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細菌的暗手(1 / 1)

另一邊, 錢塘7區西泠湖畔畫舫餐廳。

玄水鱗君重新沉睡,波濤洶湧的湖麵重新變得平靜,恢複了鏡湖的美麗。

古色勾勒的巨大畫舫重新懸停在湖麵之上, 悠揚的琵琶古箏渺渺琳琳,伴著駐唱歌手極雅的歌聲,奢華無比。

畫舫高層的雅間門內, 透過隻有觸碰才會顯現的電子數據窗, 雅間門內的貴客們可以輕而易舉地俯瞰湖光山色,但此刻貴客們明顯沒有那個心情。

賽蕾內拉和執夷正在爭搶桌上的鎖鑰美食,蕭然向坐在對麵的楊少言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 清荷笑嗬嗬地看著麵前的少年們, 不免有些懷念當年自己副將還在的時光。

但也隻是靜靜懷念而已。

對於真正的, 沒有被魍魎教會使小手段影響到清荷將軍來說,那些綴在身上的過去的記憶, 隻是組成她的一部分。

雖然很重要,但是並非全部, 偌大的,繁榮的鎖鑰在她身後,她還有錨點錨定著自己的意識, 作為精神係真言的擁有者,她絕不會屈服於精神的陣痛。

“所以,不論怎麼說, 你絕對是把我們當槍使了吧?”

執夷挑挑眉, 看向楊少言。

不管怎麼說,楊少言都是把他們引到幻境的罪魁禍首,雖然明白他也並不知情,但也少不得說上兩句。

“那確實是小道的錯, 畢竟小道也沒想到情況會那樣嚴峻。”

太虛觀首徒訕笑兩聲,神情嚴肅地道歉。

他假傳清荷將軍的意思,本想著執夷幾人既然不聽好人言趕快離開鎖鑰,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人手,於是借用執夷幾位去幫忙調查一下西陵湖的異樣,執夷他們行動自由又不會引起清荷將軍的懷疑,正是調查西陵湖情況的最好選擇。

但沒想到魍魎教會設下了陷阱,西陵湖引導的異常水痕直接通到封印玄水鱗君的幻境裡,魍魎教會對每一個想要揪出真相的人下了死手,無論是誰在碰到那道水痕後,都會被直接轉移到西陵湖幻境中。

溝通空間門,這已經不再是普通魍魎教會教士的力量,反而極有可能是四級魍魎怪物,或者細菌的手筆。

如果是四級魍魎怪物……或者說最差的情況,有五級魍魎怪物細菌出手,也難怪就連清荷將軍都會在無意間門中招。

想到這裡,楊少言歎了口氣。

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冷血程度。

作為太虛觀首徒,他這次來鎖鑰的確是有著目的,數日前太虛觀觀主在仿玄機網絡根服務器處設壇進行例行卜算,與天規玄機隕落後遺留的規則進行溝通,卻看到了一個可怕的未來。

一個幾乎被確定的,各種意義上糟糕透頂的未來。

在那片未來裡,就算是當世六爻的集大成者太虛觀觀主看到的也隻有一片純粹的黑色,整個懸海似乎已經消失,不複存在。

但最終一切毀滅的確定未來到來之前,尚有一絲轉機。

被卦象衝擊的太虛觀觀主於是將任務賦予自己的首徒,命令楊少言來到鎖鑰調查“轉機”——執夷人。

饒是知道執夷人非常特殊,還有佚名前輩跟著出不了什麼大事,得知他們進入幻境的楊少言也沒有按照自己所想那樣十分冷靜,反而嚇得半死,一直用銅錢聯絡器觀察著他們的狀態。

畢竟雖然已經被嚴重削弱,但是那也是一位少司命。

可惜後期少司命的威壓一放出來,銅錢聯絡器也被輕易摧毀。

在銅錢聯絡器被徹底摧毀的那一瞬間門,楊少言腦海中滑過很多東西,但是無法反駁,一向自認為淡漠的他,對於可能消失在幻境中的那些人,真的感到了恐懼。

久違的,恐懼。

“……謝謝你們沒事。”

楊少言用很低的聲音喃喃道,像執夷他們這樣赤膽誠心的人在如今的懸海已經很少很少,無論在居庸未央城見過多少詭譎雲湧的陰謀詭計並且參與其中,拋去作為太虛觀首徒的態度,楊少言真的很不想看到這樣的人最終卻因為一場可笑的,被魍魎教會設下的陷阱與意外消失於西陵湖下。

“你……”

執夷意外的沒有嘻嘻哈哈,反而也用一種認真的態度說。

“雖然你說的是謝謝,但是我想回應的卻是沒關係。”

少年晃了晃他的黑白獸耳,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所有的嚴峻情況都是魍魎教會的手筆,不要在心裡怪自己啦。”

蕭然與賽蕾內拉點了點頭。

“……”

楊少言微微怔住,這赤誠的安慰與善意讓人感到有些慌亂。

他已經多久沒有得到從除了師父太虛觀觀主之外其他人的善意了?

被太虛觀觀主帶回太虛觀前的殘酷記憶如同一團黑暗的幕布,撕不開躲不掉,來到太虛觀後,又在居庸未央城見證了人性的交鋒,他已經多久,沒有見到這樣純粹的善意了?

滾燙的,讓人不敢觸碰的善意。

但是卻偏偏讓他緊繃的身體完全放鬆下來,今天他應下清荷將軍的邀請來參加這次聚餐,本來已經做好了執夷人生氣的打算,畢竟脾氣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對他這個將他們置入險境的罪魁禍首熟視無睹,但是……

沒想到,這個家夥,比他想象的還傻。

“那小道……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楊少言迅速調整好表情,向執夷笑了笑。

“這才對嘛,畢竟我們可是朋友,唉!小蝴蝶你怎麼趁機搶我吃的!”

執夷晃了晃手裡的筷子,剛想再說些什麼,一低頭發現自己剛剛想吃的一盤桂花糕已經空了,慘叫一聲蔫了下來。

“哼哼,本小姐憑本事搶到的,怎麼就趁機了?”

賽蕾內拉叼著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說著,得意極了。

一起吃頓飯就是你的朋友了?那當你們的朋友還真是容易。

楊少言在心裡默默吐槽,人卻不受控製地用電子菜單又點了一份——導致剛剛賽蕾內拉和執夷差點用筷子打起來的鎖鑰經典甜品桂花糕。

蕭然看著楊少言的動作突然笑了一聲,果然沒有人能抵抗執夷那雖然傻但是明明白白的善意,前世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他看著執夷與賽蕾內拉筷子大戰的鮮活模樣,久違的快樂與放鬆充斥著心房,但一瞬間門黑白置換,蕭然的眼前,執夷與賽蕾內拉渾身鮮血的模樣一閃而過,額角劇烈的疼痛突然席卷了蕭然的意識。

重生的蕭然忍耐力極強,沒有露出任何不對的神色,隻是微微撐著自己的額角,不斷地在心底告訴自己,執夷和賽蕾內拉現在都還活著,一切都來得及。

一切都來得及,蕭然,一切都來得及……

但是,真的來得及嗎?

要是他,還是無法改變怎麼辦?

懷疑在心底悄悄種下,蕭然感覺自己意識中似乎有一根弦猛地崩斷,他徹底陷入黑暗之中,失去意識。

與此同時,正在玉門看文書,並且時刻警惕著可能隨時出現的浮白的凜嶽耳畔突然響起尖銳刺耳的警報聲。

【不好了!凜嶽不好了!主角團成員蕭然的san值突然狂跌,眼看馬上就要跌破安全線失去人性錨點了,快去救一救啊!】

喜君像一個被戳破的紅色氣球一樣在工作正堂裡以驚人的速度四處亂竄,眼看馬上就要爆炸。

懸海世界觀裡真言擁有者會因為受到各種刺激而人性錨點動搖,從而陷入不受控的瘋狂狀態,最終被真言本身吞噬,這一過程在凜嶽看來有些像某些克蘇魯跑團遊戲裡掉san的過程,於是喜君在和凜嶽對話的時候也采用了這種方法。

“你先冷靜一下,他們現在在哪兒?”

看著著急到到處亂飛的喜君團子,凜嶽連忙護住自己辦公桌上的重要東西怕被對方撞倒,無語道。

【西陵湖湖上的畫舫,和清荷將軍在一起,現在隻有你的技能有用了!】

喜君眼巴巴地把在凜嶽身上,【宿主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啊啊!如果主角團出事了咱們的項目,啊不,任務可就基本不可能成功了!血本無收啊!】

“好了好了,我這就去……先不說蕭然怎麼突然開始掉san值,真言力量是精神係的清荷將軍也在場,肯定沒事啦。”

凜嶽無語地將喜君拂到一邊,換了佚名前輩的裝扮便點了瞬移。

喜君的話飄散在傳送點轉移的提示音裡:【那可不一定啊……】

畢竟活性天尊,從來不是什麼好對付的存在,就算是清荷也無法對抗來自活性天尊力量分身細菌的汙染,更何況是幫助精神狀態本來就很不正常的蕭然?

西陵湖畫舫。

蕭然突然倒下,將雅間門裡的所有人嚇了一跳。

執夷和賽蕾內拉慌忙扶起蕭然,卻發現對方已經失去意識。

畫舫之外,天色似乎黯淡了短短一瞬間門,一聲屬於少女的,清澈的輕笑在西陵湖上泛起,轉瞬即逝。

清荷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衝到雅間門的窗前,手指輕揚,拉開了雅間門的窗,無數藤蔓般的光影荷枝順著畫舫向西陵湖衝去。

窗外湖光水色明豔,景色秀麗,遊人們笑容盈盈,似乎沒有察覺到剛剛那過短的一瞬間門異常。

隻有真言為精神係的清荷,通過荷枝的探索,手掌中已經控製住一片扭曲的黑色。

她五指輕握,那片黑色幻影發出一聲女孩的不甘慘叫,最後崩裂碎開,變成一地星沙,又被荷枝吸收,化作肥料。

“……這隻二級魍魎雖然弱小,但身上有著細菌等級魍魎怪物留下的詛咒,恐怕蕭然的狀況就是它的手筆。”

詛咒是魍魎怪物所具有的,可以將真言力量分離出來給予其他魍魎怪物的一種現象,比如曆史上曾經對鎖鑰造成嚴重危害,代號【女仆】的細菌,追隨祂的魍魎怪物周身都會有著冰雪的散佚,那是細菌分離的自己的力量的一部分。

投入鎖鑰城的魍魎怪物居然還有隱藏,還帶著細菌分出的詛咒力量,清荷連忙通過隨身光屏下達數條命令,調動鎖鑰兵部與工部迅速搜查整個鎖鑰,以免還有其他魍魎怪物匿藏。

清荷轉頭看向蕭然,少年的發絲尾端已經泛起如之前清荷一樣綴滿星空般的黑色,顯然陷入與她之前一樣的狀況。

看來讓她與蕭然陷入同樣困境的是同一位細菌。

這樣的手筆,讓清荷瞬間門想到了那位東西洲公認的最棘手細菌。

“他的人性錨點……產生了動搖,就和我之前的狀態一樣。”

清荷檢查了一番蕭然,秀麗的眉毛皺在一起。

荷枝從清荷手下生長著,向著西陵湖的深處與周圍紮根探索其他異常,五級魍魎怪物細菌等級的存在剛剛通過分身或者附著在其他魍魎怪物身上來過鎖鑰,這一認知讓清荷感到無比恐懼。

進食期還未開始,司命等級的魍魎怪物細菌居然已經開始活躍,清荷不敢想象,未來不遠處的活性天尊進食期究竟會有多恐怖。

楊少言已經第一時間門用隨身光屏打了岐黃門的急救電話,蕭然的情況十分怪異,他剛剛與賽蕾內拉檢查了一番,沒有發現任何內傷外傷,但是蕭然就是暈了過去,很顯然是為了避免人性錨點嚴重動搖產生的影響,蕭然將自己強行“關機”的結果。

“真糟糕……”

聽到清荷將軍所言的楊少言喃喃道,本應在進食期才被喚醒的細菌現在已經蘇醒還在暗處出手,動搖人性錨點的手段防不勝防,就算是太虛觀首徒,麵對這樣嚴峻的情況,一時也做不到什麼。

如果佚名前輩在就好了。

看著剛剛還在與他們交談,現在已經無力倒下的蕭然,楊少言第一次感到心底泛上一種無能為力的悲涼。

之前他一直平淡地看著一切,看著無數世人自命不凡又不肯彎腰,看著他們掙紮,在心底發出苦澀的笑。

太虛觀窺探天命,而天命不可改,加入太虛觀的第一天,他便發誓絕對隻當一雙沉默注視著世間門的眼睛。

本來是這樣的,本來是這樣的……

但是為什麼,會感到無能為力的自己,如此悲傷呢?

楊少言看著急得幾乎要哭出來的執夷,第一次感到也許自己並不隻是想看著。

他也想做到些什麼。

明顯沒有意識的蕭然搖搖晃晃地借著執夷與賽蕾內拉的扶住站起身來,嘴中喃喃著一些意義不明的碎語。

“去死吧……去死吧……”

少年原本沉穩冷靜的聲音變得瘋狂,他抽出繡春刀,猛地向周圍砍去,卻仔細地避開了執夷與賽蕾內拉的位置。

楊少言連忙祭出電子銅錢,與執夷賽蕾內拉一起,試圖攔下發狂的蕭然。

劍影刀光之間門,一道火光衝入雅間門,將蕭然整個人圍起。

“把蕭然交給我吧,他會沒事的。”

雅間門角落,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火焰燃燒之後,黑色鬥笠的魍魎獵人從火焰中走出,聲音依舊溫和如不動太山,卻讓在場的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便鬆了一口氣。

好像有他在,什麼都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