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
“你會什麼驗屍？”
少年，也就是顧筠庭靠到一旁的欄杆上，望著她嘲諷道：
“你是不是昨天喝壞腦袋了，你覺得你破的了的案子京兆府破不了嗎？非要給自己找什麼麻煩？”
“你不就是想看我自找麻煩嗎？”
經過套話，樓習微已經知道這個少年是誰了，她先前的猜想並沒有錯誤，他們兩個人確實是王不見王，冤家路窄的關係。
聽見這話，顧筠庭條件反射的說：“是，看著你自找麻煩我開心死了，你這個女羅刹早點進去最好，免得禍害百姓。”
樓習微沒有回複，隻是慢悠悠的上下打量著顧筠庭，看得人心裡發毛。
“你看什麼看？”
“你這樣說我會以為你在關心我，你不會被什麼東西上了身吧？”
“你！”
“彆跟著我，我要看屍體了。”
“說的跟誰樂意跟著一樣，我等著你查不出來求我的時候。”
顧筠庭放出狠話，看著樓習微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他眉頭微蹙。
為什麼總感覺今天的樓習微，很不一樣？
*
終於甩脫顧筠庭之後，樓習微走進了京兆府後麵存放屍體的房間，
推開門，房間昏暗，寒氣四溢。
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放於房間中央，旁邊的桌子上是仵作的箱籠，箱籠已經被打開，裡麵是各式各樣的工具，一旁跳動的燭火使得氣氛莫名詭譎起來。
有一個青年男子穿著深色直綴站在屍體旁，開門聲響起，男子轉頭看見她之後連忙走了過來。
“樓小姐，這就是死者如煙。”仵作張大恭敬的說：“在下是京兆府的仵作，先前已經填寫了屍檢格了，初步斷定是因為後心中刀而死，您要是有什麼疑問，大人說您可以問我也可以自己探查。”
樓習微冷淡的“嗯”了一聲，越過他來到了屍體旁。
她知道，仵作是被劉雲正吩咐過來監視她的，以免她做什麼手腳，還有就是並不相信她會驗屍，哪怕她誇下海口，也隻當她在拖延時間，因此讓仵作來幫忙，順便滿足一下她的好奇心。
樓習微拿過放在一旁的油燈，低頭看著白布，有一瞬間的恍惚。
寂靜冰冷的空間，麵前的屍體，相似的感覺就仿佛她並沒有穿越一樣，就好像她仍然在原來的世界一般。
這一切，竟然讓她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安心。
在仵作張大看來，那個樓家小姐應該是對於屍體害怕了，所以才隻是沉默的站在哪裡。
也是，畢竟是一個嬌貴人，這樓家小姐可能連殺雞都沒有看過，更何況是看見死屍呢。
就當他猶豫著是否要主動勸這個嬌貴小姐放棄時，樓習微已經整理好樓心情，將那白布一把掀起，露出了如煙那漂亮又蒼白的麵容。
油燈在那蒼白的麵容上映出昏黃的光芒，平添幾分安詳寧和，就好像她麵對的並不是屍體，而是一個正在深深沉睡的女子。
看清楚女子的臉時，樓習微隻感覺心臟猛地一悸，她有些茫然的摸了摸胸口。
但是這感覺來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心臟就恢複了原樣。
她也就不再多想。
工具簡陋，樓習微將手中的東西放下，並沒有從箱籠裡拿仵作自製的口罩和手套，她隻是掏出帕子，繞在手上。
被掀起的白布落於地上，仵作知趣的拿了另外的油燈，為她提供照明。
她開始專注的檢查著屍體的情況。
如煙的身上仍然穿著死前的那一套衣服，衣衫整齊，隻有後背被血漬浸染，至於那個老鴇說的鞭痕，樓習微輕輕剝開她的衣衫，同樣隻在後背和腰腹間看見了道道痕跡。
因為屍僵，如煙的肢體非常的僵硬，樓習微隻能半擁著她來查看。
鞭痕新鮮，下的力道極大，皮肉外綻，但是根據她的經驗，這些鞭痕的力道並不像是外人所抽。
倒像是自己反抽的自己。
因此力道並不是上重下輕，反而是朝下的方向傷口更加明顯。
樓習微雙眼微眯，將視線放到了那致命傷之處，她撐開了那成線性的傷口，創腔並無組織間橋，是很明顯的鏡器傷，凶器應該就是他們所說的匕首，並且是一擊斃命。
到這個地步，樓習微已經可以確定人並不是原身殺的了，這樣的手段，並不是原身這樣一個大小姐能夠乾的出來的，她可能連血都沒見過。
甚至就檢查了這麼一會兒，她就感覺到有些吃力了，手臂有些發軟，但是她隻是咬牙堅持著，結合先前看的現場，她其實已經有了猜想。
屍體和她交頸相貼，但是樓習微並沒有感覺到不自在，相比起活人，她其實和屍體相處的更加自在。
扒開傷口的手輕柔又快速，看起來極為專業。樓習微的神情是一種法醫獨有的凜然鋒利。
但是蒼白泛灰的死屍和那精致專注的麵容放到一起，直讓人脊背發麻。
仵作張大不禁移開了視線，就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了。
樓習微正準備將屍體放下，門外突然傳出了腳步聲，隨後門被猛地推開，顧筠庭的聲音傳了進來。
“喂！你要的東西到了，你彆檢查了，趕緊出去聽審......”
顧筠庭剛適應房間裡的昏暗，定睛一看，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了摟抱著屍體的樓習微，他的瞳孔猛地一縮，直接衝了進去。
“你就是這麼檢查的？！”
樓習微的肩膀被攥的發痛，隨後半擁的屍體被人直接放到在木板上，頭上的發簪被勾住，砸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碎成了兩半。
樓習微看著那玉蘭發簪，皺眉
“放開。”
她揮開顧雲庭的手，看著少年俊美的麵容上帶著錯愕。
“我怎麼檢查是我的事情，專業的仵作在一旁都沒有說什麼，你激動什麼。”
顧筠庭看著她，咬牙：“仵作是在旁邊，但是有哪一個仵作檢查的是抱著屍體的？這可是死屍！”
樓習微將發簪收進懷中，隨後直起身將如煙放正，還順勢幫她理了理衣服。
在顧筠庭的視線中，她又半蹲下來，拉起屍體的手臂檢查起來。
“屍體又怎樣，現在時間還沒到，你若是害怕就先出去，我確定了凶手就會過去。”
“你竟然對一介青樓女子這麼上心？”
“青樓女子又如何？”樓習微拿起放到一旁的油燈，放到麵前仔細的觀察著這那僵硬纖長的手指。
“......”
顧筠庭沉默下來，但是他並沒有離開，隻是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她的動作。
樓習微很快就沉下心觀察起來，她看著麵前的手指，細細觀察著，甚至起身來到了另一旁，看起了另一隻手，終於，她在食指的指根上發現了一圈淺淡的痕跡。
心中的猜想也漸漸成為了現實，她的心情沉重起來。
她站起身，將如煙的姿勢重新擺放好，拿過被仵作撿起來的白布重新蓋到了她的身上。
.......
“我知道凶手是誰了。”
......
“稟告大人，屬下帶人去調查了春豔樓中的人，並順著那把匕首查到了買家，但是並沒有發現嫌疑者。”
“春豔樓裡的人都說死者性情溫柔，待人和善，從來不曾和人發生過口角，甚至有不少的人受到過她的照拂。”
“並且那把匕首，也是死者自己去買的。”
“接著我們查看了現場，除了一些應該是在搏鬥中損害的物品外，裡麵並沒有什麼腳印和痕跡，而且門窗都沒有被破壞過。”
那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劉雲正看著手中的口供和屍檢格，皺眉沉思。
......
劉雲正看著下方麵色難得嚴肅的樓家小姐，還有站在一旁悶悶不樂的摩挲著玉佩的顧筠庭，心中訝異。
他原先隻是想走個過場罷了，並沒有對樓習微寄予什麼希望，誰知她竟然真的找到了凶手。
“哦？是誰？”
劉雲正傾身問她
“那個鞭子並不是外人抽的，她身上的痕跡是上輕下重，和外人來動手導致的鞭痕不同。”
“這一點要證實也非常容易，若不信您也可以去查證。”
說完後，沒有看劉雲正，樓習微朝著站在一旁的環玉招了招手。
環玉抱著一個被布掩蓋的東西來到她的麵前，神情惴惴不安。
“小姐，這是不是不太好啊？”
“沒事，給我吧。”
樓習微接過她懷中的東西，隨後環視了一圈，伸手指向了站在一旁麵容沉凝的李肅。
“你過來。”
李肅突然被指，下意識的看向劉雲正，直到劉雲正朝他點了點頭後，他才走到了樓習微的麵前。
“不知樓小姐有何吩咐？”
“你轉過去，背對著我蹲下。”
樓習微看他轉身後，後退了幾步，來到了大開的門口，將懷中東西上放到了地上，隨後站到一旁將蓋著的布一下子揭開。
——那竟是一把被改造的弩。
等其他人看清楚她手中的東西，不禁麵色突變。
“李肅起開！”
“你乾什麼？！！”
但是樓習微早已扯著手中的絲線扣下了扳機，上麵的箭矢在他人的目光中已如流星一般飛了過去，直直的擊中了蹲下的李肅的心臟。
隨後，“啪嗒”一聲，被去掉箭頭的箭矢落到了地上。
而李肅還保持著那個姿勢，根本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直到後背傳來一陣悶痛，他才猛地回頭。
他看見那漂亮的樓家小姐笑的乖巧，站在一旁看著衝上來的官差將地上的弓弩拿走。
隨後他聽見她說：
“死者是自殺，自殺的方式就像是我剛剛演示的一樣。”
“隻不過是把箭矢換成了匕首而已，想必，她已經練習了許多次，因此才會在食指的指根處留下了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