了你,如今爹也不想讓張家絆住你,再嫁的事我去和你公公婆婆去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