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你穿好看。”覃準……(1 / 1)

“你穿好看。”覃準用一種稀鬆平常又令人信服的語氣說。期間窗外下起了雨,春雨細細綿綿,沙沙聲在靜謐的夜裡被捕捉。康嶸在燈下看他,他回望,忽的認為這樣的夜很適合交談。不知是誰先開始的,雨聲奏響,話往深處去。

康嶸說郭家的家庭結構,屬於老來得女,郭珍隻比他大幾歲,被哥哥姐姐寵著帶大的。反而郭珍是郭姐三兄妹當中脾氣最好的,郭擎掌握著郭家的話語權,不僅安排了康嶸,郭家開出的枝散出的葉都沒少叫他幫襯。他是樹乾,是匐在地表之下的根。郭紅則是離他最近的人,事事聽從他。可她對康君行又格外蠻橫,仿佛康君行不是娶了她,而是入贅給了郭家。她的意思實則就是郭擎的意思。

當然,年少人脾性烈,歲月把人磨圓。她現在沒那麼爭強好勝,隻是依舊沒有主心骨,處處聽郭擎的話。康嶸有時想郭擎能給她兜一輩子的底也是極好的。

“你自己也知道,做什麼還對她壞脾氣。”覃準問。

康嶸:“她鐵定是我舅舅指使來的,我氣她兩天怎麼了?讓她彆巴巴領了我舅舅的令就跟領了聖旨似的。”

覃準失神,他們母子關係倒也融洽,用不著他操心。

雨像要下一整夜,康嶸突然問了一句:“你呢?”

屋內沉默良久,康嶸疑心是不是自己問錯話,畢竟沒聽他提過父母,個中緣由,康嶸問得像是冒昧。遂翻身裝作不提,像是要睡。忽的,後背貼上溫熱胸膛,一個契合的擁抱,康嶸被他抱進懷裡,聽他談及他的母親。

覃準母親出身名門,大小姐愛上窮小子,在層出不窮的愛情故事裡,不新鮮,鬨掰了也不稀奇。她原來學大提琴的,生了覃準以後就不登台演出了,天天在家等男人回來。覃父攀上她這根高枝飛黃騰達,接過她家族產業更名為覃氏,她一概不管。

覃準清晰記得她的神經衰弱,聽不得小孩子哭,也見不得小孩子笑。因為在她眼裡並沒有什麼是值得開心的。覃準自小就學會了安靜,她說他要是個啞巴就好了。覃準為她學做一個啞巴,桌角磕到額頭不可以哭,從樓梯上摔下來不可以哭,被燙到不可以哭,生病了也不可以哭。那年他四歲,能記事了。他本來能在她身邊待得更久,直到她控製不住自己的行為對他進行一些傷害。她不抽煙但是酗酒,醉了沒輕沒重的掐覃準脖子,對他動刀等等…隻是因為她知道了自己的丈夫在外麵有一個私生子,隻比她眼前的孩子小一歲。

小一歲意味著她剛生完孩子,她的丈夫就已經出軌了。

覃準五歲被送往國外,語言不通,飲食不習慣,家裡請的保姆又刻薄,大洋外誰能管得著她?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孩子,得知覃準告狀無門,她幾乎對他呈一種放養式的姿態,並頤指氣使。他先是大病了一場,離開母親使他徹底沉默了下來。似乎青少年的沉默是他們叩開世界大門的第一杆槍。他十三歲終於換掉那個保姆,得以自己養育自己。

聽說那個保姆後來開始流浪街頭,覃準去看過她,在街角,悄悄的。她連背都佝僂了。他想要使人改變現狀,最好是先賜予她一個欲望,一個陋習,讓她沾染上自己經濟基礎之上的東西。大開放的環境,人不對自己加以約束,墮落便如暗夜裡敲門…

他母親患上嚴重的精神衰弱,長久住療養院,覃準回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父親送去與母親團聚。

康嶸聽得呼吸一滯,覃準摸他的臉,摸到冰涼的一片,因為掉落太久而失了溫度的眼淚。

“哭什麼?”覃準用手心擦,康嶸轉過來,甕聲甕氣道:“你覺得,媽媽是那個樣子的嗎?”他問覃準腦子壞掉時,對媽媽的想象,就是康嶸那個樣子嗎?媽媽會無條件的對他好,給他買草莓蛋糕冰糖葫蘆,哄他開心,不會歇斯底裡的讓他閉嘴。

覃準拇指來回摩挲他眼下,無比柔軟的注視著他,不說是或不是。他抓住覃準的手,篤定地說:“我給你當媽媽好不好?”

覃準覺得他可愛的要命,難道說這句話的他就不會顯得變態嗎?但覃準知道,他是認真的。好像此刻的媽媽不再是一個泛泛的名詞,而是一種態度。覃準想康嶸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就要在他身上栽一輩子了。

康嶸往上挪挪,把他抱進懷裡,叫他寶寶。

郭紅要逗留兩天,康嶸不請假,覃準就陪著她逛。康嶸在單位接到段援庭的來電,他聲音聽上去萎靡不振,說:“康主任,前麵都沒抽出時間,您什麼時候有空我去拜訪拜訪您。”

康嶸婉拒道:“等下次我回去吧。”

“我怕是等不到你回來了。”段援庭長歎一口氣,沮喪道:“不瞞你說,我最近被覃箏搞的焦頭爛額,他真是小心眼的很!不過是正常競爭中拿了一次標,他就要把我整破產。”

康嶸想都這會兒了你還說覃箏的名字,被整也顯得沒那麼奇怪了。

緊接著,段援庭沉默片刻,康嶸正準備掛電話,就聽他道:“您要不幫我跟您後麵的人說說?”

康嶸冷聲:“段總,您的話我沒聽明白。”

料到他要裝糊塗,段援庭攤牌道:“我新得了一套龍鳳雙喜描金茶壺,想給您跟覃總送賀。”他換了個目標,不叫康嶸去找郭擎,而是改讓康嶸去吹‘枕邊風’。康嶸窩火,當下沒掛斷電話,聽他許諾那些好處,無端端把人給輕賤了。

他最後好聲好氣道:“麻煩您跟覃總講講,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這樣的,犯不著他盯著不放。大家都是為了討口飯吃。”

康嶸掐斷電話,氣不打一處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回家時郭紅沒在,應該是逛去了,他以為覃準也還沒回來,上二樓路過書房,倏地聽到裡麵的談話聲。童露的名字令他停住了腳。

“老總,這幾天基金跌的厲害。”程銑頓頓,道:“找到您那天,我本來是要先解決掉童露的,當時沒想到她能掀起什麼浪…”

覃準沉著道:“不礙事。透露給童露,我不是慈善家。她靠噱頭,贏不了我。”

康嶸聽到這裡,下意識的回避。程銑看向門外,眼神示意覃準,覃準無奈道:“就是要給他聽到。”

程銑不敢多言,腹誹他們有話不能好好說,就喜歡搞一些‘地下情’,偷偷摸摸的。說歸說,覃準到底還是追了出去。

康嶸在拐角被他叫住,夕陽染色的天空斑駁的好看。康嶸率先開口,抱歉道:“不好意思,我聽到了一點,不是故意的。”

覃準有預感他們早晚會因為童露產生分歧,這隻是立場原因,但最起碼不要是現在。現在有如畫的晚霞,太陽會掉下去,他們會擁有一輪月亮。他抱住康嶸,動作間的迫切令康嶸不解,就像害怕失去那樣令人難以理解。突如其來的,他對康嶸道:“我會讓你討厭嗎?”

“當然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