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風就是雨？”康嶸一時失語，攔不住，用腳踩他大腿，熱的皮肉微微的顫。他握住康嶸的腳，康嶸打了個哆嗦，準要著涼。
“我要跟媽媽……”康嶸捂住他的嘴，把他少兒過家家那句做夫妻給攔回去。好聽話。康嶸額頭抵他額頭，低語道：“等你好了再和我說這句話。”看，他又要他好了。康嶸歎氣，無端在要離開之際發了愁。
比他更愁的是覃準，最後一日他們要離開鄉下返城，可把覃準給愁壞了。
“不要走。”覃準把他大門鑰匙連同車鑰匙握在手心，攥成一個拳頭，任憑康嶸怎麼掰他都不為所動。來時不願來，走時又不願走。真是小孩子脾氣。
康嶸知道他不吃硬，隻好來軟的，態度有夠和緩，對他並不發脾氣，“再晚天就要黑了，把鑰匙給我。”
覃準倔犟的不說鬆手。康嶸怎麼會不知道他的脾氣，瞧他什麼都聽不進去的眼神，就知道他犯擰巴。又是因為什麼？康嶸猜不透他的心思，接吻接的敷衍，他倒是肯張嘴，舌頭跟著動。康嶸順勢摸他的手，溫涼指腹在他平滑的手背打圈，有點調情的意思。他喉管發出一聲嚶嚀，康嶸認為是把他捋順了，順勢就要摳他手心裡的鑰匙。
他鬆動的手指立刻團成一團，壘起壁壘，叫康嶸無從下手。連親都不叫康嶸親了。
他在抵觸。
康嶸說：“我沒有要把你留在這裡。”
他聽康嶸說這個，眼圈立刻就紅了，聲音聽上去無不委屈，“你居然還想把我丟在這裡。壞。”
不是因為這個。康嶸多長幾張嘴也要說不清的程度。兩個人蹲在地上，縮成兩團的影子，康嶸想起來黑芝麻餡的湯圓。他真怪，跟覃準在一起的時候思想總是會滑坡，變得弱智。
覃準見他不來哄，又不說話，眼淚便開始撲簌簌的落。傻子脾氣是越變越大了吧，康嶸看見他的眼淚，想起他好像很久沒哭。可他哭的好安靜，康嶸用大拇指給他揩眼水，淒濕的睫毛使他泛起可憐。康嶸喜歡他的眼淚，但舍不得他哭。
“又是因為什麼？”康嶸見擦不乾，便湊上前，吮了他的眼淚，鹹的。康嶸捧起他的臉，舐的他止住眼淚，濕鹹濕鹹的吻。分離時嘴角勾出銀絲。
“不要走，我們就在這裡。”他埋頭在康嶸頸窩，鼻息滾燙。
這是由不得康嶸的事。康嶸記得有一年同事講自己小女兒上幼兒園，在幼兒園的門口抱著自己的腿哭，說不要跟媽媽分開。那以後上班都要趕在孩子醒之前，叫孩子奶奶送去上學。康嶸當時覺得小孩很煩，他耐性不足，如果讓他送，他想那就讓孩子哭去好了。
事實證明，人對自己的認知是模糊的。
康嶸把他留下的時候就決計不再騙他，無論大事小事，所以康嶸無法哄他說我們不走，而是要在他情緒趨於平緩的時候說我們要走。他攥緊鑰匙扣，康嶸還沒留意，軟話說了一籮筐，卻在看見他的血的時候停下。康嶸思忖哪把鑰匙是尖的，能把他手割成那個樣子，回頭要把鎖換掉。一麵沉下臉，嚴厲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歡你這樣，把鑰匙鬆開，我們去包紮。”
此刻覃準緋紅的眼尾更像是疼的，他又能握住什麼呢？什麼不都是握緊後又要鬆開的嗎？
覃準不叫他，不跟他說話，一個小刀般薄又利的眼神，很像孩子一不順心就覺得全世界都背叛他。康嶸心叫他眼神給割開。肉都會被割開，鐵就不會，鐵要切割。康嶸對他長不出鋼鐵心。
“你不去上學，不讀書，也不做廚師。”康嶸平淡的說出他過往那些置氣話，又因為過於平淡而流進他的耳朵，“我再不去上班，我們吃什麼呢？寶寶。”
覃準這回沒有不識趣的再說不吃，他可以不吃，遇見康嶸以前，他一整天都可以不吃也不喝。可是康嶸不行。康嶸挨餓了會生病的。覃準鬆開手，眼淚徹底決堤，隻覺得眼前視線是模糊的，很像水銀倒置，他喘不上氣，像要死了。
濕熱的毛巾覆蓋他的眼睛，康嶸給他抹臉，他看清康嶸的表情，一個近乎沒有表情的表情。是苦的。覃準哭到鼻塞，用嘴巴呼吸，看康嶸低頭給他的手掌消毒，上藥，雲南白藥的噴霧不蟄，他一動不動，康嶸把他的手纏成木乃伊。
“喝點水，去坐車。”康嶸摸摸他的腦袋，這麼一鬨，他們兩個都像泄了氣的氣球，有氣無力，癟癟的。
路上覃準沒再鬨，康嶸以為過去了，睡前他還如常，到了半夜，康嶸不知怎麼醒來，床半邊是空的。康嶸下床找他，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到他裹著被子，隻露一雙紅通通的眼睛。他把被邊哭的有些濕。康嶸第一次生出要帶他看醫生的想法，他好像是病了。
康嶸不問他，在沙發上坐下，燈光晃眼睛，罕見的沉默。過了一會兒，他丟開被子，死死摟住康嶸，把康嶸拽到他懷裡，咬康嶸的脖子。紗布粗糙的磨著康嶸的下頜，康嶸被他犬齒咬出血，他禁錮著康嶸不許康嶸動。
康嶸撫著他後腦不說話，疼麻了，眼皮不住的跳。他把康嶸脖子弄得一團糟，眼淚混雜著口水，讓康嶸生出潮濕的感覺。
“寶寶，你的脾氣總是莫名其妙。”康嶸聲音散在夜裡，輕飄飄的。
覃準張著眼睛，有些腫，康嶸都怕他把眼皮給哭薄了。他說：“白天會見不到你，想你，好想你。媽媽。彆走。”
康嶸給他戴他遺忘在角落的電話手表，充滿的電量，一劃屏幕就又開始嘟嘟嘟的響。“想我就找我。”
覃準不滿足，康嶸的假期讓他嘗到甜頭，他想無時無刻不跟康嶸待在一起，這讓他感到安全。康嶸抖開被子，摟著他擠在沙發上，兩人蜷縮，顯得親密無間。“我也會找寶寶的。”康嶸握他的手，說：“我也想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