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婆子不想再吃靜娘吃過的，她知道這丫頭心裡記恨自己，可梁小娘就在旁邊，再反悔的話就是打自己的臉，隻能接過來端下去吃。
靜娘出了口惡氣，梁小娘卻瞧出不對了，
“今日這是怎麼了？這麼大的氣。”
“媽也得管管她們了，我聽廚下的婆子說季婆子日日都去程娘子那裡替您點菜吃，這讓彆人瞧著也太輕狂了。”
梁小娘一愣，不意她說出這番告狀的話來，
“我以後說她，你也注意些，咱們也攆不走她，就彆太得罪她了。”
靜娘點點頭，又從梁小娘這裡要走兩塊兔皮。
等她走了，梁小娘還是不放心，又問旁邊的梨花，
“這孩子是怎麼回事？像長了刺一樣。”
梨花安慰她，
“姑娘大了，脾性也改了，這都是說不準的事，小娘也彆太擔心。我一會兒瞧瞧姑娘去。”
不過梨花心裡琢磨了一回，估計是季婆子哪裡得罪了靜娘也未可知。
於是等到梁小娘晌午歇覺的時候，她先掀了簾子一瞧果然沒睡，就直直的進去了，
“姑娘不歇著做什麼呢？”
一旁靜娘的丫頭秋菊趕緊起身讓梨花坐了，她去沏茶。
桌上擺著針線筐和那兩塊兔皮，還有一些顏色沉些的綢布條。
“姑娘是要做兔皮抹子？”
“梨花姐姐快坐，我想著冬天了，媽現在身子弱，若是要出門還是帶著這個好，不著風。”
梨花就坐了，也幫著選顏色裁布條。
“我看一個抹子也使不完兩塊兔皮，姑娘怎麼不多做一個給娘子送去？”
進門的秋菊正聽見這話，把兩盞茶放到桌上，在另一邊坐下來，
“誰說不是呢？姑娘早就打算好了，那個好一些的給娘子做，這個給小娘做。也算不辜負娘子的對咱們的善心。”
靜娘隻在旁邊微抿著嘴笑。
“姑娘想的這麼周全，倒叫我也不好說什麼了。”
梨花又試探了一下季媽媽的事，靜娘也敷衍過去了，
“我也沒彆的想頭，就是瞧見東小院的事，熱鬨一天天的出，誰不背地裡笑話。隻希望著大家都安生些過日子，再沒彆的了。”
等回了正屋，梨花在梁小娘跟前如實說了，又讚了靜娘。
“姑娘是真大了，也會想事了，小娘也放寬心，您後頭的福氣大著呢！”
……
曹秀華正打點著東西，要帶著明娘去張府給首卿賠罪道惱。
突然她嫂子滿臉喜色的找上門來，拉著曹秀華的手不放，
“秀華，嫂子這裡有一樁好親，你要不要？”
曹秀華才不信她有什麼好親事，真有好親事，不先給自己女兒，還輪得到自己？
她嫂子見她不信，頓時有些急了，
“那戶人家姓李，從青州來的，現在就住在春風樓後頭的那個巷子裡，正巧打聽著了你家和薑妹子的關係，這才想著看能不能結親。”
“青州？”
“正是呢！論起來他家隻一樣不好，家裡是商戶，做的也是絲綢生意，走不了科舉的路子。”
話說到這兒，曹秀華心裡已經明了，這戶人家是想找個大樹好乘涼，整個青州地界哪裡有比知州更大的官？
怕是也攀不上張家的正經姑娘，這才退而求其次，選個姻親家的女孩兒。
雖說這結親不僅是結義也是結利，可這麼明晃晃說出來的還是低了一層，曹秀華想，到底是商戶。
“嫂子的好意我領了，隻是這嫁娶也不是兒戲，總得容我們思量思量罷。”
但她心裡也記下了這家，若是沒有更好的，這也是個退路。要是明娘真嫁去了青州，首卿這個做姨媽的怎麼也得看護一二。
……
首卿摩挲著青白瓷手爐，細細的分說起來，
“我如今有孝，過了年也得走，若是姐姐誠心求我幫忙，就讓明娘跟著我去青州，在那邊尋個小郎君。若是舍不得她，我也隻能撂開手了。”
曹秀華還沒說話，一時喜一時憂，喜的是首卿把明娘的事攬了過去，憂的是明娘就此要別父離母。
明娘見母親呆住，心裡著急，就在後麵偷偷戳她，曹秀華這才露出笑來，
“就讓她跟著你去吧，我們縱是舍不得她，隻怕也耽誤了孩子。”
“那我也醜話說到前頭了，我雖說要替明娘籌謀，可人家來求親的瞧的也不是我，是你們，怕是也找不著那極好的人家。再者我隻是她姨媽，該添妝的時候自然也有，但若要從我這裡討份厚實嫁妝給她，是沒有的。”
首卿見倆人都是有些坐立不安的，就又笑道，
“二姐姐千萬勿怪，我如今敞開了說，也是為了以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做事。咱們好好開頭，也好好收尾，我也算做了一件功德事。”
倆人這才好些。
回去的小轎兒上一陣沉默，曹秀華和明娘心情也都有些沉重。
“你跟著你薑姨媽去青州，到底是親戚家，不比在家裡自在，到時候多學多看，少說多做，知道麼？”
曹秀華見明娘還是蹙著眉尖兒，直接拉過她的手嗬斥，
“你要是還想著你姨媽拿自己的嫁妝貼補你，我現在就掉頭回絕。人家自己又不是沒女兒，還是少做這樣的夢！”
直把明娘給罵哭了，窩在她懷裡撒嬌，曹秀華也緩和了語氣，一下一下順著明娘的背，
“做人最要緊的就是知足，是咱們的東西要好好守著，不是咱們的東西也彆覬覦，人要是貪起來，什麼壞良心的事都做的出來。我的明兒，媽也不盼彆的，你找個好人家，踏實過日子，就全了我和你爹的願了。”
明娘就在她媽懷裡乖乖的點頭。
……
冬日裡生乏，日子一溜煙就進了十一月。
往年到了這時候，早下了幾場雪了，雖說不下雪，百姓的日子好過些，但是來年怕是有蝗災。
今日又是個大晴天，首卿就讓婆子們把自己的衣裳箱子抬了出來，一些顏色鮮豔的就賞人，或是穿或是賣的也不管她。
玉姝被奶媽媽抱著在一邊，看見好看的就伸著手要。
首卿就讓人翻了幾個顏色鮮豔的布頭讓她自己玩。
之前夏天的衣服已經賞了一次了，隻是那些衣服布料再好也比不上冬天的大毛衣裳。
穿出去又保暖又有體麵，或有不趁手的時候，也更能賣的上價。
一時之間老婆子們都來恭維，巴不得自己能得個一件。
靜娘正是這時候來的，她還沒進院門，就聽著裡頭喜氣洋洋，有些不敢進去，卻被杏兒瞧見，拉過去了。
“姑娘來可是有事嗎？”
“沒什麼事，不過給娘子做了個抹子，正要送過去。”
杏兒嘿嘿一笑，
“那姑娘可真是來著了，有好事呢！”
說完就打起了簾子，喊靜娘來了。
裡頭的箱籠全都開著，衣裳也翻的亂七八糟，邊上立著幾個婆子，屋子正中站著三個丫頭一人手裡一件衣裳在那裡比劃，娘子就盤腿坐在榻上，懷裡揣著個手爐。
靜娘一時都覺得無處下腳。
首卿衝著靜娘招招手，讓她坐在自己旁邊。靜娘忙拿出了自己做的兔皮抹子，
“娘子每日管家理事，出入不停的，我給娘子做了個抹子，戴著暖和。”
首卿心情正好，就讓她給自己戴上，又讓珍珠去拿鏡子來照，果然好看也襯人。
“你來的正好，一會兒拿幾件衣服回去，都是些好皮子，換個麵子就能穿了。”
又見靜娘有些臉紅，知道她是羞了，安慰道，
“你是好孩子，也有孝心，就是不來也有你和你娘的一份。”
就給靜娘挑了三件還算新的，打了包袱，讓小丫頭給送去了。
等衣裳全都看完了，一些實在貴重的，就留了下來，打算換個麵子自己穿。
一些舊了的或是風毛出的不好的又從裡麵挑出幾件好些的，讓人給送去曹秀華那裡，剩下的就給幾個親近人分了。
曹秀華拿著送來的毛衣裳，賞了婆子幾個錢，直直的進了明娘的屋。
她就坐在一邊兒看明娘興奮的往身上比劃，
“你姨媽對咱們也算不錯了，你是不知道，你姨媽從小性子就尖利，不是那等軟和脾氣。你對她好，她也對你好，隻是彆算計她，不然有的刻薄。”
這個明娘早就見識過了，聽的直點頭。
曹秀華又問，
“咱們去這幾次，是不是一次也沒見著你姨爹的其他孩子？”
還不等明娘答話，她媽就自問自答了，
“你姨爹腦子不明白，他自己做的孽，寵妾滅妻，這兄弟姐妹全不像一家人，你姨媽以後也不會管那幾個孩子的，我瞧那個妾也清楚的很……”
“媽說的我都明白，這是您教我呢！姨媽對我是善心，我也彆起了旁的心思，最後結個惡果。”
東小院兒裡一件衣裳也沒得，又引的底下的婆子嚼舌。
石婆子正要去廚下要一盅山煮羊來，這山煮羊是個冬季滋養的好湯食，等把裡麵羊肉和杏仁吃完，再放進去山芋和板栗接著熬煮，又是一道“金玉羹”。
程娘子一聽就犯了難，
“石嫂子，不是我不給做，這道菜做起來麻煩，還要占著一口灶，全家這麼多人口，實在是不方便。”
石婆子一聽不給做，這才把楊小娘給的七八十個錢拿了出來，
“也勞累您，這些錢就是給娘子的辛苦費了。”
程娘子這才停下手裡的事，拿圍裙擦了擦手，
“嫂子也去外麵打聽打聽，如今年下了，這羊肉得二百多個錢一斤了，您拿這些來能吃的了什麼？”
說要也沒再看她，又接著忙活自己的去了。
一旁的婆子上前來打圓場，
“嫂子也體諒些程娘子吧，你要是說個彆的我們也就給做了，您回去也勸勸楊小娘，也彆整日點菜吃了，多儉省些，等西小院的生下來，有的是苦日子吃呢！”
這話一出，其他的婆子也都笑起來。
石婆子登時給氣的仰倒，出去的時候又把放活雞的籠子踢翻了，自己也趔趄了一下。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瞧那笨樣，阿彌陀佛，她也有今天，真是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