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習微帶著環玉走在一眾官差後麵。
雖然開局不利,但是樓習微並不著急,當法醫多年,她不知碰到了多少案件,甚至有人當麵威脅警告要她更改屍檢報告,她都能冷言拒絕。可能就是因為這些經曆,也造就了她粗壯的神經。
倒是一旁的環玉雖然強作鎮定,但是舉止間還是帶著焦躁的意味。
樓習微不由得好奇,到底原身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為什麼聽見她殺人,這些人雖然驚詫,但是接受的速度卻非常快速?
街市繁華,人來人往間,看著她們這一行人,不少人都在好奇的竊竊私語。
“這是樓家小姐?”
“沒想到這麼好看,就是脾氣不好了一點,不過為什麼跟著官差啊?”
“那是脾氣不好嗎?你忘了上次那次她拿鞭子抽人了,還有之前大街上砸人家攤子,這就是一尊女羅刹。”
“為什麼跟著,肯定是犯案了唄,估計有人可以製住她了。”
“你說樓老爺那麼善良的一個人,怎麼就生出這麼一個暴戾的女兒呢?”
“這誰知曉?可能風水不對吧?”
樓習微靜靜的聽著,這些人的話倒是為她補充了不少的信息,看來原身在外人的眼中,形象並不好。
“小姐,小姐?”清甜的聲音猶豫的響起,環玉小聲道:“您昨晚真的殺人了嗎?”
“......”樓習微不禁漂移了一下視線。
其實她也很好奇。
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給她打氣,環玉接著說:
“小姐您不用擔心,老爺夫人知道的話肯定會救您出來的,而且他們肯定不敢對您做什麼,老爺可是正一品光祿大夫。”
“沒事。”
樓習微安撫道
正一品?原身身份尊貴又任性......
樓習喂快速的眨了下眼,看著前麵官服嚴整身姿挺拔的官差,她心中有了想法。
如果要儘快破案的話,她跟著當時的同事學了不少,除了驗屍之外,現場也是非常重要的。
走在最前方的李肅手握長刀,腳下將雪踩得嘎吱嘎吱響,目不斜視的聽著周圍百姓的話。
他非常同意他們說的,之前他就看見樓家小姐因為一言不合拿起鞭子就抽人,想起那鞭子劃破空氣的聲音,他就後背發緊。
原本他已經做好了要被人趕出去或者要使用強製手段了,但是沒想到這惡名在外的樓家小姐自己出來了,而且還沒有發脾氣,當時就震得他和弟兄幾個對視了好幾眼。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心虛,但是這種聽話也很好,希望可以安安靜靜的到京兆府。
心中這樣祈禱著的李肅下一刻就聽見了一道女聲,明明音色清冽,卻因為那驕橫的語氣,讓人完全沒有欣賞的意思。
“喂!你們現場封鎖沒有?”
——他就知道這樓小姐不是那麼容易請的。
李肅歎了一口氣,轉身回頭道:“樓小姐,這就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了,快走吧,府尹大人還在等著你。”
那披著月白色披風的少女鬢發如雲,麵容漂亮,五官精致,但是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一副驕慢意味,“誰知道會不會有人故意陷害於我,我要先去看現場,還有屍體呢?”
“屍體已經被挪到京兆府了,我們有仵作檢驗,至於陷害,隻要您坦誠昨晚發生的一切,我們大人是不會冤枉好人的。”
李肅站在原地,看著那少女將眼皮子一掀,嗤笑著說:“我當然不會隱瞞,不過我昨天喝醉了,有點想不起來昨夜到底發生什麼了,所以我要去現場看看,沒準會想起什麼,你明白嗎?”
“走,帶我去春豔樓。”
少女說完並沒有再搭理他們,點了點一旁的丫鬟,轉身朝著街市深處走去。
刀柄堅硬冰冷,李肅無奈呼氣,還是邁步跟了上去。
走前他側頭對另一個官差道:“你去告訴大人。”
“是。”
一個人脫離隊伍,朝著京兆府快步走去。
*
青石板路上積雪深厚,坊市深處一條巷子內,一棟三層小樓門房緊閉,樓上有紅色燈籠高掛。
樓習微仰頭,看見二樓上憑欄處有人頭攢動,若隱若現,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紛紛退了回去。
她又仔細觀察了一下,環玉說這條小巷名為花巷,裡麵有著不少像春豔樓這樣的建築,但是她們一般是夜晚開始活動,白天則是異常安靜。
雖說是這樣,但是彆的樓裡還是有著小廝丫鬟進進出出,還有剛剛起身的男子身著長袍,帶著倦意匆匆走出。
倒是顯得春豔樓門房緊閉,格外異常,已經有不少得知此事的人好奇望來。
身後官差追來,她自然的側頭吩咐:“開門。”
李肅沒有回話,隻是幾步邁上階梯,敲起了門,很快,門就被一個小廝打開。
麵無表情的官差站在上麵,朝下望著她。
樓習微瞥了他一眼,提著裙子越過他走了進去。
同時在心中為他道了個歉,畢竟她並不是這麼咄咄逼人沒有禮貌的人,隻是迫不得已。
一進去,隻覺得大廳寬敞,紅木圓桌高椅擺放整齊,樓裡輕紗綢緞高掛,愈顯曖昧朦朧。中間的圓台寬大,彆致的刺繡裝飾四處可見,兩旁則是盤旋而上的階梯。
樓習微緩步走上階梯。
春豔樓共有三層,一層是小廝丫鬟和大廳所在之地,二層則是普通姑娘所在,三層則是頭牌貴人所住之地。
因此一上三樓,兩側的裝飾和門上的雕刻明顯增多,卻不顯輕浮,反添奢華靡麗。
三樓並沒有人,想來是因為發生了命案,所以人都撤了出去。
李肅指了指案發房間,樓習微上前推開房門。
駐步望去。
廂房中窗戶緊閉,左手邊的曲折屏風傾倒在地,露出後麵的琴室和博古架子,房間中間梨花木的圓桌上茶壺杯子碎裂,下麵的椅凳翻倒,地下一灘血液早已因為寒冷的天氣結出冰來,一側青色錦緞被子大半搭在地上,輕紗帷幕輕掩床鋪。
很明顯,這是一個密室殺人案件。
樓習微皺眉,整個廂房像是經曆了一場搏鬥一般,不然不會造成這麼大範圍的損傷。
不過假若經曆了搏鬥,但是為何她穿過來,身上並無疼痛異樣之感,要知道,一個人在失去性命的威脅下,爆發的來的力量和求生欲高的出乎人的想象,如果真的是原身殺的人,那麼就她一個人的話,身上怎麼都會受傷的。
難道是灌醉了再動手嗎?
桌子上酒液早已凝冰,樓習微捏起一塊碎片,輕嗅。
清冽誘人的酒香撲鼻。
想必喝酒也是青樓女子必備的技能吧,怎麼會喝不過原身這樣一個嬌小姐呢?
不對勁。
樓習微心中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現場不對勁。
“看好了嗎?”李肅的聲音再門旁傳來,他看著少女在房間中繞來繞去,還時不時的露出一副沉思的樣子。
開玩笑,她知道怎麼查案嗎?
樓習微停下腳步,蹲下身子,看著地下的石板上有一個淺淺的白印,視線上移,床柱有著幾道劃痕,像是被什麼絲線纏繞留下的。
距離那一灘留下的鮮血並不遠。
她仰頭,房梁昏暗,看不清晰,眼眸輕轉,她看見房門旁環玉神色擔憂。
又推了推窗戶之後,樓習微語調平靜:“好了,可以走了。”
李肅看著她,隻覺得她莫名其妙的,剛才那麼驕橫,現在看完了,語氣一正常,竟然堪稱溫和,也不知道她非要轉悠這幾圈是因為什麼?
總不能光靠看就能查出真凶吧。
但是他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思維已經跑偏,不自覺的將樓習微排除了凶手的行列。
*
京兆府
劉雲正坐於上方,看著堂中的人隻覺得頭痛。
在他的下手,一個穿著富貴的少年悠然坐著,手中不斷的把玩著一個流雲如意的玉佩,清亮漆黑的眸子饒有興趣看著門外,像是在期待什麼好戲。
隻留有中間的老鴇跪的顫顫巍巍的。
“府尹大人,這樓習微怎麼還未到,人是不是跑了?”良久,等不到人的顧筠庭輕蹙眉頭,側頭看向劉雲正。
“世子,剛剛有官差來報,那樓小姐先去現場了,可能時間上會慢一些。”
“嗬,還去現場,能看出什麼來,就是害怕吧。”
顧筠庭嘟囔著說
劉雲正沒有接話,隻是垂眸看著剛剛仵作送來的屍檢格。
他知道顧世子和那樓小姐並不對付,這次過來極有可能是要來看笑話,但是這時間一拖延,那樓家老賊肯定就知道了,估計審不久就要放人了。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
“大人,人已帶到。”
李肅率先走上前,恭敬的行禮道。
“嗯”劉雲正收回視線,朝他揮了揮手。
在李肅和身後的官差都各歸各位後,劉雲正對著樓習微厲聲道:“樓習微,你是否殺害了青樓女子如煙?還望你坦誠交代,不然誰都保不下你。”
聲音擲地有聲,嚇得一旁的老鴇抖了一下,卻落於空曠,無人回應。
樓習微環繞一周,發現除了一個笑得奇怪的少年以外,就隻有跪在她斜前方的穿紅著綠的女人了。
“樓習微?!”
劉雲正重複叫她,麵色愈發難看起來。
她這才上前一步,彎腰行禮後,問:“大人,不知是誰說我是凶手的?”
“是我。”那個跪在地上的老鴇顫顫巍巍道:“如煙死之前隻見了您一個人,除了您,沒有彆人了,而且我們還在如煙的身上發現了您鞭子的痕跡。”
鞭子?
樓習微皺眉,她側頭看向一旁的環玉,卻發現她也是一臉的茫然。
“我的鞭子呢?”
環玉小聲說:“小姐,您昨天回來的時候並沒有看見您身上有鞭子啊。”
一旁的顧筠庭看著她們交談,不禁冷嘲熱諷道:
“喲,這麼快就露出破綻了啊,樓習微?我看你還是乖乖認罪吧。”
樓習微眼風一掃,眸子裡滿是不屑,她冷聲道:“你叫什麼叫?你看見我殺人了?還是你知道凶手?”
雖然不知道這個對她有敵意的少年是誰,但是她一眼看過去就覺得此人熟悉,想來也是原身認識的人,並且看起來關係還不是很好的樣子。
顧筠庭一下子收了笑,像是沒想到她在這種場麵上也能如此驕橫,絲毫不顧他人,他哼了一聲:“那你說,鞭子呢?你不是凶手的話,死者身上怎麼會有你的鞭痕,那麼凶手呢?”
“肅靜!”
簡直都是胡攪蠻纏,坐在上方的劉雲正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
他連忙打斷了兩人的針鋒相對,拿起屍檢格後,清了清喉嚨,沉聲說:“樓習微,昨夜你是否去了春豔樓,何時去的?何時走的?”
“我去了。”樓習微收回釘在少年身上的視線,回答說:“但是我昨晚喝多了酒,基本上什麼時候去的,什麼時候走的已經記不清了。”
一旁的環玉高聲道:“我家小姐是子時將近醜時到家的,當時許多人都看到了。”
劉雲正拍了一下桌子,“安靜,沒有詢問到你,不許插嘴。”
“是。”
環玉連忙垂頭。
“你和死者有什麼矛盾,最後一次見她之後......”
劉雲正接著詢問,卻又被人打斷。
“我要驗屍。”樓習微說的直截了當
矛盾什麼的,她剛穿越過來可是什麼都不知道,還不如把事情拐到她熟悉的局麵上。
因此她看著上方的劉雲正,語氣誠懇:“大人,一個時辰內,我必定找出來凶手,否則,我任憑處置。”
一旁的顧筠庭把玩著玉佩的手停滯下來,伴隨著環玉的驚叫:“小姐!”
京兆府尹劉雲正看著麵容精致,脊背挺拔的少女,緩緩眯起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