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 108 章 家族桎梏(1 / 1)

庶女後宅升職記 岸芷岸 6974 字 10個月前

昭貴妃的花箋送到秦府, 楊氏看了愣怔半晌,不知是個什麼意思。

上頭也不曾寫什麼難懂的話,隻說思念四表妹, 特其召入宮陪伴。

楊氏猜著,昭貴妃定是知道了容太妃的事,否則不會作如此反應。可是,昭貴妃喚貞娘進宮, 究竟是為著什麼?

是為了探問貞娘的意思, 還是想勸貞娘接受這門婚事?

沒來由地, 楊氏想起秦芬的婚事來。

五丫頭當初, 便是被昭貴妃喚去潛邸說了話, 隨後便傳出了賜婚的旨意來, 此番貞娘進宮, 難道也是如此結局?

楊氏仿佛已瞧見女兒被一個麵目可憎的老婆子為難, 一顆心忽地亂跳一陣,隻覺得喘不上氣來。

早知如此,昨日那薑啟文尋來府上, 便該順勢撮合兩個孩子的,至少那孩子對貞娘是當真上心, 薑家的家風,也還算正。

然而婚事是自家主動退的,此時見女兒有難,又轉身吃回頭草,那也太難看了些。

可是, 若知道有後頭這些事,自己寧可不要那些臉麵,也得求了薑夫人再議親事, 就好比珮丫頭當初,定了方家也非上策,然而總比進王府強得多。

悔之晚也!

想到這裡,楊氏拿過茶杯想灌兩口熱茶,舉到嘴邊才見茶杯已經空了。

紫晶遠遠站在角落,見主子要喝茶,連忙上來倒茶,楊氏卻擺擺手:“你去四姑娘那裡,瞧瞧四姑娘在做什麼。”

“是,奴婢去了,給四姑娘帶個什麼話?”

楊氏忽地回過神來,自家女兒聰慧得很,叫紫晶去平白看一眼,她定會猜出有事,想了一想,又改了主意:“你去叫四姑娘來,就說我有話和她說,這次五姑娘不必跟著。”

這是要和女兒說私房話的意思,紫晶也不問為何,行了個禮就退了出去。

走到小院,隻丫頭們在忙著曬書、曬衣裳,兩位姑娘卻不在屋裡,紫晶隨手扯住一個小丫頭問一句,小丫頭撓了撓頭:“四姑娘和五姑娘說往園子裡散心去了,哦,四姑娘說還要去考問三少爺功課呢,二位姑娘究竟在哪裡,我也不知。”

紫晶心裡猛地一跳,好不好的,四姑娘去外院做什麼?難道她聽到了薑家的事?

此時秦貞娘正坐在假山後隱秘之處,用力捏著領口,仿佛那娟秀的小圓領子是一道枷鎖,困得她已喘不過氣來了:“五丫頭,你說的這話,是真的?薑啟文昨日,當真來府上找過……我?”

話才出口,秦芬已有些後悔,她倒不是怕被責罵,而是在想,薑啟文的事情,是否該像其他人那般,瞞了秦貞娘。

她回府時瞧見楊氏神色不對,回去隨口問了蒲草是否有事,誰知竟聽見了這樣的事情。

一樁已經退了的婚事,那薑公子再優秀再誠心,隻怕也無法與秦貞娘結為連理,他的情意,倒不如不說。隻怕府裡其他人,都是這個想頭。

可是開弓便沒有回頭箭,秦芬把心一橫,咬牙道:“是,我是聽蒲草這麼說的,她給她姨媽送果子的時候,在咱們府門口瞧見了薑少爺,本以為是薑少爺是路過,也不曾放在心上,誰知回府時還瞧見薑少爺傻站著,她便留心瞧了瞧,後頭等得許久,是三哥出去說了些什麼,薑少爺才走了。”

“原來恒哥兒知道這事,難怪你忽剌巴兒地叫我去問他功課。”

這當口了,秦貞娘還有心思說這些,秦芬聽了,不由得發急:“四姐,你彆光問這些細枝末節呀,對薑少爺,你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秦貞娘輕輕拉住秦芬的手:“好芬丫頭,多謝你告訴我這件事,薑家的婚事已退,這事由不得咱們,我是怎麼個意思,也並不重要了。”

秦芬卻不肯應,又搖一搖秦貞娘的手:“四姐,那位太妃娘娘不是良善之輩,祁王也不似表麵那樣清貴文雅,你難道真要落到那家去,到時候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你可彆一時軟弱,害了自己一生呐!”

“我知道,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秦貞娘拉著秦芬坐了下來,自己卻站起身來,“咱們這些大家族的兒女們,婚配嫁娶從來由不得自己,能有幾個是順心如意的。咱們姐妹倆說句貼心話,不光是四姐,那位薑公子……他也由不得自己啊。”

說到這裡,秦貞娘似有哽咽,停了半晌,才接著道:“受得家族教養撫育,當然不能隻顧自身,這是道理,也是規矩,若是隻顧自身,那和秦淑有什麼區彆了?”

什麼是無力抗爭,什麼是家族桎梏,秦芬此時才知道。

依著現代人的思想,秦貞娘不喜歡祁王便不嫁,對薑啟文有好感便該去爭,什麼家族什麼大局,都通通見鬼去,然而此時的局麵,卻遠沒有想的這樣簡單。

若是落了容太妃臉麵,依著她那副性子,少說也要告秦家一個藐視皇族的罪名,到那時彆說是秦貞娘的婚事了,隻怕秦覽的前程都保不住,又談什麼自由和情感。

秦芬把藏在心底的事再三滾了幾遍,囁嚅道:“四姐,我還有話和你說。”

秦貞娘隻覺得近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多得她都不會再感到驚訝,聽了秦芬的話,也不過淡淡一笑:“你這丫頭,又有什麼話了,一並說來四姐聽聽。”

秦芬支支吾吾半天,終於吐出實話:“薑家的事,我已替四姐去求了範大人,他說,會徹查科考舞弊的案子,還請四姐勿要嫌我多事。四姐若是對那薑公子還……或許這事還有轉機的。”

秦貞娘隻覺得自己方才的想法錯得離奇,此時她不隻是驚訝,更為秦芬的膽量和義氣而動容:“五丫頭,你……你……你……”

她連說了三個“你”字,都沒法說出下頭的話,眼淚卻已先滾了出來,抽噎好幾下,才勉強出聲:“你從前對那位範大人,隻是禮敬,你……你去求他,全是為了我……”

秦芬一下子慌了,從袖子裡抽出帕子遞給秦貞娘:“四姐,四姐,你擦擦眼淚,你彆哭了。”

秦貞娘平日的教養,暫且拋到了一邊,此刻哭得痛痛快快:“爹和娘替我拿主意退婚,都是為了我好,是怕我受了薑家連累,這些我都知道,都知道……可是,可是卻偏沒一個人問過我心裡的意思,隻有五丫頭你……你是真心為了我好的……”

秦芬也不曾想,自己的舉動在秦貞娘心裡有這樣的分量,連忙分辯兩句:“老爺和太太才是為了四姐好,我,我隻不過是,為著,為著……”她竭力思索,磕磕絆絆地道:“那日貴妃娘娘示意咱們家替薑家說話,我想著這或許是上頭的意思,我這樣做,也不過是順勢而為,四姐,我真沒你想得那樣好。”

秦貞娘退婚那日哭得委屈,此時卻哭得有些縱情的意思,她將自己圈在大家閨秀的影子裡,順從、貞靜,她隻以為世上所有人都是希望她規矩的,畢竟,一個守禮懂事的大家閨秀才討人喜歡,卻不曾想,最替她著想的,卻是這心思單純的庶妹。

秦芬越把自己的行為說得無足輕重,秦貞娘越明白這裡頭的分量。

她知道,秦芬一個小丫頭,做這事定不是為了撮合兩家婚事,純然是不想自己這四姐欠薑家人情,她這一出頭,卻欠了那範大人好大的人情。

幸好,芬丫頭這麼一鬨,至少能瞧出,那位範大人對她乃是真上心。雖不至於為這丫頭改了朝廷大事,然而肯事先鄭重應下,已是難得的周全。

秦貞娘不是個傷春悲秋的性子,哭過一場,便已算抒發過,慢慢止住心頭的酸意,甕著鼻子道:“你的好意,四姐心領了,我已有了計較。今兒的事,你千萬彆對外人提起,娘知道了,隻怕要責怪你的,咱們仍舊去問過恒哥兒功課,才不露了破綻。”

“好。”

秦芬順從應下,乖乖跟著秦貞娘去外院,心裡實是想問問秦貞娘到底拿了什麼主意。

她不希望秦貞娘為著所謂的規矩去順從容太妃之流,可也不想把秦貞娘教唆成一個叛逆的女子,畢竟,在這個時代,叛逆的女子大多不容於世間。

二人還未走出院子,便被紫晶遠遠喚住,轉過身來卻見紫晶跑得滿臉通紅:“四姑娘,太太喚您過去呢。”

紫晶是楊氏身邊的貼身大丫鬟,許久不曾做跑腿的事了,能叫她跑成這樣,定不是小事。

秦貞娘對秦芬微微頷首:“你一個人也不必去恒哥兒那裡了,去瞧瞧平哥兒和安哥兒今日可安生。”

聽見秦貞娘尚未來得及去秦恒處,紫晶大大地鬆了口氣,她心裡揣著事,卻不曾留意秦貞娘的神色已變得堅毅起來。

到了上房,秦貞娘尚未來得及行禮,便被楊氏一把抓住袖子:“貴妃娘娘召你單獨進宮,你說,這可怎麼好?可彆是那容太妃直接求了太後賜婚,喚了你去,便是要賜下婚事了!”

楊氏也是關心則亂,也不想想,若是賜婚的旨意,不是發給秦覽,便是發給她這誥命夫人,哪有直接找了姑娘家去說的。

秦貞娘見娘替自己操心得不行,心裡也不是不動容的,然而她還反過來安慰楊氏:“娘,你想岔了,賜婚怎麼能叫了我去?這頂多是貴妃娘娘想和我說說知心話罷了。”

“知心話”三個字,仿佛也不懷好意,楊氏聽得心慌意亂,難得在女兒麵前露出軟弱模樣:

“你來之前,娘都想好了,那祁王府咱們是堅決不能入,若是拿這事問你,你就說去棲霞寺算命了,命裡不該早婚,那位容太妃愛子如命,想來不願討個命格硬的姑娘。”

這借口實在站不住腳,然而秦貞娘也不來挑字眼,隻順從地應下:“我記住了。”

楊氏又歎一句:“不說彆的,祁王如今正和皇帝唱反調,他的王妃,往後的日子可好過不了!”

這話雖過於勢利,卻也是實話。

秦貞娘知道,到了自己母親這個年紀,情意得擺在後邊,實惠才放在前麵,如今母親說話做事雖不如五妹那樣發自情意,卻也是實實在在為自己好,自己父母且不曾為著攀附權貴應下祁王府的婚事,她也該知足了。

於是秦貞娘又不聲不響聽了一腦袋囑咐,安靜回了小院。

既是要進宮,自然該好生打扮,此番秦貞娘是獨個兒麵見貴妃,不可過分素簡,思來想去,楊氏命紫晶取了箱底壓著的那身真紫色繡遍地錦的衣裙來:“把這身衣裳給四姑娘送去。”

那衣裳還是楊氏年輕時穿過的,華貴異常,平日都穿不出來,如今樣式雖不時興了,卻也夠給秦貞娘穿著進宮的。

紫晶捧了衣裳,一個字也沒多問,她知道,四姑娘若不穿這件,便隻好從原先做了當嫁妝的那些衣裳裡頭擇了。

秦貞娘要進宮,隻對秦芬說了個要靜心,便早早關門歇息了。

這一夜,秦芬不知旁人如何,自己卻是翻來覆去不曾睡好。

她一時夢見秦貞娘被容太妃罰掃佛堂,一時又夢見薑啟文哄了秦貞娘私奔,一時又夢見範離被祁王使兩把大刀追到北戎邊境,到了這一節,秦芬在夢裡對自己喊一句“祁王是不會武的”,便是這麼一聲,把自己驚醒了過來。

睜眼一看,天光微亮,秦貞娘大約已經起身進宮了。

秦貞娘穿著楊氏從前的舊衣,頭上插戴的卻全是新做的首飾,便是這麼半新不舊地,跟著李吉進了華陽宮。

進得殿去,昭貴妃並不曾坐在上首,隻隨意擇了張椅子坐在下頭,對著秦貞娘微微而笑。

秦貞娘看一眼昭貴妃,規規矩矩行下禮去:“臣女秦貞娘,拜見昭貴妃娘娘。”

昭貴妃身在自己殿中,卻隻坐在下首,上首架著的扇八幅山水大屏風,秦貞娘一瞧便知道,想見自己的隻怕另有其人。

這後宮裡需要和女眷避諱的,還能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