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位裡感冒的不止康嶸一個，魯書記本來要開會，見辦公室裡都這個樣子，就說會議延期，但任務一樣是布置下來了。康嶸倒成那個最慘的了，接通知接的腦子發麻，真想辭職。什麼牛馬命。

槽沒少吐，活還是照樣乾。他真忘了，忙完反應過來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照例急匆匆的趕回家。街邊路燈亮的刺眼，康嶸還有閒情反應說城建連燈都會裝了，以前老有燈泡老罷工的閃來閃去，跟小孩兒捉迷藏似的。他穿行在亮堂的路燈下，走到宿舍樓，路過石墩，覺得這裡正坐著的人特像他們家覃準。於是又倒回來看，還真是。

“你怎麼在這兒？”康嶸語氣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他下意識覺得覃準就應該老實在家裡待著，不可以亂跑。會丟。

覃準站起來，打了個哈欠說：“等你。”

康嶸滿不在意道：“在家不能等？”

覃準說：“可是你一直不回來，我都不認識路，不然能到更遠的地方等你。”

康嶸頓了頓，他這段時間很少加班了，主要是家裡有個人，他得照應。現下一忙起來就忘記了。他問覃準：“餓不餓？”覃準又要抓康嶸的手讓他來摸自己的肚子。康嶸了解他，所以會提前躲開。覃準被他喂的很好，大概是腦子沒壞以前很自律，肌肉硬邦邦，又很標準的八塊腹肌。現在也有，隻不過…可能要少兩塊吧。康嶸摸摸鼻尖，說：“帶你去吃宵夜。”

覃準跟他並肩走，說話時康嶸要側過頭看，“媽媽，可不可以給我買一個那個……”覃準思索了半天，不知道那個叫什麼。遂伸出手腕，給康嶸搖一搖，希望康嶸能夠理解。可惜康嶸看的一知半解，不知道他到底要什麼。

覃準很早就下來樓下等康嶸了，六點，正是小學生放學回家的時間。他坐在石墩上，看有些學生會亮出手腕，上麵有一塊兒發光的表，他聽見小學生對著手表喊：“媽媽，我不回家吃飯了。”然後就可以跟同學在附近的路邊攤吃零嘴。

他也想要！

“就是，說話，媽媽可以聽到。”覃準搖搖手腕，他的腕骨也很明顯，貼到自己的耳朵邊，假裝有聲音。貼完自己的耳朵又去貼康嶸的，堅硬的骨骼，暖烘烘的偎著康嶸在夜晚發涼的耳廓。“喂，喂。”

他好笨拙，射穿樹葉的燈光垂落在他睫毛，黑亮而濃密，漆黑的眼睫毛下是一雙灼灼的眼睛。他好像真的很想要。康嶸幾乎沒有猶豫，說：“買。”

是電話手表吧？康嶸沒問，帶他去吃燒烤，他吃一點，就有些坐不住，吵著要康嶸帶他去買。康嶸不為所動，“再吃點，不然你半夜又喊餓。”他才又吃了些。

康嶸帶他去電子城，他盯著櫃台裡的電話手表，想找他白天看到的一模一樣的，但是沒有找到，就睃巡了一遍又一遍。康嶸疑心他非要的那款這裡沒有，就說：“我給你挑一個吧。”

他想了想，點點頭。

康嶸真沒用過這種東西，憑品牌選的，還挺貴，不如買個手機啊他想。結果還是買單了。路上覃準新奇的扣飭，可以說得上是愛不釋手了。康嶸不管他，隻當他三分熱度。等晚上睡覺，他還要撥著手表玩，觸屏發出嘟嘟嘟的噪音，康嶸忍無可忍的強製摘下他的手表，嚴厲道：“睡覺！”

“好哦好哦。”他哦的尾音是上揚的，不知道又是從哪部動畫片裡學的。

康嶸隻教了他怎麼發消息，當然隻可能是給康嶸發，那一刻，康嶸才意識到，覃準現在的世界裡是隻有他一個人。真荒謬。康嶸享受著這份荒謬，拍了拍覃準的臉，去上班了。

單位最近發福利，康嶸看見辦公桌上的購物卡，隨手丟進抽屜，他用不著這種東西。

到了下午，康嶸在辦公室寫材料，手機不停的震動。他拿過來看，都是很短的語音：

喂喂

媽媽

在嗎

覃準發語音的聲音很板正，像小學生念課文，康嶸甚至能想象他發完消息以後正襟危坐的樣子。寶寶你好呆。康嶸回他一個：在。

宇宙飛船會長草：媽媽在乾嘛

康嶸：賺錢養你。

宇宙飛船會長草：媽媽，今天可以少賺點錢養我嗎？我想你

康嶸忖道他是真的不在末尾寫標點符號，又因為進了通電話，就把回他消息這件事給忘記了。他後麵又發了好多，全是想你這種話。康嶸有一瞬戀愛的錯覺，很快，他嗤笑自己的天真，他簡直是要比覃準這個傻子還天真了。

直到康嶸下班回家，發現覃準窩在沙發上不來迎他，還有些鬨脾氣的樣子，康嶸邊解領帶邊問：“又怎麼了？祖宗。”

覃準眼睛濕濕的，說：“媽媽不理我。”

康嶸好笑道：“誰不理誰啊？”

覃準就給他翻電話手表，‘譴責’他這句也不回，那句也不回的。康嶸發現他竟是要句句有回應的。真貪。“我明天開始回你，好吧。”康嶸妥協。

“那今天呢？”覃準似乎還不滿意。

康嶸雙手一攤：“今天馬上過去了。”

覃準難以置信，眼睛騰的一下就紅了，他一言不發，眼淚馬上就要掉下來。康嶸想起來以前跟郭紅一起看過的瓊瑤劇，說是瓊女郎都很會掉眼淚，楚楚可憐的漂亮。覃準也不差。是不是男人看見漂亮的眼淚都會心軟？康嶸伸手，拇指拭他濕漉漉的下眼瞼，他用臉腮蹭康嶸的手掌心。一片濕滑。

“賠給你好不好？”康嶸目光裡波濤暗湧，道：“我想你。”

他用板正的腔調學覃準說話，一板一眼，重複兩句，語調高漲，像漲潮時的最後一層海浪，將紛遝的想你揉成一句：“白天想你，晚上也想你。”

覃準被他抱住，他摸覃準後腦勺的疤，早已經結成厚痂。康嶸由衷的希望覃準永遠如此，一直這樣癡傻，不好嗎？他簡直像個惡毒反派，要給覃準喂下一口毒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