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濃煙消了些許,空氣看上去是渾濁的,康嶸趕到那會兒,消防員正集中滅火,隻剩一家店鋪裡還有人沒被救出來了。他看到是童記包子鋪,人微微發怔。童露正焦急的站在路邊,被人攔著不讓衝進去,她六歲的兒子還在失火的包子鋪裡沒出來。
康嶸能看見童露的時候很少,他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二則他也在儘量避免碰見童露。童露男人前幾年在工地見義勇為被砸傷頸椎,成了個癱子,這事該當時負責的覃氏集團來賠償,但童露一家最後好像什麼也沒得到。她男人是家裡的頂梁柱,經濟來源斷了,不願意拖累家裡,投河了。童露後來要上訪,那一年康嶸也是剛調來這個單位,被魯書記安排做童露的工作。他把童露給勸下來了。連這家店麵都是他指給童露的。
人頭攢動,擠著看熱鬨。康嶸沉默的站在馬路邊,童露看見他,衝過來,抓住他的手。她很用力,康嶸被一介女流握住手,活像遭門擠了。他蹙眉,不等他開口,童露搶在他前麵道:“康主任,我兒子……”
她把他當希望握住,那麼使勁兒。
“你放心。”康嶸抽手,寬慰她一番。人聲吵得一句清晰的話都捕捉不到。不多時,消防員抱著孩子出來,童露跟著上救護車。康嶸看她遠去的背影,招呼人留意她。
起因還在盤查,康嶸冷臉叫相關部門來開會,一直到晚上八點半才散。期間魯書記來了通電話過問此事,康嶸沒有多說,掛完書記的電話,禁不住沉聲道:“諸位,緊要關頭,不單單是各司其職就夠了。”
會議室安靜下來,不知誰點了一支煙,在門窗緊閉的空間裡繚繞,熏出一股子烏煙瘴氣。
散會後康嶸在辦公室又坐了一會兒,他給醫院那邊的人打電話,問童露家小孩怎麼樣了。說是磕著腦袋了,還不知道具體什麼情況,得再等等。他鮮少表情,盯著辦公桌上那隻奔騰的檀木馬發呆。這個擺件是魯書記送給他的,說是任他馳騁。他回想當年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還不知道,他是給人當牛做馬了,可韁繩又在誰手裡呢?
康嶸回宿舍是晚九點半,推門推不開,就著走廊的燈泡,光瀉到半開的門內去,他窩著一雙腿,在門口等康嶸。康嶸擠進來,拉燈,他揉揉眼睛,睡的很懵。像是一直在這個位置沒有挪過。
“不要睡這裡。”康嶸換鞋,屋裡電視機開著,少兒頻道沒停過。他又像條尾巴一樣跟在康嶸身後,康嶸就近在廚房洗手,他拉拉康嶸的袖子,給康嶸看桌台上水淋淋的瓷碗。他洗的。康嶸檢查一遍,沒有豁口,敷衍了句:“好樣的。”知道自己乾活,康嶸不說他是現實版田螺‘姑娘’,但好歹是會沒事找事乾的眼裡有活。
他又抓康嶸的手,康嶸剛洗過,手是涼的,冷不丁被他按在腹部。滾燙的,緊繃的,成年男人的肌肉,灼的康嶸在堂皇中隱約感受到一股電流,閃過康嶸的神經末梢。他再傻也是個男人,康嶸彆扭的抽手,被他牢牢摁住。
“嗯!”他發出一個音節,勾著頭看康嶸摸他的肚子。空空的肚子。
他餓了。
康嶸摸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餓了,洗碗,要吃飯。康嶸拍了下自己的額頭,清脆的一聲,驚的傻子去看他腦門。他把人撥開,去樓下飯店提吃的去了。
康嶸倒是不餓,傻子拿到飯第一口總要先給康嶸吃,康嶸不吃他就要急。什麼毛病。康嶸腹誹,一麵吃過他筷子上的第一口,後麵再沾上他口水的康嶸都不會再要了。他見喂康嶸無果,也就自己高高興興的填肚子去了。
及至睡覺,康嶸靠在床頭看手機,他多是刷新聞,習慣使然。安靜一會,就好像聽見門外有動靜。窸窸窣窣的。康嶸疲於在夜晚觀察傻子,架不住他吵。康嶸趿著拖鞋拉開門,驀地,對上傻子想撓門的手。修剪的短短的指甲,刮擦出鬨心的聒噪聲。“做什麼?”康嶸抓到他乾壞事,語氣並不和善。
他揚著嘴角笑,很小的幅度,莫名的,康嶸看出他那股得意。
“說話。”康嶸有些像在凶他。
他不怕。一股腦兒的往康嶸房裡擠,康嶸無奈,對著他說:“進來也不會讓你睡床。”他扭頭就躺地上,好長的腿,康嶸上床的時候被他絆了下。
康嶸隻留了床頭那盞小夜燈,看了會兒手機犯困,準備睡時他又在床下鬨動靜。康嶸把手機扣上,看他‘鬼鬼祟祟’,燈光映出一團模糊的影子在牆上。他想上床。康嶸嗬住他:“不準動。”他像在玩一二三木頭人,被捉就不動。等他覺得康嶸沒有看他的時候,他又開始往床角進攻。
“嘖。”康嶸說:“你非要這樣?”
他於是笑。耍賴一般,窩在床角不動彈。康嶸眉峰動動,使主意,一隻赤白的腳,踩在他胸膛。他的肌肉很硬,康嶸不是第一天見識。“下去。”康嶸推他,多半欺他是個傻子,不然怎麼要用腳。
傻子隻當他和自己玩,康嶸斯斯文文的,說欺辱傻子也不懂。所以等康嶸被人掀倒在床上,雙腿之間擠進一個人,天旋地轉的禁錮感才叫他明白,什麼是玩大發了。
“你……”康嶸抓他頭發。
他抬頭,小夜燈昏聵的光反而使他那雙眼明亮,康嶸結束學生時代以後就很少再見這麼純真的目光了。清澈。了然。奧,他埋首在康嶸脖子窩,把那頭蓬蓬的烏發擠在康嶸修剪的短而利索的後頸,發絲幾乎要鑽入康嶸的毛孔。康嶸有一瞬的窒息感。
“彆鬨了。”康嶸捧著他腦袋,他聽話的叫康嶸觀察他。康嶸不能多看他。手指按按他後腦那塊兒疤,故意似的叫他縮脖子,這樣就有點兒像在夾康嶸的手。“你今晚可以睡床上。”康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