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 112 章 君子好逑(1 / 1)

秦芬回府, 帶了許多新鮮瓜果,什麼新蠶豆、嫩茄子、長絲瓜,什麼稀罕有什麼, 因著碧水特地囑咐過,那莊頭不敢輕忽, 給秦芬裝了滿滿一車子。

楊氏掌得中饋多年,也不曾在四月份就見這些東西,饒是滿懷心事,也不由得分出神來多看兩眼:

“論東西也不算稀罕,可是這個時節能上這些, 比燕肚鮑翅也不差什麼了。原來溫泉莊子竟還有這個妙處,趕明兒我們家也尋摸兩個去。”

秦芬笑一笑:“太太, 四姐愛吃茄子盒,晚上給我們炸一盤吧,再燒碗絲瓜蛋湯,盛一碗玉珠飯,旁的菜恐怕都不必做啦。”

她如今在上房, 比秦貞娘也不差什麼, 順口說來, 楊氏立刻就點頭應下:

“這些東西都是鮮貨,久放不住的, 既是要做, 乾脆多做上些, 恒哥兒和珮丫頭等處,都分送一盤子去。再有,單揀出兩份來,給柯家和方家送去。”

秦芬心裡一動, 險些說出薑家來,話都到嘴邊了,卻又吞了下去。

薑家的事,還是等有了定論再說吧,楊氏和秦貞娘可再經不起折騰了。

既是打定主意不說,乾脆連秦貞娘也一並瞞了去,回了小院,秦芬隻揀些莊子上的見聞來說。

秦貞娘打定主意守道,心思寬了,竟把這些事聽得津津有味:“原來南瓜的藤也能炒著吃,不愧是皇莊的人,主意就是多。聽你說中午吃的那南瓜藤又脆又嫩,我也想嘗兩口呢。”

秦芬捧著茶吹兩下,輕輕啜一口:“南瓜藤本也不是什麼金貴東西,是莊子上人吃個時鮮,又能替南瓜疏疏苗,他們在下頭常吃這個的。不光是皇莊,咱們家的莊子隻怕自己也吃,隻是怕粗糲不敢往上送,四姐既想吃,再過些時日隻管叫咱家的莊子送來就是。”

秦貞娘點點頭:“五丫頭如今愈發有了當家主母的樣子啦,連農稼之事也懂得了。”

秦芬聽見秦貞娘說起旁人的姻緣來毫無芥蒂,忍不住探究地看她一眼,見秦貞娘臉上雖帶著笑,眼神卻還是淡淡的不痛快,終究沒憋得住:

“四姐,我……又背著你,替你拿了主意。”

秦貞娘稍一愣怔,立刻猜到秦芬說的是什麼,她猛地喘了幾口氣,聲音不自覺地抖了起來:“五丫頭,你……可彆作弄四姐。”

她本已下定決心自梳不嫁了,外頭諸事,都再煩不著她了,本以為這樣就能落個清淨,誰知這時又起個變故,她怎麼不心驚。

秦芬見秦貞娘麵上並無一絲喜悅,全是驚懼之色,心下不由得後悔起來。

自己是不是太多事了?若秦貞娘是當真不想嫁人,她與那強壓婚事的容太妃有何區彆?

於是也不隱瞞了,直直地道:“皇上有聖旨下來問四姐的意思,我替四姐答了薑家。”

她不待秦貞娘開口,又道:“辦這事的是範離,若是四姐不中意薑家,我這就派人給他送信去。”

秦貞娘心中對那薑啟文是有好感的,早幾日她還曾私心想著,哪怕薑鶴不能做官了,她願意等薑啟文慢慢從下頭熬上來,然而經曆這許多事,她隻覺得這份好感或許是一樁孽緣,不應該再去期盼。

此時秦芬替她拿了主意,雖也是她心中所想,卻著實高興不起來,秦貞娘勉強對著秦芬苦笑一笑:“芬丫頭,我自己也不知道中意不中意。你……容我想一想。”

這一想,就想了好些日子。

內宅靜若深潭,外頭卻是風雲變幻。

一頭是徽州的事情水落石出,廢太子——如今的魯國公,縱容手下人克扣賑銀、盤剝百姓,證據確鑿,辯無可辯。

皇帝大怒,當朝稱魯國公“不知廉恥、隻顧一己”,責令其立即往魯州就藩思過,無詔不得離開封地一步。

太後再怎麼扯孝道的大旗,也是無用了,幾番吵嚷無用,便宣了昭貴妃去關懷,眾人都知道,明著是關懷,暗著是泄憤。

誰知昭貴妃身子嬌弱,去了兩回就道腹痛,太後再要傳召,不等昭貴妃出頭,太醫院先跪到了皇後的長寧宮門口苦求。

太醫院院正顫抖著一把花白的胡子,言道昭貴妃身為人母懷孕不易,醫者仁心,不能坐視她孕氣受損,皇後氣得鼻子都歪了,卻還得替昭貴妃去求太後。

她知道,自己若不去替昭貴妃出頭,皇帝便不會給她娘家崔氏一族好日子過了。

外頭這些事,卻都比不上一件事叫秦府上下高興,秦覽辦差得力,馬上就要回京城了。

第二件事,科舉舞弊案真相大白,原來睿王收買禦書房擦地的小太監偷看了試題,並將試題夾雜在往年的夫子講義裡,往國子監門口售賣去。

原本這事無跡可尋,誰知薑家的書童聽見外頭賣考題,順手買了給自家少爺,薑少爺見那講義確實不錯,自己整理妥當,又送到了未來的小舅子家裡去。

後頭薑家落難,薑鶴大人高風亮節,自稱不能與秦家相配,主動退了親事,那講義也隨著嫁妝一同送回薑家。

錦衣衛指揮使範大人查案細致,陰差陽錯查到那份講義,這才還了薑家清白。

消息傳進秦府時,外頭天橋已有了天作良緣的故事,小丫頭當著姑娘們,將話傳得活靈活現:

“老百姓都說這是觀音菩薩賜下的緣分,有許多人聽了這故事,都去拜起了觀音菩薩,希望菩薩也給他們家的孩子賜一樁好姻緣。”

除開秦淑備嫁,其他姐妹正三個坐在一處吃茶,秦珮已知道兩位姐姐有許多事不是自己該問的,聽了小丫頭說的什麼天賜姻緣,嘻嘻笑兩聲,嗔那小丫頭胡說,心裡也不當真,隨手抓些果子,打發了小丫頭下去。

秦貞娘卻聽得有些愣怔,看向秦芬。

秦芬隻覺得範離是個粗忽性子,不曾想到他能編出這些奇聞軼事來,這時也是啼笑皆非,便輕輕咳一聲:“這事……我也不知道究竟,四姐,你若是不高興,我傳信過去,叫他們改了口風罷。”

秦貞娘不曾言語,隻微微垂下螓首,麵上泛紅。

秦貞娘的事,秦珮不敢開口,秦芬的事,她卻敢說兩句的,聞言故意拉長聲音:“哦?五姐要使喚誰?莫不是我將來的五姐夫?”

秦芬一向厚臉皮的,聞言也不過挑一挑眉:“四姐還不曾定,我且還遠著呢。”她看秦貞娘麵上飛霞,又添一句:“不過,瞧樣子,日子可不遠啦。”

什麼日子,秦芬卻故意說得不清不楚,叫人沒法反駁。

秦貞娘聞言愈發羞了起來,然而她終究不是造作的女孩子,橫一眼秦芬,喝口茶隻作無事。

薑啟文這段日子,天天都往秦家跑,踏得秦家門檻都薄了一層。

楊氏被“自梳”兩個字給嚇怕了,從前不放薑啟文進府的,如今卻恨不得這孩子能打動女兒的心,橫豎皇帝還沒聖旨下來,女兒倘若有意,她豁出命也得求了昭貴妃賜婚。

雖不好安排薑啟文和女兒見麵,她每日卻派臘梅去迎了人,好端端送到秦恒的院裡去。

秦貞娘的麵,薑啟文自然是見不著,然而秦恒是他同窗,兩個人坐在一起總有話說的。

秦恒從秦芬那裡聽說了,自家四姐如今尚未鬆口,於是對薑啟文的百般試探都不接話,打著太極便過去了。

然而薑啟文認定了秦貞娘,耐心十足,日日陪著秦恒閒談,倒把秦恒給鬨得沒脾氣了。

“薑兄,你如今到底是怎麼個意思?我四姐好好一個姑娘家,你乾嘛總掛在嘴邊上說?這豈是正人君子所為?”

秦恒把話問到臉上,薑啟文也不繞圈子,稍一沉思,道:“你是四姑娘的親弟弟,這話我隻和你說。錦衣衛副指揮使賀傳菊大人說,他們是受了四姑娘指點才去翻檢嫁妝的,還說一句天賜姻緣呢。四姑娘待我們家有大恩,我……萬難報答。”

“恩情歸恩情,你可不要為了一些所謂的恩情,誤了我四姐一生。我雖不才,可是也敢打包票,以後有我秦三一口吃的,絕不少我四姐一頓飯,我四姐不需要旁人報答她。”

“哎,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我心裡敬她、愛她,我……”

“好了,這話我聽過便罷,你不要再說了。”秦恒微微板起臉,“你想什麼說什麼,我通通不管,科舉的日子近在眼前,你且先考個出身,再來與我父親母親說話。”

“好,等我考上,再請父親來向秦老伯說話。”

科舉開考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九,皇帝言道,此次親自擬定三道試題,開考前一晚才禦筆寫出,第二天一早便快馬送到貢院去。

聽到此次考試如此公平公正,多少人都摩拳擦掌,秦恒和薑啟文自然也不例外。

自從那日應了秦恒,薑啟文便不再上門了,關起門來,恨不得一天讀上十四個時辰的書。

外頭的故事愈傳愈神,後頭已變成了什麼七仙女下凡的故事,早和薑家、秦家無關了。

這話傳進宮裡,連昭貴妃都聽見了,寫一道花箋,召了秦貞娘進宮去問。

秦芬心下忐忑,隻覺得是自己帶累了秦貞娘,邊看著秦貞娘試衣裳,邊替她選首飾,口裡不住地念叨:“四姐,你說,貴妃娘娘召你進宮,又是怎麼個意思?這次,可不會又是去麵君了吧?”

昭貴妃雖是向著娘家,可架不住她背後有個皇帝,姐妹兩人數次麵見昭貴妃,總沒一次是輕省的。

秦貞娘取了兩支花釵在鬢邊,將那翠玉的比了比就擱下,撿起那紅碧璽的戴上,然後道:“隻怕是外頭聲勢造得差不多了,該一錘定音啦。”

秦芬傻乎乎地追問一句:“外頭?魯國公出京了,科舉也定了日子,還有什麼聲勢?”

這次卻是碧璽在邊上歎氣了,自家這五姑娘,雖是個熱心腸,可是糊塗起來,也當真是不靈光,她興興頭頭替四姑娘辦下那樣大的事,如今到了最末這一下,她卻不懂了。

秦貞娘也一時無語,又不好直說恐怕宮裡是要給自己賜婚了,想了半天,笑著擰一擰秦芬的鼻子:“你這傻丫頭,配那麼一個精怪的人,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