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他多想,人就被帶到包間。路過新挖的池塘,青綠的荷葉浮在水麵,康嶸走路目不斜視,坐進去一刻鐘,書記就帶著人來了。他站起來,先叫了一聲書記,魯書記點頭,介紹一旁的中年男人,“段援庭,段總。”
康嶸伸出手,同段援庭短暫交握。入席,段援庭叫服務員把醒好的紅酒端上來,魯書記這人酒桌上不喝白的,隻喝紅的。需要他給麵子的人不多,一般都是他給彆人麵子,也就形成了隻要跟魯書記吃飯,桌上必開紅酒的規矩。
段援庭隻給康嶸倒了小半杯,說是他酒量不佳,喝不了太多,勞駕多擔待。康嶸笑著說段總謙虛。
“康主任年少有為啊。”段援庭同康嶸客套,說實話,康嶸聽這話聽的耳朵起繭。每同生人交際,他都會被恭維。康嶸分配進單位以後,升得快,叫彆人說幾句也沒什麼。畢竟那不都是中聽的話。
魯書記落席坐了二十分鐘不到,電話進來,說有事,人要先走,叫康嶸陪段援庭把飯吃完。康嶸把魯書記送到門口,欲言又止,想問問書記到底什麼意思,又因為書記那張麵上什麼也不顯,等下段援庭一定會開口,他不妨聽聽。
老狐狸。康嶸掐掐手心,返回座位。
魯書記一走,段援庭話算多了起來,他先叫人上了白酒,服務員來撤紅酒瓶時,他對著康嶸笑笑,說:“抱歉康主任,真喝不慣。”康嶸搖頭,示意隨他。
段援庭給康嶸的酒杯斟滿白酒,說是要康嶸隨意,筷子起落間,他問康嶸,“不知道康書記最近有沒有看新聞?”
康嶸執杯,有些狎玩的意味,要喝不喝,反問了一個哦?段援庭繼續道:“覃氏要買下緬柚那塊兒地。”康嶸了然,覃氏算段援庭的對手,集團嘛,總不能叫一家獨大。
“那塊兒地好,明年一過,周遭有新的項目要建。”康嶸給段援庭透風聲,魯書記帶過來的人,他自是要當‘自己人’。可以透露規劃,至於什麼規劃,他又裝起了啞巴。
段援庭笑了笑,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說到覃氏,覃老二有手段,覃氏形象好,他倒也佩服。康嶸不做聲,聽段援庭侃侃而談,提及覃氏內部分裂,他執意把酒給康嶸倒滿,康嶸頗感騎虎難下。不喝就是掉魯書記的麵子,此前,他對段援庭並不了解,不知道段援庭同魯書記的關係,不好得罪。
白酒進口那一瞬是綿的,好酒,後勁兒也足,康嶸不動聲色的碰了下心口,燒的慌。菜沒怎麼吃,肚子裡全是水。
“我想拿下那個標。”段援庭一臉勢在必得。康嶸終於知道今晚這鴻門宴的主題是什麼了。
接下來,段援庭酒杯就沒放下來過,康嶸被他灌的頭昏腦脹,隻記得段援庭紅油油的嘴臉,說:“那就麻煩康主任了。”
康嶸喝的醉醺醺,紅酒白酒摻雜讓他魂兒掉了一半,隻記得牢牢閉上自己的嘴,生怕說一句錯話。司機把他送到宿舍門口,門打開,裡麵站著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司機眼尖的認出是上回載過的傻子,忙把康嶸塞給他,頭也不回的下樓。
傻子把康嶸抱在懷裡,喝醉的康嶸有些沒骨頭,爛泥一樣被傻子攬著。他現在知道不能太大勁兒抱康嶸了。
康嶸腳下拌蒜,到衛生間吐了個痛快,傻子在他身旁來回的走,想做點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做。“彆晃了,晃的我頭暈。”康嶸嗬他,他果然老實了,站在康嶸身後,扶康嶸洗漱。康嶸吐的那會兒衣服一團亂糟,衣擺沒再掖進去,傻子扶他,他刷牙很細致,慢吞吞像在想心事。傻子的手握他後腰,不一會,就變成了皮肉貼皮肉的扶。傻子手上沒繭,多是滑膩,但滿是骨感的硬。康嶸後腰窄的,傻子不自覺的摩挲,新奇的要命。
“煩。”康嶸喝多了脾氣就不好,說他,他歪歪頭,活像沒聽懂。
康嶸暈到不行,倒頭就睡,後半夜略略恢複些神識,隻覺得渴,想喝水。一雙手就抱住他的頭,喂他喝冰到牙齒打架的水。像做夢,康嶸迷糊著睡去,再度醒來已是日曬三竿。
頭疼欲裂。康嶸酒量差,剛進社會那兩年被家裡叮囑少喝,彆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再喝成胃穿孔了。他不是不聽,身不由己罷了。陽光刺眼,康嶸忍著那股刺痛睜開眼睛,先看到了在床邊蹲著看他的傻子。傻子見他醒了,忙不迭把他扶起來,又給他喂涼水。
“好了,不喝了。”康嶸被他喂的發漲,傻子放下杯子的時候還很遺憾,覺得康嶸不能喝,真是太可惜啦。
接著,傻子獻寶似的往康嶸手裡塞包子,熱的發燙的包子把塑料袋熏出哈氣,他打了死結,不會解,想用蠻力拽開,被康嶸一把攔下。
“哪來的?”康嶸旋著小小的結給他解開,一邊啞著嗓子問他。
他不說話,隻是笑。
康嶸皺著眉頭問:“不會是偷的吧?”
傻子瞪大眼睛,康嶸發現他的表情很豐富,不說話也是能看懂的。“不是就不是。”康嶸往他嘴裡塞了一個包子,順勢下床洗漱了。
包裝袋上有logo,康嶸出門上班路過那家包子鋪,發散思維的想起童露,不過一瞬,他看向眼前包子鋪的菜單。傻子拿了兩個豬肉包,四個香菇青菜包,還有一杯豆漿,一共十二塊五。康嶸問:“今天有人在你這兒拿包子沒給錢嗎?”
得閒的老板娘笑笑,說:“有啊。”
“沒錢還給他嗎?”康嶸這句話很輕,更像是自言自語。
“幾個包子而已,不礙事。”老板娘樂善好施,打開冒著熱氣的籠屜問:“康主任,要不要拿籠小籠包?”
康嶸其實很好奇傻子是怎麼跟老板娘溝通的,他一個啞巴,用指的?不好問太細,康嶸從兜裡掏錢給老板娘,說:“他早上的包子是給我拿的。”
沒頭沒尾的話,但老板娘就是懂了。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不好意思道:“也不用。”
“做生意嘛。”康嶸語調有些活,老板娘要找他錢,他搖頭說:“不找了,他下次再來拿,抵一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