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塵埃落定(1 / 1)

“……我……抱歉……前輩。”

看著佚名前輩有些狼狽的模樣, 與周圍草地林木上深深的刀痕,恢複正常的蕭然瞬間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些什麼,連忙低下頭不敢去看佚名。

“蕭然小友,道歉之前, 是不是該先把刀放下呢?”

凜嶽有些無奈的聲音傳來, 蕭然猛地抬頭, 這才發現自己手上的繡春刀居然一直架在佚名前輩的頸前。

而他根本沒有意識到。

鋒利反光的刀尖離那垂下的黑紗隻差一點,而佚名前輩手中緊握的長槍卻隻是虛虛拖在地上, 沒有半分指向蕭然的意思。

少年的刀明明已經鎖住對方命門, 自己卻手顫抖的厲害。

好像被刀指著的是他自己一樣。

蕭然把繡春刀猛地向後揮去,那把刀瞬間遵循主人的心意化為點點金光真言力量消散,少年暗衛的聲音顫抖的厲害, 他對於自己剛剛差點傷害到佚名前輩這一事實感到無比恐懼,就連如何解釋自己的異常都被他扔到了腦後。

原來自己已經無法自控到如此地步,那麼在執夷與賽蕾內拉身邊, 會不會他的存在對他的友人來說才是最大的危險?

凜嶽搖了搖頭, 也同時向後揮手, 長槍化為紅色光點散去。

蕭然什麼話也不敢說,他隻是深深低下頭,準備迎接這位尊敬前輩的任何怒火。

自己做出了這樣的事,對救過他們好幾次的佚名前輩出手,甚至差點, 差點傷到,或者說殺了佚名前輩,就算是佚名前輩這樣溫柔的人,也會生氣吧?

蕭然想到這裡,頭低的更低了。

他靜靜的站在那裡, 像是等待審判的死囚。

但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

他沒有等來任何斥責,反而得到了一個溫暖的擁抱。

“你一定很辛苦吧?一個人承受著那些記憶。麒麟的能力有些特殊,我都看到了。”

佚名前輩用輕柔的動作將他擁入懷中,溫暖有力的掌心扣住他的後腦,將他擁在自己肩頭,揉了揉他的頭發。

掌心傳來的是灼熱到仿佛火焰燃燒般的信任與溫柔。

“佚名前輩……”

蕭然的眼睛騰地紅了個徹底,他死死抱住佚名前輩的腰,像是即將墜落之人抓住最後一絲希望。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控製不住自己……都是紅色的,都是亡魂,在我耳邊……在我眼前……”

“我能聽到,整個懸海,整個世界,無時無刻不在我的耳邊哭泣……”

少年的聲音染上了哭腔,他沒有疑惑為什麼佚名前輩會知道這一切,蕭然在湘夫人身邊時聽說過關於麒麟祝福者能力的知識,麒麟擁有淨化的力量,被麒麟祝福的人自然也如此,但淨化汙染的同時,因為真言力量的糾纏,麒麟祝福者不可避免地會看到被淨化者的記憶片段。

“沒關係,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可以不用那麼緊繃著了,因為現在……”

“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凜嶽意外的很會哄孩子,他輕輕拍著蕭然的肩膀,安慰這這個平時沉穩如三好學生,但其實內心早已崩潰的年輕暗衛。

就像在孤兒院的那些灰暗的日日夜夜,凜嶽在林白霞姐姐無法顧及的夜晚,抱著情緒崩潰的三個好朋友一樣。

凜嶽還記得那好像是個初冬的夜晚,冰冷的空氣在整個孤兒院裡蔓延,而院長許諾的供暖遲遲沒有到來,四個小孩子隻能擠在一起,勉強互相提供著溫暖。

被子是冰冷的,空氣是冰冷的,一切都冷的可怕,隻有互相握住的掌心是溫暖的。

“我看到了,他們又來了……”

那時候年幼的君熒哭的很厲害,她那天白天本來想要送給林白霞姐姐一個驚喜,沒想到再次撞上了那些可怕的大人。

她看到林白霞姐姐擋在門口,大喊著:“他們絕不是你們的試驗品!你們休想這麼做!”但被背後繪著凜氏簡化標誌的幾個大人諷刺嘲笑。

在推攘之間,林白霞姐姐被推倒在地,但她的眼眸在可怕的威壓之下化為凝重的血紅色,死亡般腐朽的氣息吞噬一切。

君熒其實沒有看清楚那幾個人是被什麼嚇走的,她隻覺得獨自坐在那裡的林白霞姐姐很難過。

但她根本無法上前去安慰這個一直對他們很好的護工大姐姐。

因為那死亡腐朽的氣息一直環繞在林白霞的周身,讓君熒失去移動的能力。

“凜哥,我們真的會沒事嗎?”

我們這些,被放棄的孩子……真的還有未來嗎?

縱然林白霞姐姐能護住一次又一次,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放心,我們一定會沒事的。”

凜嶽隻是靠在黑暗裡,拍了拍君熒的腦袋。

真的沒事嗎?

哪怕敵人是那些看不見的怪物,是一直虎視眈眈不懷好意的凜氏集團?

凜嶽聽到有誰在質疑,但是當時的他堅定無比。

是的,哪怕敵人是它們。

我們一定會好好長大,成為林白霞姐姐故事中那些閃光的大人的。

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事情沒有體驗,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美好沒有見證。

絕不會,絕不會就這樣,淹沒在,沉睡在看不見夢的孤兒院裡。

他們要成為很厲害的人,至少……不能再讓林白霞姐姐擋在他們前麵,為他們而哭泣了。

“這個世界是不一樣的。”

凜嶽喚回自己的神誌,像是孩童時期般,沒有理由,但堅定地說。

不知道什麼時候,蕭然已經死死抱住他,不再需要他提供支點,像是溺水的人,瘋狂地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還隻是個孩子啊。

迷茫的就像是當年的他們一樣。

聽著對方重生回來依舊顛三倒四的話,凜嶽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位全息遊戲主角團成員,隻是個十六七歲的高中生年齡而已。

剛剛那些模糊的記憶,他隻是通過【吉光片羽】窺得一二,已經足夠讓人壓抑,更何況是親自經曆的蕭然?

雖然有完成喜君任務的私心在,但是他說的每一句話,對全息世界裡角色們的每一句安慰和勸告,也都是真心的。

畢竟這可是個真實存在於某個時空的世界。

凜嶽任由蕭然把頭埋在他肩頭調整情緒,心想。

好在蕭然是個堅強的孩子,沒過多久便調整好了情緒,除了眼角還微微有些泛紅外,已經和平時並無區彆。

“多謝前輩再次救命之恩,蕭然無以為報,前輩如有需要,定當赴湯蹈火。”

蕭然十分嚴肅地向佚名前輩鞠躬道謝,凜嶽擺擺手,表示舉手之勞罷了。

“隻是……關於蕭然的記憶,實在牽扯過多,還請前輩保密。”

蕭然局促地思考片刻,最後還是開口請求道。

這位佚名前輩三番兩次救下他與執夷幾人,已經徹底打消了他的懷疑,麒麟的祝福者果然都是溫柔之人,蕭然相信佚名前輩,但是自己是重生之人這一事實,最好還是先隱瞞為好。

“當然,放心,前輩的嘴可是很嚴的。”

凜嶽拍了拍蕭然的肩膀,聲音輕鬆地笑道。

蕭然的問題現在又加了一條,遊戲世界觀層層疊疊,現在局勢並不明確,於情於理凜嶽都不會到處亂說,給自己找麻煩。

“那就麻煩前輩了!”

蕭然點點頭,眼睛終於露出了些光彩,像是一隻得到心愛玩具的狼犬。

怪可愛的,凜嶽一邊心裡這麼想著,一邊狠狠揉了揉蕭然的頭發,揮揮手表示自己還有事,隨著燃燒的火光再次消失。

“前輩還是這麼神出鬼沒啊。”

蕭然看著散去的火光,笑著歎了口氣,一回頭,卻猛然對上兩張藏在林子不遠處眼巴巴的臉。

“蕭然?”“暗衛小哥?”

執夷和賽蕾內拉小心翼翼地湊過來,看到好友的眼睛是正常的金色後,一個飛撲一左一右掛在蕭然身上,把從小練武的後者撞的一個踉蹌。

“你們小心點!”

蕭然不自覺地又帶上了操心老媽子的語氣,聽到熟悉的語氣,執夷和賽蕾內拉把蕭然抱得更緊了。

“你才是小心點,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把我們嚇死了!”

執夷鬆開蕭然,和賽蕾內拉一起上上下下地將他打量一番,確認好友沒有受傷後,懸著的心才徹底放下。

“暗衛小哥你的運氣還真是差,怎麼那魍魎怪物偏偏找你下詛咒……”

賽蕾內拉碎碎念道,一看就是憤憤不平。

細菌分出來的魍魎怪物倒是很好地幫蕭然轉移了視線,畢竟所有人都因為之前的清荷將軍知道那位新生細菌的詛咒有多恐怖,根本不會以為他的異樣與蕭然自己的經曆有關,隻會認為那完全是細菌詛咒的影響,倒是省了蕭然的解釋。

“好了,我這不是沒事了嗎。”

蕭然訕笑著安撫兩個一看就急得要死的同伴,連忙轉移話題。

“倒是你,執夷,你需要在鎖鑰找的那位司命得到確認了嗎?祂真的不在鎖鑰邊區?”

執夷很輕易地就被轉移了話題,他搖了搖頭。

因為從天而降摔得太慘,其實他已經不太記得自己到底為什麼離開雲上之國,趕來懸海,大概是常命天輪(命運之輪)的要求,否則侍奉命運之輪的雲客一生都絕不會離開雲上的王國。

不光不記得始末,他隻知道自己要去找一位司命等級的偉大存在,然後將自己身上的某樣東西交給那位司命。

那是一個,造型簡單古樸的西洲風格懷表。

執夷不知道這懷表是什麼,有著什麼樣的作用,又為什麼要交給那位無名的司命,那些記憶都隨著不明原因的墜落消失於天際,他隻知道那位司命應該在鎖鑰,而自己必須完成這一使命。

“不在,我問過清荷將軍,常駐鎖鑰的少司命隻有已經隕落的真鹿瑤光藥王,但藥王瑤光應該不是我要找的那位司命。”

執夷蔫蔫地搖搖頭:“我要找的司命應該在生長著大片幽靈水晶蘭的地方,雖然我的直覺告訴我它應該在鎖鑰,但是清荷將軍的話比無數典籍都靠譜……”

“大片幽靈水晶蘭……”

賽蕾內拉有些猶豫,“如果說是大片自然生長的幽靈水晶蘭的話,東洲五大邊區裡,那應該隻有玉門邊區有可能會有這樣的盛景了吧?”

她當時從西洲逃到東洲時便曾經路過玉門,無邊沙海中綠洲畔生長著無數半透明的晶瑩白色水晶蘭花海,在月色下,是世間少有的絕景,被覺法寺那些為了修工程到處跑的偃師行者稱為懸海十大此生必看絕景之一。

“看來我們真的必須要去玉門一趟了。”

執夷攤了攤手,之前他與同伴們說“出發,去玉門!”的時候其實是帶著些開玩笑的心態,沒想到這幾天的調查再加上賽蕾內拉的親身經曆之下,一時的玩笑變成了現實。

“玉門多風沙,幾位少俠可要好好做好準備。”

清荷的身形從林中轉出,楊少言跟在她身後,向執夷幾人眨了眨眼睛。

執夷和賽蕾內拉本來不想麻煩因為魍魎怪物再次出現而多出一堆事忙碌的清荷將軍,但奈何清荷實在不放心,這幾個少年年輕又心善,還幫了她大忙,讓她不免生出幾分心底的母性,再加上茶友湘夫人之前的拜托,清荷已經自比這三個少年通緝犯的監護人,最終還是趕了過來。

至於楊少言,雖然嘴比誰都硬,但是跑的時候可是比誰都快。

好在一來就看到三個年輕人又聚在一起商量著接下來的旅途,看樣子佚名已經將蕭然身上的詛咒處理的乾乾淨淨。

清荷鬆了口氣。

“雖然我知道你們並非惡徒,更何況……但是通緝令由東洲最高內閣發出,就算是五大鎮關將軍也必須遵守,少俠們此去玉門,可還要當心才對。”

清荷想起那封不明不白的通緝令,感覺自己又開始頭疼。

誰知道內閣裡的那幫家夥又在搞些什麼,這三位少年明明特殊到就連陛下也曾經親自過問,如今居然成了東洲的通緝犯,還令刑部部長親自派傳令使來催促。

清荷從未如此慶幸過自己早在這三個家夥在藏書閣出現時便封鎖了消息。

畢竟……

她歎了口氣,看向蕭然。

那孩子可是,她那位深陷居庸未央城的茶友湘夫人,唯一的托付,絕不可能是背叛陛下的所謂叛徒。

“清荷將軍,我能問一下,玉門邊區的鎮關將軍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執夷好奇的詢問將清荷的思路拉回,她回過神來似乎有些怔然。

說到那位玉門邊區的新任鎮關將軍,所有同僚都對其知之甚少,就連清荷一時也無法概括,隻能通過五大邊區之間的聯係聽到些許傳言。

大都是非常負麵的傳言。

“是一個……”

她頓了頓,那些負麵的評價被年輕人明亮的冰藍眸子取代,記憶中的凜嶽眸中帶著朝氣與上位者的完美沉穩,怎麼也不像是那些傳言中權力熏心,陷入癲狂的殺神瘋子。

“很年輕,但很有能力的將軍。”

清荷看著遊人如織的西陵湖,視線仿佛落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落到不久前的那次第一光屏會議上款款而談亳不怯場的年輕將軍身上。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想還是你們自己去體會比較真實,他人所言,終究隻是他人的態度罷了。”

清荷閉上眼睛,輕笑道。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至少那位玉門的鎮關將軍,絕對比內閣裡的那幫老古板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