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娘思量了一夜,竟想不到能幫一幫她的人,這家裡的人竟都被她得罪光了。
隻能又把心思放在哥哥身上,如今她侄兒正十二歲,之前有她在裡頭時不時的送錢出去,茶樓也開起來了,侄兒也重去學堂了。
聽哥哥說認真刻苦,夫子也時常誇獎。
但出了搜銀子的事後,哥哥隻遞消息來說家裡還有些銀錢,讓她不要擔心。
可具體如何她也沒心情細問,如今少不得讓個婆子去瞧瞧。
誰知婆子回來卻說那家裡沒人,她又費了好大勁兒才打聽著了現在住的地方,在西邊張家巷子裡頭。
一家四口隻賃了正房三間,那地方也不比之前的好,一個巷子那麼多人統共隻兩口井。
家裡的小郎雖還再讀,可是下年的束侑怕是湊不齊。
“您嫂子還說,看看您這裡銀錢稱不稱手,若有多餘的,送去家裡些,侄兒也好接著上學,將來真讀出來了,您臉上也有光。”
“讀出來了,我自然麵上有光,可是哪有那麼容易,不然人人都是探花狀元了!”
婆子不敢說話,偷偷的下去了。
嘴上是那麼說,可錢又不能不送,原先哥哥提過說要榮娘做兒媳婦,她當時覺得配不上,便沒答應,也沒拒絕。
如今她也指望著侄兒能考個秀才舉人的,這樣也好配榮娘,總不好姐妹之前差的太多。
但心裡還是有些怨,他們在外頭艱難,她在裡頭就不難,張口閉口的要銀錢,她如今不比原先,難道不知道心疼心疼她。
縱使如此想著,還是讓婆子送了兩貫錢過去。
首卿本來覺得梁小娘坐穩胎就好去青州了,可如今診出是雙胎,就又多了一分小心。
大夫說要五個月以後才好趕路,可那時候天氣寒冷,更不好趕路。和老夫人商量後,決定讓老夫人先行回青州,她等到過了年再去。
因著這九月初的時候大正午竟還有些燥熱,著實反常,怕在路上走著的時候突然冷起來。
首卿專門讓人備了大毛衣裳,又讓人包了藥丸子帶著,費心好幾日一一準備萬全了,才把婆婆送走。
老夫人一走,這宅子都好似鬆快了不少。原先想著要走,也沒時間準備冬季衣裳,如今要等過了年,不好再耽誤了,不然趕不上穿。
正巧前日趙家來了帖子,說要今日來拜訪,又想著二姐姐的情形,怕是也置不了新衣,就讓布莊的人多送了幾匹綢並細棉布,又讓金銀鋪子打了些銀裸子送來。
到了巳時,果然來了。
除了趙二郎沒來,四個孩子全都來了,曹秀華把帶來的禮交給旁邊的琥珀,又讓孩子們叫人,首卿也讓姝娘的奶媽媽把她也抱出來見禮。
首卿見孩子們收拾的還算齊整,心裡微微放心,又讓琉璃把荷包盛上來,
“二姐姐,我也是初次見孩子們,每人一個荷包拿著玩吧。”
曹秀華也把給姝娘準備的荷包拿出來,隻是不如人家的精致好看,裡麵也隻裝了一個小小的銀珠兒。
明娘接了荷包一捏,裡麵兩個小硬疙瘩,她心裡有數了。
隻有趙家二小子不懂事,拿了荷包就把銀裸子倒了出來,獻寶似的拿到他媽跟前,
“媽,是銀子!”
明娘羞的臉都紅了,曹秀華也是心裡惱怒,又不好表現出來。首卿隻當沒瞧見,就讓婆子帶她們去姝娘的房間玩了。
首卿倆人相對坐著,她抿了口茶,不禁感歎,
“明娘這孩子生的也太好了罷!”
“正是生的太好,從小心氣也高,原先還不覺得什麼,可如今家裡那個樣子,她那張臉倒成了禍害了。”
又是一陣苦笑,曹秀華拿著帕子拭淚,
“我隻把她關在家裡,好在沒人見過,還不曾惹出什麼事,可……”
這話不說出來,首卿也想的到,縱使如今和那小戶人家結親,可人家一看明娘的臉色,哪裡還敢要?
在外麵拋頭露麵,被人議論還是小事,要是被那混不吝的瞧上,強搶了更是沒地方哭去。
這麼好的模樣要是放在那上等富貴人家就是錦上添花了,可要是生在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家裡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倆人都是無話,正巧廚下的小丫頭來問開幾桌席麵,擺在哪裡。
首卿就讓兩桌席麵都擺在正屋裡,一桌素的她們倆個大人並玉姝吃,另一桌沒忌諱的就讓四個孩子吃。
一時開席,眾人無話,等吃的差不多了,又盛上來五碗羊乳。
首卿把玉姝攬到自己身上,一勺一勺喂她喝。
玉姝白白淨淨的,奶媽媽夾什麼就吃什麼,曹秀華看著就喜歡。
“這丫頭養的好,也不挑食,看著就舒坦。”
玉姝聽見人誇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把頭埋到首卿懷裡了,又激的倆人一陣調笑。
等到走的時候,首卿又讓把多買的綢和細棉布帶回去,到年底了也該給孩子們做身新衣穿,曹秀華心裡又是感動又是不好意思。
回了家立時就把幾個孩子的荷包收了上來,自家隻留了一半的綢,餘下的全讓老婆子拿去賣了四貫半錢回來。
這下家裡有了餘錢,當晚就去外麵秤了一條肉來吃。
雖沒有中午在首卿那裡的好,但幾個孩子還是吃的狼吞虎咽,隻明娘隻夾了一筷子就不動了。
等晚上要睡了,曹秀華又來了明娘屋子,她見女兒晚上吃的少,怕又鑽牛角尖,這才想著來看看,卻沒想著明娘已經睡了,這才作罷。
等她走了,明娘在黑暗裡長呼了一口氣,她心裡已經有了主意,隻是不好同彆人講。
等到第二日,曹秀華帶著英娘去親自將銀裸子換成銅錢,趙二郎也在正屋裡待著,他一向不怎麼注意孩子們,兩個小郎君也在彆處玩。
明娘見沒人注意,戴上帷帽就出門了,又去車馬行花十幾個錢雇了一頂最便宜的青布小轎,就直奔了首卿這裡。
首卿正和玉姝玩耍,突然見下麵的婆子來回說是明娘來了。
她心裡一驚,就見明娘一個人從婆子後頭轉出來,進了屋。
首卿讓她坐,也不坐,問她怎麼來的,也隻說自己坐轎來的。
瞧她的樣子不好,便給琉璃個眼色,讓她使人去趙家報個信。又把人都打發走,隻留她們二人在屋裡,一個站著,一個坐著。
那邊曹秀華回家了正把錢鎖在箱子裡,突然英娘跑過來直叫,
“姐姐在哪裡?姐姐在哪裡?”
她也沒放在心上,以為明娘在和她妹妹玩捉迷藏呢。
可等英娘找了一圈還沒找見,她心裡已經有些害怕了,夫妻倆人在屋裡院子裡仔細找了一圈。
沒人!
曹秀華心跳個不停,腿也發軟,一下攤在地上。
突然明娘“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低著頭落淚,
“求求姨媽救我!”
首卿聽了這話,心裡有底,也不著急了,
“我可怎麼救你?瞧著你也沒有性命之憂。”
明娘原先也是官宦女兒,如何說的出自己的心事,隻是漲紅了臉,淚流的更急。
這個樣子倒是讓首卿冷笑,
“你看我昨天模樣好,也溫和,覺得我性子和軟,就來勒逼,找我討女婿來了!”
因著被首卿點出心裡所想,明娘這會兒恨不得想死,一時覺得自己不該來,一時又覺得自己看差了人,直想奪門而出。
等這勁兒過了,明娘反倒一身輕鬆,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直勾勾的看著首卿,
“我不敢辯駁姨媽的話,隻是處境的確艱難,家裡的情況您也清楚,全家沒有一個立得住的,弟弟妹妹還小,爹媽一直跟著大伯家,也沒什麼好營生,和大伯分家是因著他想把我送給新知州做妾,爹媽不同意,這才兩家各過各的。”
門外和婆子一起趕來的曹秀華正聽見這話,忙不讓門口的琉璃出聲,就站在那裡想聽聽自己的女兒還能說出什麼來。
裡頭的明娘又抹了一把淚,
“我也不求去多富貴的人家,一則我並沒什麼嫁妝,二則隻怕他們倚勢壓人,隻求有個小官做,不讓人欺負惦記,再者也可以幫幫家裡。”
這番話倒是讓首卿對她有些欣賞了,剛要讓她起來,突然又衝出一個人,正是在外頭的曹秀華。
她一進來便拉著明娘要打,
“我打死你這個小畜生,生下你來,做這種事,真是要氣死我……”
又打了幾下自己反倒哭了,娘倆兒抱著哭成一團。
首卿又上來勸,好不容易才勸好了,曹秀華也沒臉多待,直說過後要來賠罪,就匆匆告罪拉著惹事的明娘走了。
出了府門,就見一個小馬車停在那裡,趙二郎在旁邊正等著娘倆,見了也不多問,隻讓上車回家去。
人走了,首卿也被鬨的累了,琥珀便上前來給捏肩,
“娘子要幫幫表姑娘嗎?”
首卿指指脖子,琥珀就又捏捏後脖頸,
“二姐姐一家日子艱難,明娘是個有成算的,瞧著也不算心歪,隻是到底是個孩子,還是個姑娘家……咱們女人家活的不容易,能拉一把還是拉一把罷!”
“那娘子怎麼剛才不應下?”
“傻孩子,我剛才就應下,豈不是告訴彆人我被拿住了,等過幾天她們來賠罪的時候,我再說,到時候人情也有了,她們以後也不敢這麼冒犯了。”
隻是首卿心裡還有一層想頭,她是不好在宜州給明娘相看了,要去也是在青州。
隻看她敢不敢離了爹媽跟著她走,若是不去,她也就不管這樁事兒了,憑他們自己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