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行走在地下山脊當中, 陶追然很快感受到了不同。
他抬頭,看向麵前帶路的傅長寧。
她似乎……突然對這裡很是了解?
之前兩人隻是匆匆趕路,很多岔道口, 或者說延伸出去的骨架小路,都是淺嘗輒止,不曾深入。
但這次,傅長寧仿佛知道要怎麼走似的, 在這些小路上七拐八拐, 腳步一步也未曾停留。
很快, 他們就抵達了一個巨大的天坑處。
說是天坑, 其實是一個向下凹陷, 一路往前的岩石棧道, 中間中空, 目光極遠處,深黑色古樸的岩石散發著淡淡威壓, 兩側則是聳立的岩棱。
他們身處空中小路上,上下隔著一段距離,胸腔裡的跳動聲在隱隱加快, 陶追然對這是何處隱約有了些猜測。
“這裡是,朱雀的心臟部位?”
“對。”
他見傅長寧在左右找著什麼,沒一會兒, 朝一塊僅從外表看不出任何奇異之處的岩石走去,手覆蓋在上方。
朱雀印的氣息順著掌心流動,一層紅色的紋路顫巍巍地綻開在岩石上, 傅長寧回頭,“幫一下忙,看好這塊石頭, 彆讓它碎了,我下去一趟。”
陶追然雖然不解其意,但點頭。
等傅長寧下去後,他守著這塊石頭,見它身上裂痕越來越大,想了想,銀槍點地。
紅纓翻轉,伐狂槍鳴,與這岩石震顫頻率剛好達成一致,漸漸的,岩石開裂的速度慢了下來。
另一頭,傅長寧操控著藤蔓,一路向下。
掌心的朱雀印仍在灼熱發燙,這一路過來,它發揮著莫大的作用,不然僅憑傅長寧,對著這地下迷宮般的朱雀骨架,根本無從下手。
它們除了格外堅硬些,也確實看不出神異。
但現在,她知道,骨架雖已石化,有用的東西也都被取走,但隱藏在身體深處的一些隱秘,並未被發掘。
朱雀印此刻的提醒,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東西沒多強,卻是一種代表朱雀意誌行動的證明,整個朱雀的骨架感應到都會產生反應,在一定程度上配合她,所以傅長寧說朱雀在攪渾水,真不在意,把這東西給她做什麼?
至於解毒,倒是意外之喜了。
很快到了底端,傅長寧找到朱雀印感應的位置,朱紅色紋路瞬間放大,覆蓋住一整片地麵。
片刻後,一個紅色晶體飛了出來,落入她手中。
之後傅長寧又如法炮製,在另外兩處取走兩樣東西,然後,帶著陶追然直奔先前來的地方。
朱雀之前說,她的雙眼,變成了烈火的源泉。
不出意外,她們在外邊修煉的地方,就是朱雀雙眼的正上方。
死後的朱雀不甘怨憤,雙眼所傾吐出的火焰,恰巧成為了人類修士磨礪自身的產物,也成了中央之地最珍貴的東西。
但人族當時應該隻占據了一邊,以朱雀雙眼中心為中軸線,另一側,是魔族的底盤。
所謂的人魔分境大陣,就是把朱雀身體,縱向劈成兩半,人魔各一半。
很難想象朱雀殘魂看到這一幕是什麼體驗,不過她既然與人魔二族都達成約定,想來氣也沒辦法。
且既然眼睛一端,是核心,那顯而易見,她們進來的地方,就是朱雀的尾翼之處。
兩邊在地下應該也是可以互相連接的。
將這些信息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傅長寧對整個中央之地地形的了解,都有所加深。
朱雀看起來沒說什麼,其實說的、給的,都是關鍵之處,正中核心。
“到了。”
兩人在熟悉的交叉口停下。
朱雀印再次祭出,紅色大印覆蓋而下那一刻,分境大陣若隱若現,似乎產生了一陣強烈的波動,但很快,一切歸於平靜,傅長寧拉著陶追然,順利穿過。
隔斷朱雀死後軀體的大陣,怎麼可能攔得過朱雀本身的意誌通過呢?
這就是這個大陣最大的漏洞。
-
分境大陣有人穿過那一刻。
軍盟和魔族某界域深處,同時有人睜開了眼睛。
“它的氣息?”
在感應到朱雀的氣息時,那兩雙眼睛,又很快闔上……
離這兩人其中一人不遠的地方,剛回來的溫蓋如,將解下的披風,放在大殿的席位旁。
匆匆進來的中年將領行了一禮,問:“溫老,可要派人前去查看?”
溫蓋如搖頭,“不必了,這事你們不用關注。”
中年將領雖然不解,但還是恭敬退下:“是。”
朱雀造成的異象滿域外都可見,縱使消除了大部分人的記憶,軍盟和魔族高層,又豈會一無所知?
但此刻,雙方的高層都不約而同傳達下來一個指令。
不必管。
等人退下後,溫蓋如才取出先前得到的那片光團,回來的路上,他將光團放在了一個盒子裡,此刻托著盒子,喃喃。
“大邙山,守墓人……”
究竟是什麼呢?
直覺告訴他,這是一次異常重要的機遇。
對他,對軍盟,對……人族。
-
中央之地外。
距離一行人進去,已經過去數個月之久。
守在外邊的領隊等人,也已經等了數月,原本一切無礙,誰知道,就在小半個時辰前,突發異象。
雖然不知道那異象的起始點在那,但顯而易見的,是在這一片的天空,領隊在征得隊伍修為最高的杜中郎將的同意後,當即派人出去搜索。
但沒多久,他們也跟著淋了那場雨。
一行人,包括金丹期的杜中郎將在內,全部失去了相關記憶。
不是沒人意識到不對,想避開這雨,但都沒成功,它仿佛無視任何靈力和法寶防禦。
等一切結束後,一行人失魂落魄,怔怔不知所得。
唯二知道朱雀身份和異象發生在哪的人,回去後則都沒有提起,以兩人的身份和修為,也沒人敢問,這事就這麼沉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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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之地內。
相比外界還留下了些許雪泥鴻爪,在裡邊的人,那是真的對變故一無所知。
小何和楊輕乾這半日裡,一直沒有輕舉妄動,就是想弄清楚,這些魔族到底在搗什麼鬼。
他們抓了人,好像也沒殺。
也不對,易之是想殺了那個重傷的姚晟的,按照他的說法,易家和姚家恩怨頗深,此人不能留。
但被那幾個魔族攔下了,他們又用那種小眾魔族語嘰裡呱啦說了一串什麼,楊輕乾和小何一個字沒聽懂,但由於兩人取代的魔族身份低,也沒人和他們商量這些,隻要裝聽懂了就好。
說來他們能偽裝得天衣無縫,不被魔族發現,還得多虧了小何的一樣法寶。
據他自己說,那東西是他一個好友送他的。
楊輕乾雖然好奇他這個孤僻的性子,怎麼認識的彆的朋友,卻也知道,早兩年,小何一直有和宗外的一隻中洲商隊和一隻本洲商隊保有聯係。後來倒是沒了,聽說是他朋友那邊提供了另外的渠道。
總之有這樣東西在,短時間內他們倒是不用擔心被發現。
可長時間,也難免出事。
他們畢竟不是真魔族,相處越久,漏洞越多。
好在,沒多久,這些魔族終於行動了。
他們將人拖到了自己修煉的地方,包括之前死去的那個人族青年,就在兩人不明所以然時,為首的狂魔族青年,直接將李鋒屍體推入了火海之中。
小何和楊輕乾對視一眼,同時後退一步。
“你們究竟想乾什麼!”
之前一直沒吭聲的顧然情緒激烈地反抗起來,劉願安也跟著掙紮,可幾個魔族根本不管不顧,在聽到他質問“不是說投降者不殺嗎”時,更是哈哈大笑起來,壓著兩個人和重傷的姚晟一並靠近火海。
——動手嗎?
楊輕乾嘴唇微動。
小何無聲輕點了下頭。
兩人悍然出手。
與此同時,被一個魔族反壓著的劉願安也跟著出手,一掌劈暈了那個魔族。
三人突然跳反,先後奪走姚晟,救下顧然,幾個魔族始料未及,被他們得了手。
可就在四人帶著昏迷的姚晟後退時,楊輕乾忽而感覺腿下一軟,整個人跪在了地上。
他一低頭,才發現,自己雙腿已經消失,地上隻剩下一灘沙子!
對麵的魔族再次大笑起來,“你以為,你們鬼鬼祟祟的小動作,真能瞞過我們嗎?我們早就發現了,這一下就是為了試探你們,沒想到,還抓出來一個!”他冷哼一聲。
劉願安方才出手是情勢危急,不得已而為之,根本不知道這兩人也是幫手,此刻看他們雙腿都在沙化,瞳孔一縮,兩枚定型符立刻拍了上去,幫助兩人勉強把腿定住了型,可跑是跑不了了。
唯二還健全的,隻有她和顧然。
動不了的卻有三個。
至於魔族的話,她聽了隻當耳旁風,真一早就發現了,那幾個魔族就不會死了。明明是死多了以後才發現問題,狂魔族果然一向的臉皮厚。
楊輕乾和小何之前見的殺的多是沒有靈智的魔物,缺乏應對高等級魔族的經驗,這一下,就跌入了坑裡。
但事已至此,懊悔也沒用,見五個魔族連帶著那個叫易之的人族,將他們團團圍住,兩人沒有猶豫,武器再次出現在手中。
兩人用的都是刀,楊輕乾是把家傳的火焰刀,小何的則是自己收集材料打造的圓月彎刀。
刀是近戰武器,一時間影響倒也不大,但無法動彈,勢必導致兩人大多數時候隻能被動挨打。
至於劉願安和顧然,要對敵,還得護住姚晟,自顧且不暇,更彆說幫忙。
沒多久,五人便再次束手就擒。
避開五個俘虜,那個狂魔族青年再次用幾人聽不懂的小族語開口:“斯摩,這次總不會再有意外了吧?”
之前,他們本來都準備得差不多了,結果是斯摩突然提醒他們,隊伍裡兩個魔族有問題,可能是奸細。
他半信半疑,聽他的話逼了一把,果不其然把人逼出來了,一時間又是驚怒又是慶幸。
可眼下人既然都抓出來了,剩下的總應該沒事了吧。
他眼中的迫切溢於言表,易之,也就是被他稱作斯摩的人,默默在心裡算了一把。
“可以了,走吧。”
那邊,精魄應該也把人清除掉了。
他取出一個火紅色的靈物,顧然瞪大眼睛,憤怒的目光幾乎要將他點燃,這正是之前易之騙他們一起去取,說之後五人分成的那個靈物,他們還花了不小功夫才拿到手!
靈物在眾人目光下,肉眼可見地變小。
直到最後,變成一把隻有巴掌大的紅色雀型鑰匙。
易之將鑰匙拍入地下。
原本的岩漿,火海,與可以站立的空間,儘數消失,隻剩下了一聲清脆的唳叫,一隻火紅的朱雀從地下飛出,豔麗的尾羽在空中留下道道靈光。
一行人爬上朱雀的背。
由朱雀帶著,直衝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