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火焰衝入蕭然的身體, 在真言力量的安撫下,蕭然的怪異神情明顯平緩了不少,他手中繡春刀散去, 再次倒下。
一隻手撐住了蕭然的身體,熟悉的黑色鬥笠出現在眾人麵前,凜嶽揮了揮手, 權當與麵前幾位熟悉之人打招呼。
他表麵上依舊雲淡風輕, 其實心裡已經開始吐槽為什麼主角團這麼能吸引事件,在西陵湖吃個飯居然還能引來帶著細菌賜福的魍魎怪物,然後出現意外。
“前輩?”
執夷和賽蕾內拉驚呼一聲, 好像終於找到了家長的學生。
凜嶽點點頭, 安撫了一下兩個急得團團轉的少年。
“佚名先生……麻煩了。”
清荷歎了口氣, 這位細菌可以誘導真言擁有者動搖人性錨點的能力,的確是在上一次進食期突然出現, 造成人類方巨大傷害的細菌藤壺無疑。
每次進食期來臨前,活性天尊分身一樣存在著的細菌都會先一步複蘇, 而這一次最先複蘇的細菌,偏偏是能力最棘手的藤壺。
它本人甚至都未曾到場,隻是利用西陵湖疫潮時和現在被它寄生的兩隻二三級魍魎怪物帶來詛咒, 便輕而易舉地將汙染影響根植於她自己與蕭然身上。
防不勝防。
“蕭然就拜托你了,佚名前輩!”
執夷和賽蕾內拉連忙讓開位置,清荷將軍與玄水鱗君的汙染都是麵前這位佚名前輩利用麒麟力量解決的, 將蕭然拜托給這位前輩, 隻能說是專業對口。
楊少言也沒有阻止,雖然在太虛觀的記載中被麒麟祝福的人早已消失,但是這位處處疑點的佚名前輩的確有著麒麟驅散一切汙染的淨化力量,是現在唯一能緩解蕭然狀況的人。
“如果需要使用真言的環境的話, 可以跟我來畫舫頂層,那裡沒有什麼遊人,佚名先生行動也方便。”
清荷開口,做出帶路的準備動作。
麒麟祝福者確實最好不要被任何人發現,現在的東洲魚龍混雜,清荷將軍也是基於此考量。
“那就……麻煩清荷將軍了。”
凜嶽架起蕭然,剛在心裡祈禱剛剛那個暈眩小技能最好讓蕭然昏迷的時間長點,不要發狂,就被瞬間打臉。
本應失去意識的蕭然幾乎癲狂地死死抓住凜嶽的肩膀,在他的眼中麵前的一切除了執夷與賽蕾內拉都已經化為各種各樣的魍魎怪物,可怕的威壓幾乎控製不住地傾瀉而出又被他死死鎖在體內,最大限度地不對周圍的一切做出嚴重威脅。
“和我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吧。”
蕭然的聲音冰冷無比,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凜冽地劃過。
凜嶽那一瞬間感到自己的直覺在瘋狂報警,他來不及糾結,反身扣住蕭然想要拔刀的手,在其他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清荷的荷枝已經蜿蜒而上,幫助凜嶽扯住了蕭然的手臂。
“冷靜些,蕭然!”
清荷試圖用語言喚回蕭然的一瞬神智,但是她卻發現蕭然根本不管不顧,連戰鬥時保全自己的常識都拋到一邊,根本無視清荷衝來的荷枝,金色的金光光點雨頃刻間將戰在一起的兩人籠罩,清荷連忙衝過去,想要阻止,卻還是晚了一步。
楊少言扔出幾枚電子虛擬銅錢,將遺留的光點打散,視野清晰之後,清荷歎了口氣。
果然消失了。
另一邊,一臉懵逼隻是來進行san值恢複工作的凜嶽被迫承擔了對練一職,蕭然在狀態不對的情況下不知道為什麼盯上了他,追著他打的同時甚至不忘通過某種主角未知的力量把他拉到西陵湖畔荒無人煙的樹林裡,以避開遊人如織的畫舫。
還殘存著不能傷害路人的意識,但是不多。
凜嶽心想:這都是什麼破事啊!
不過抱怨歸抱怨,為了回家,主角還是要管的,哪怕對方現在正毫不留情地想要殺掉自己。
“去死……去死……去死……”
蕭然無法控製自己的意識,在他眼裡周圍並非西陵湖畔的樹林,而是鋪天蓋地的屍山血河,堆疊的友人屍體,與看不見浸透的魍魎怪物。
手中繡春刀刀刀向著他眼中的魍魎怪物砍去,凜嶽已經將自己的身體調動到極限,但是依舊隻是堪堪用長槍擋下對方的進攻。
早知道剛才躲清荷身後了。
凜嶽歎了口氣,再次用長槍擋下蕭然發瘋般的揮砍,手臂被可怕的力道震的生疼,凜嶽深吸一口氣,【吉光片羽】的準備時間已經結束,他抓住時機握蕭然的手臂,火光般的紅色沿著蕭然的身體一路燃燒,將對方發尾的詭異黑色星空燒儘。
蕭然的身體猛地頓住,就連繡春刀上隨著真言力量而亮起的玉蘭都暗淡了一瞬。
恢複……正常了?
“蕭……”
凜嶽有些懷疑地保持著架住蕭然長刀的姿勢,剛想開口詢問對方狀態,就被重重壓下的長刀逼得不由自主後退幾步。
“蕭然?”
凜嶽有些驚愕,但眉眼鋒利的少年沒有給他任何機會,他後退一步,挽出一個刀花,看向凜嶽的時候,那雙金色的眼睛已經化為徹底的血紅。
凜嶽將視線轉移向少年刀客的發尾,那裡詭異的黑色星空顏色已經消失,顯然【吉光片羽】並沒有失效。
那隻魍魎怪物帶來的某位細菌的詛咒的力量顯然已經失效,但是蕭然依舊沒有恢複正常。
他因為另一種不知名的原因,就算被【吉光片羽】淨化驅散了負麵影響,依舊內心充斥著狂躁,隻想殺戮。
“不應該啊……”
凜嶽倒是沒有對麵前的危機狀況有多棘手,在他眼裡一切必死的情況都有著自己的解法,再狀似死地的狀況都必有後生之路,更何況經曆了一個大版本主線劇情之後,喜君公司經驗給的相當充足,賬號等級一躍而至100級,離120級的滿級小目標越來越近。
如果真的硬碰硬與蕭然戰鬥,他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更何況還有傳送地圖這個神器。
隻不過……
看著依舊瘋癲的蕭然,凜嶽歎了口氣,任務對象還在麵前瘋著,作為克係遊戲裡唯一擁有回san值功能的精神醫生,總的來講留下來的收益要遠遠大於離開,凜嶽暫時還無法放棄蕭然。
“消失……所有的怪物,所有的魍魎怪物,都該消失……就用這把長刀,為你們送葬——”
蕭然並不知道凜嶽內心的盤算,二級魍魎怪物帶來的特殊詛咒雖然遠遠比不上魍魎教會之前精心為清荷準備的陷阱,但是……它隻是一個引子。
引出蕭然自己的,在前世留下的可怕弱點。
他其實早就瘋了,在重生前,執夷和賽蕾內拉全都死在自己麵前時。
清荷,楊少言……所有熟悉的陌生的一麵之緣的同袍們全都為了攔下那些魍魎怪物戰死在前線,每一個人明知道自己即將麵對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死亡,但依舊一往無前地向著前方走去。
他想追上那些逝去的人,想和他們一起麵對最後的終焉。
但是所有人都推開了他,並且溫柔地,笑著對他說。
“蕭然……還不是時候。你還不能……離開。”
“可我隻想和你們待在一起啊!”
蕭然看到自己奮力跑向那些身影,聲音帶上了難以掩蓋的哭腔。
“你是我們之間最特殊的存在。”
“你還不能……放棄,雖然很殘酷,但是,請堅持下去。”
黑白熊貓耳的少年隻是笑著看向他,留下那樣一句殘酷的話後,決絕地,頭也不回地向著魍魎防禦工程外的屍山血河走去。
蕭然想追上他們,但是無論如何也無能為力。
他好像變成了一座活著的墓,墓裡葬著他認識的,被魍魎怪物吞噬的每一個人。
那些人的容顏鮮活依舊,在他麵前恍如昨日。
天知道重生後見到熟悉的音容笑貌在他麵前,蕭然有多麼快樂且悲傷。
快樂的是太山府的英靈重歸人間,悲傷的是……每一個熟悉之人的麵龐,都讓他控製不住地想起前世的結局——懸海天崩地裂,懸浮於宇宙空間無數歲月的文明頃刻間被蘇醒的活性天尊吞噬,就像一粒落入大海的沙子,從此消失在無邊的宇宙之中。
孤獨,寂寥,沒有人能證明懸海曾經存在過。
一想到前世的結局,那樣可怕的悲傷與落幕,蕭然便控製不住自己的理智,幾乎陷入徹底的崩潰。
凜嶽眸中不再沉著,剛剛蕭然的情緒與記憶片段似乎與當時的清荷一樣,通過【吉光片羽】這一技能他窺探到了蕭然的部分記憶,但是那記憶卻可怕的如此鮮明。
他怎麼也沒想到,懸海世界最大的變數居然出現在主角團之一的蕭然身上。
將視線拉遠到無儘的寰宇之中,懸浮在宇宙空間中的巨大海洋大陸整體化為黑色的可怕星沙,與魍魎怪物被殺死後的產物沒有任何區彆。
在宇宙的空間裡,就連一顆星星的碎裂,也是寂寞無聲的。
更何況僅僅是懸海這片懸浮的大陸而已。
那些星沙纏綿在一起,在宇宙空間中縱橫漂流著,化為一隻巨口的食糧。
那是,懸海世界徹底崩壞消失的畫麵。
但是怎麼可能?明明懸海世界還安安穩穩地在這裡,周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風滑過林葉的聲音如此鮮明刺耳,湖畔的潮濕水汽綴在腳邊,就連陽光都是溫暖正好的模樣。
這樣的世界,怎麼可能已經毀滅過了?
凜嶽握緊了手中的長槍,新手長槍在瞬間被切換為他的真言本命武器,朱黑漸變的長槍架住了長刀的功勢,讓他有足夠的喘息時間。
難道,懸海世界也有不同的世界線嗎?
凜嶽看向蕭然,【吉光片羽】得到的記憶必定真實,因為那是技能對象的感情流露。
蕭然也的確之前露出過許多現在想起有些明顯的破綻,比如在貨站與執夷賽蕾內拉對話時,無法掩蓋的,對兩個同伴的保護欲。
來自另一個全滅be線,現在的蕭然,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小說漫畫裡經常出現的主角配置——重生者。
至少對蕭然來說,他是回到了過去。
“蕭然,冷靜些,看清楚,周圍是什麼樣的。”
知道了症結之後對症下藥便相當簡單,凜嶽將那些亂七八糟的需要思考的東西先暫時放到一邊,目前最重要的還是穩住蕭然。
蕭然微微一怔,也許是對凜嶽的聲音還殘留著某些印象,他條件反射地看向四周,風溫和地拂過,帶起草地的颯颯聲。
西陵湖畔極為生機盎然,有無數生靈棲息,水鳥展開漂亮的羽翼沐浴著陽光,粼粼水波之下,又遊魚的尾鰭拍打著荷枝。
沒有屍山血河的紅色,什麼都沒有。
“不論你腦海中是如何可怕的畫麵,看看周圍吧,蕭然。”
凜嶽上前一步拉近距離,握住蕭然的手。
後者猛地瞪大眼睛,魍魎怪物的形象在他麵前破碎,逐漸化為佚名前輩的模樣。
鬥笠上的輕紗拂過,蕭然的眼中紅色逐漸褪去,露出藏在下麵的金黃。
“你看,一切都還好好的,不論你在擔心什麼,都還沒有發生呢。”
“不要這麼喪氣啊,年輕人不能太現實,還是要有一些理想主義精神的。”
凜嶽用帶著笑意的聲音勸告道。
而他身後,是萬類霜天,是傲遊天際的飛鳥,與西陵湖上航行著的精美畫舫,其中隱隱傳來遊人的笑。
溫柔的令人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