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裡 藏著沉浮的思緒。(1 / 1)

他們約定了個時間一起離開。

那天晨曦便天空陰沉,烏雲蓋滿。

信德從夢中驟醒,渾身驚了一瞬,迷迷茫茫地睜眼虛看四周,他揉著惺忪的眼睛被屋外沉沉的天怔忪了眼。

他的心裡有些沒由來的鬱鬱,掀開被子就準備雙腳探地。

當足尖觸及地麵的時候,雙腳涼得往上縮了縮,腳趾蜷起,腳掌邊緣的一圈泛著粉。

信德緩了緩神,往肩上披著外衣,之後在床沿側著身子伸出一隻手勾來鞋子,將白淨的腳趾套進鞋裡,足弓抬起往外走。

不知為何,他此時此刻特彆想見到他的朋友。

室外的天色看起來暗,信德尋著三三兩兩亮起的燈光走去。

第一個見到的是嚴恃。嚴恃的書房離他最近,走了沒幾步就到了門口。

這幾天嚴恃似乎忙了起來,幾乎都沒什麼空閒陪他,每天都忙到深夜才睡。

信德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他前幾日半夜醒來,後半夜睡不著,每每散著步就能夠望見嚴恃的書房還亮著。

現在很早,書房的門沒有關閉,信德想看看嚴恃是不是不小心忘了關燈。

他走得又輕又緩,讓人難以察覺,探了半個頭,望見嚴恃坐在書桌前,側臉瞧著冷然。

信德想要靜悄悄地離開不打擾對方,卻仍被嚴恃發現。

“信德,現在還早,怎麼沒睡?”嚴恃看過來,眼神柔了不少,方才見到的冷然仿佛隻是他的錯覺。

信德輕輕搖了搖頭,“睡不著。”

他的臉在靜謐的房內中削減了不少豔氣感,顯得安靜而乖巧。

嚴恃放下手中正做的事,走了過來,他的聲音比往常更加溫和,“信德,這段時間玩得開心嗎?”嚴恃輕輕地將信德擁入懷中,手撫摸著他的頭發。

“開心。”信德臉上洋溢著滿足,這段時間將是他最美好的回憶之一。

“我們信德的頭發長了啊。”

嚴恃的手指疏開信德的發尾,發現信德的頭發已經長了一大截,幾乎及肩,宛如這段純粹的時光一般感受不及。

信德也側過頭,想要看自己的頭發,往下瞅隻能看見一點黑色。

“信德要去跟他們好好告個彆嗎?”嚴恃溫溫地提起令信德悶悶的話。

他的表情過於明顯,嚴恃又再順了順他的脊背,“以後也可以再見,不用太擔心。”

“嗯。”信德用鼻音應了一聲,聲息酥酥軟軟。

嚴恃抱了信德好一會,直到信德差不多理好心情才放開。

在信德要走之前,嚴恃說了一句,“信德,倘若你心裡下起了雨,那就把雨水倒向我這裡,也許能好一些。”

信德最後望了他一眼,泛起笑意點點頭,而後才走出門。

但信德的內心很柔軟,如若他意識到,無論是誰,他都不願意讓彆人感受他的難過,他希望他周圍的人都是快樂的,就像他喜歡快樂那樣。

他既是無情又是有情的,區分於無意或有意。

信德沒有打擾他的朋友收拾行李,找到了朋友之後,他不過是靜靜地待在一旁,安靜得沒有任何存在感。

可信德又是顯眼的,沒有人能忽視他那清澈濕潤的眼睛,他隻會揪著外衣站得規矩,連豔氣的臉蛋都被他收斂懂事的氣質掩蓋。

每個看見他的朋友都會招呼他過來,不忍心他這麼可憐地站在角落。

陳願摸著他的頭,“小少爺,你要漂漂亮亮的,這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禮物。”

因為這一句話,告彆到一半,信德就急匆匆地跑回了房間。

他選出了一件最絢麗的衣裳,輕羽毛點綴其中,掏出所有的朋友送給他的禮物,項鏈一條接一條掛在頸間,顏色很雜,卻都很耀眼。

待胸針跟手串戴上後,已經什麼風格都算不上了,可他的心情特彆高昂,宛如他今天的衣服一樣輕盈。

他在換衣服的時候,他的朋友已經上了車,車沒有開,為了等信德最後的告彆。

信德跑了過去,手高高地揮起。

他的朋友們都笑了。

“等等!”楚楚從車上跑了下來,給了信德一個貼麵吻,才重新轉身上了車。

信德呆呆地摸著臉頰的一邊,直到他臉頰的另一邊被另一個人吻上,輕飄飄的,是陳願。

齊琅和子韻則過來給了他一個擁抱。

天空仍舊陰沉,信德卻絲毫沒有被這樣沉悶的天色影響,他的朋友在車笛聲中離開,而他複雜的心情隨著這種聲音悠然遠去。

隻留下一片靜謐。

他是被嚴恃帶到屋內的。

雲層黑壓壓的絲毫沒有轉晴的傾向,烏雲密布後,雨點稀稀拉拉地下,細碎地落在地麵上。

持續的時間不久,雷聲轟隆隆響起,暴雨將至。

在密集的雨點與轟鳴的雷聲中,有一輛車朝著他們的方向駛來,正是前來尋找信德的嚴誠。

——

男人的眼睛閉合,不一會神色如常地睜眼,他的氣質穩重而深沉,讓人難以瞧出個底細,宛如一款已然釀得醇厚的酒,呈現出深邃的底色。

他望向車窗外倒退的景色,即便現在天色陰沉,仍然能窺視其浪漫與美麗。

像是夫人會喜歡的風景,男人不由得想起心裡的人。

他陪著他的夫人度過一段很長的時間,自相識後就從來都沒有分開過這麼久。

他的夫人是個男人,美麗得不可方豔,之所以下意識地稱呼他為夫人,是因為夫人嬌豔、美欲、惹人憐惜、需要被人嗬護。

夫人並非生來就溫婉誘人,他也有過清純稚嫩的時期。

第一次見麵時,隔了好幾個雨天,是無雨的第一天,天空也低低地壓著,不太晴朗。

當時夫人的年紀不算大,手握著鮮嫩的一看就是剛摘的野花,正在往耳朵後側彆,就著地麵上的積水,映照出他如花一般的麵容。

夫人看得專注,絲毫沒有注意到正在接近他的男人。

男人對夫人的第一印象是,他可真愛美,隨即又覺得有趣,他第一次見到這麼愛美的男孩。

男人靠近後輕聲詢問,“你在做什麼?”

夫人被嚇得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男人及時伸出手扶住。

“你是誰呀?”

夫人站穩後沒什麼戒心地問起,他被保護得太好,全然沒有對陌生人的防備心,而是好奇地明目張膽打量。

夫人的舉動不算冒犯,相反的是他非常有涵養,且矜持,他的目光不算明顯,隻是有時候會自然而然地將潤潤的眼睛移過來。

這種明目張膽是相對於男人來說,自從他掌控權勢後,已經很少有人敢直接當著他的麵這麼做了。

或許是夫人長得太好看的緣故,又或許夫人本就不認識他,男人的心中不僅沒有降低對夫人的好感,反而上漲了不少,算得上是有眼緣。

“嚴誠。”男人頷首說道,放下了先前攙扶的手。

男人謙遜有禮,和夫人說話的時候還細致地彎了腰,一下子俘獲了夫人的歡心,覺得這位先生看起來就是個好人。

所以他在男人說了名字之後,也毫無防備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信德。”

夫人彎著眉毛伸出了手,這是正常的禮節。

男人這才伸出寬厚的手掌附上,他握住了夫人白皙纖細的手,柔軟得光滑。

男人的心思是夫人防備不了的,他並沒有握太久,而是在觸碰之後就放開了交握的手,他看起來太像一位正人君子,夫人絲毫察覺不到他真正的想法。

後來夫人從他的奶奶口中得知,這位先生是來幫助他們的,反而對他心生感激。

他們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格與背景,在男人有意的來往下,夫人逐漸對他敞開心扉,一直“先生”、“先生”地稱呼他,用著親昵的口吻。

後來的事情也就更加順理成章,他們成了名副其實的夫人和先生。

在遇到夫人之前,男人一直以為他的思欲不重,他擁有的太多,幾乎沒有什麼得不到,他的能力和野心是相匹配的。

而夫人恰恰與他相反,基本都沒什麼想法,漂亮的首飾與衣服除外,他的生活單調而滿足,是極容易贍養的一類。

男人也有顧及不到的地方,他忙著事業有時候會忘記要與夫人相處,他的時間太少了,而他的掌控欲又太強,已經引起了夫人的些許不滿。

所以在他名義上的兒子說要帶他去散心時,他同意了。

他名義上的兒子嚴恃並非是他的親生兒子,而是他姐姐的兒子。

所以許多人稱讚他們相像,實際上是嚴恃與他的母親相像,男人比之更加頑固、難以改變。

男人想遠了些,拉近又念起他的夫人。

他來的時候沒有告訴他的夫人,想要給對方一個驚喜。

前幾日夫人還在電話裡跟他鬨了點小彆扭,後麵的電話有的甚至沒有接。

所以他直接推了後麵的行程,帶著他的賠罪禮物來了,全是夫人愛的各種衣服首飾,各種款式都沒有重合之處,隻希望著能見到夫人心花怒放的笑容。

雖然男人固執,但他為了夫人改變了許多,除了某些不能明說的事情上,他對他的夫人幾乎言聽必從,夫人生氣就哄,夫人難過就陪伴與安撫他,夫人......

夫人也沒有那麼難伺候,不過是男人不希望他有任何的負麵情緒,男人曾經向夫人許諾過會送給他任何他想要的東西,以及一世安康。

男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實現了。

不知道夫人此時在做什麼,男人看著車窗外的烏雲,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想起。

嚴誠已然越來越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