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打也沒不高興,眼睛亮晶晶,康嶸心想確實是個傻子,押著他去衛生間洗手。單位宿舍的空間不大,衛生間洗手台對傻子來說矮了,要彎點腰。頎長身量確實叫空間都顯得逼仄了,康嶸斜倚著門框,看他玩水兒,水龍頭嘩啦響,洗手台上開始變得濕漉漉。
“好好洗。”康嶸訓他。他一副被嗬斥了的表情,衛生間的鏡子把他臉照的亮堂,有些低眉順眼的憋屈。不怪他,康嶸平常在單位也這樣,屬於積澱已久。
他不肯再動作了,攤開雙手,任由水流穿過他的指縫。康嶸嘖了聲,靠過去,胳膊肘碰到他的,他歪歪頭,斜著眼珠偷偷打量康嶸。康嶸捉住他的手,拿起肥皂盒上那塊透明的肥皂,槐花味兒淡淡的,搓出細膩的泡沫,把他那雙修長的手洗的白淨。
“叫什麼?”康嶸頭也不抬的問他。
他還在看康嶸,也不說話,康嶸乜他一眼,瞧他愣愣的,聲音壓低又開始哄,“你的名字?”
他依舊是好奇的打量康嶸,康嶸平常被人看多了,各色目光都有,壓根兒不在乎。抽了牆上掛的毛巾給他擦乾手,順勢懟著他那張臉拍了張照片,他懵懂的眨了下眼睛,不明所以。
康嶸把照片發給他公安部門的同學,拜托幫忙匹配下,看能不能查到他的身份。他寸步不離的跟在康嶸身後,稱得上是亦步亦趨。康嶸被他踩了下腳後跟,扭頭像瞪了他,他得到康嶸的關注很開心,又想拉康嶸的手了。康嶸不知道他什麼毛病,智力缺陷?先天的?總歸看他這副樣子不尋常,敷衍的拍開他的手,叫他去吃飯。
趁著還沒過晚九點,康嶸給單位領導打電話,寒暄兩句,正色道:“魯書記,茅台,又帶回來了。”他本來想說人家沒收,忖了下,換了套說辭。再怎麼換都一個意思。
魯書記沒說話,沉默的時間儘管短暫,康嶸看不到他的臉色,心頭發緊,隻覺一秒鐘都是難熬的。“意料之中的事。”
康嶸鬆了口氣,魯書記跟他說了兩句不痛不癢的話就把電話給掛了,到最後也沒提這兩瓶茅台要怎麼弄。康嶸想抽時間給書記送回去得了,他這兒放不住。
就這一會兒功夫,他突然想起來屋子裡應該還有一個人。人呢?他睃巡著,在玄關看見人。康嶸瞧見他蹲在地上吃盒飯,盒飯也在地上,被他用筷子戳的亂七八糟。萬幸他用的是筷子,康嶸見他‘鬼祟’的背影那刻,還以為他在手抓。不省心的。
康嶸蹲下,他眼睛一亮,康嶸發現他皮相倒是好,好的叫那股子傻氣都能讓人忍受兩分了。“啊。”他把茄子推到康嶸麵前,要康嶸吃。康嶸搖頭,他皺著眉毛抓起油亮的茄子,遞到康嶸嘴邊。康嶸在單位對著同事都沒犯過高血壓,現在血壓猛然飆升,一字一字道:“不準手抓!”
他茫然的被康嶸拉起,康嶸體型偏瘦削,製服在身,掐的腰窄窄的。人還沒沾染上那些習氣,腹部有肌肉,而不是揣著啤酒肚。力氣也不大,康嶸拽他不用像拖什麼,很聽話。
“講點衛生。”康嶸抽著紙巾給他擦手,一麵教育他講文明。
他一動不動,又要洗手,康嶸給他搓到一半,留意到他身上,直接道:“你還是洗澡吧。”
單位的衛生間很小,彆說浴缸,隻有一個淋浴。康嶸有一套房,父母給買的,不在這兒,開車要一個小時,他周末才會回去,平常都住宿舍。不好太高調,他們這種,工資都不高,康嶸身上衣服沒有一件是看得出品牌的。
康嶸問:“洗澡,會?”
他眨著眼睛點頭。
康嶸就出去了,他今天挺累了,但還是像打了雞血。書記有個外甥女想在幼兒園掛職,輕鬆點的崗位,一開始也沒要他去辦。他當然不會傻到自己去攬那個活兒,這不是書記的左膀右臂有事兒出差了,才落到他頭上。他想下回再跟書記吃飯,書記可能要當彆個麵說他愣頭青了。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真彆說,他還就是不想辦。康嶸斂眸,麵色冷峻。他也是陽奉陰違的很。魯書記快要高升了,他在這種人手下乾不長,巴不得老領導趕緊走。
過個半小時,他站在衛生間門口問:“洗好了嗎?”
門打開,他看見淋成落湯雞的傻子,衣服都沒脫,心臟又是一下不舒服,他怎麼能相信一個傻子的話。康嶸捋起袖子,給他洗那頭茂密但亂蓬蓬的黑發,他坐在小板凳上,抬頭看康嶸。康嶸挑了下眉毛,對他沒好氣。
他揚著嘴角笑,很靦腆的樣子,康嶸扯他頭發的手就輕了些,手指觸到他頭皮,摁了摁,摸到一塊兒疤。他不知是怕疼還是嫌癢的縮了縮脖子,康嶸鉗著他後腦勺,鼻間都是洗發香波的味道,跟開了花兒似的,康嶸問:“真是個啞巴?我看你會啊。”
“啊。”他學康嶸,啊完又去笑,雙膝並攏的坐好,乖巧的有些詭異。
康嶸沒再搭理他,給他洗完才想起來找衣服。他是個大塊頭,康嶸衣櫃裡都是職業裝,那種寬鬆運動風自他進了單位就摒棄掉了,所以康嶸的衣服對他來說都不合適。康嶸翻箱倒櫃才給他找到一條運動褲。
他不願意穿。
康嶸:“講點文明。把褲子穿上。”
他在襠部比劃,康嶸眉頭緊鎖,半天,才明白他是在說勒。康嶸又朝他頭上扇了一巴掌,並貼心的避開了有疤的那一邊。冷聲道:“穿。明天給你買新的。”
他發出一聲嗚,康嶸巴掌揚起來,他張著霧蒙蒙的眼睛,洗過的頭發潮濕的散在額前,一張人畜無害的臉,看康嶸也不顯怯。康嶸的道德感上來,有種欺負弱勢群體的慚愧,手於是落下,問:“你聽不聽話?”
他點頭。
康嶸嘟囔了一句,給他提上,攆他去睡小客廳那張薑黃色的硬沙發。他不知道第幾次抓康嶸的手,康嶸料他雛鳥情結,騙他明天睡醒可以吃好吃的,他不聽。康嶸陪著他在沙發上睡著才抽手回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