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朱雀印 大邙山,守墓人(1 / 1)

修仙指南 沉鹿 7960 字 7個月前

和遍布南部戰場的異象不同, 這幾聲交談,隻有寥寥幾人聽見。

其中,就包括此時已經失去身體掌控權, 但意識仍然存在的傅長寧。

她像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看著遠處一片白茫茫中,走出來兩個影子。

一個眉心有流紋的白發青年,一個駝背老者。

瞧見“她”, 兩人目光裡流露出一絲詫異, 很快行禮。

“夜嶠見過前輩。”

“溫蓋如, 見過前輩。”

他們開口時, 有一種奇特的韻律感, 天地仿佛與之交腔共鳴, 傅長寧聽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跳動。

砰!砰!砰!

臟腑深處, 那顆熾熱鮮活的紅色心臟,仿佛能伴著這聲音, 跳脫出胸腔。

可操控她身體的人,神色並無變化。

她結結實實受下了這一禮。

哪怕這具脆弱的身體,周身已經開始龜裂。

任由眼前兩人神色如何緊繃抑或驚疑, 她都不動如山,兩處虛無而巨大的朱紅色翼影,拱衛於她的身側, 長羽輕盈地浮動著。

“我意識無法凝聚太久,長話短說。”

“阿沙耶與鑄時道曾經欠我一個約定,如今二人既都不在了, 希望作為他們的後輩,你們能替他們履行。”

這話,兩人不敢貿然應下。

那自稱溫蓋如的人族老者遲疑片刻, 方才問道:“卻不知……是什麼約定。”

“替我送一樣東西。”

溫蓋如一怔,高高懸起的心,聽到這裡落下一半來。

“前輩且說是何物,又要送交給何人,吾等自當儘心。”

朱紅色翼影垂下,一片光團緩緩從女子手中飛出,一分為二,落到他和白發青年手裡。

“此物,交給大邙山的守墓人。”

溫蓋如與旁邊的夜嶠對視一眼,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茫然,夜嶠道:“孤與溫老也算閱曆深厚,但這大邙山守墓人,卻是從未聽聞,不知前輩可否告知在哪?”

“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聲落,朱紅色翼影在天地間垂下,萬般雲彩儘數後退,天地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隻有那一片片,如流水般湧動的光影。

這一刻,無數域外之人,仰頭望向這一幕。

雲舒霞卷,赤羽濃麗,瑰異萬千。

不知有多少人朝著這邊一路狂奔而來,不過行至一半,便有一場細如柳絲的紅色大雨轟然落下。

淋了雨的人們怔怔抬頭,絞儘腦汁,再想不起來絲毫方才要做的事,最終隻能茫然往回趕。

而這邊,駝背老者與白發青年,也早在翼影垂下時,消失不見。

一片白茫茫裡,隻剩下了女子一人。

她望著不知何處,神思悠遠。

良久,才聽到一聲與她借用這身軀同源的女聲,問,“前輩是朱雀嗎?”

“是,也不是。”她輕笑了一聲,答。

傅長寧好不容易琢磨出一個把聲音送出去的辦法,聽到回複,鬆了口氣。

看來這位前輩還是有交談欲望的。

“前輩沒死?還是複活了?不知晚輩能為您做些什麼。”

“小姑娘,不必試探,我不圖你這具身體。”朱雀隻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

傅長寧被拆穿也不惱,認真說:“前輩知道有人利用您身死之地做文章嗎,中央之地現在很古怪,隨時有毀滅之危。”

“從我與阿沙耶、鑄時道約定起,那些我已不再管。”朱雀道,她神色是輕盈帶笑的,絲毫聽不出話裡的危機,“倒是你與那小子,闖入了我的長眠之地,還做把戲唬我,我倒真好好欣賞了一番。”

傅長寧唯有撓頭,尬笑裝傻。

見朱雀並未計較,她稍緩片刻,道:“前輩將重要之物交予那兩人,不怕兩人不履行約定嗎?那兩人連證實都沒證實一下,就答應下來,看著總有些不靠譜。”

瞧著像在為她出主意的樣子。

朱雀聲音有些似笑非笑。

傅長寧有點想象不出來,這個神情放在自己臉上會是什麼樣子。

她說:“那兩人中一個,可是你人族的化神。”

傅長寧輕咳一聲。

這話不好應,但朱雀不再接話,她隻能繼續拉話聊,“沒事,反正前輩也不會去告黑狀,不是嗎?”

“那可未必。”

逗歸這麼逗她,朱雀聲音裡的興致卻明顯淡了,顯然不欲再交談下去。

傅長寧心中危機感一下加重。

她試探性地發問。

“前輩既然出來了,何不親自轉交呢?”

並非傅長寧不想問得委婉一些,隻是朱雀明顯不想理睬她了,這時候想再激起對方興致,隻能簡單粗暴直著來。

朱雀果然才又有了些回應的興致。

“這才是你真正想問的吧。”

問個問題,都問得九曲十八彎的。

傅長寧忐忑的不外乎這些事關隱秘,朱雀不願回答,直接問容易觸怒她,可事實上,朱雀並不在意這些,“告訴你也無妨,我出不去,也無法存在太久,真正的朱雀,確實已經死了,這隻是,我的一抹殘念。”

她語氣幽幽。

“我等了太多太多年,等到殘魂都要與天地同散了,才等到這一天。”

不管朱雀之前怎麼承諾不會覬覦她的身體,都沒放鬆下來的傅長寧,直到聽到這句回應,方才真正地鬆下一口氣來。

解決了性命攸關的問題,她才有空去考慮其他。

“前輩意識既然一直存在,那應當知道中央之地發生了什麼,您的朱離之火與朱雀精魄被利用了,還有人在您的屍骨上建了祭壇,您不生氣嗎?”

“為何要氣?”朱雀問。

她想了想:“如果是生前的朱雀,應該確實會很憤怒,居然有人敢冒犯她,但死去的朱雀,就隻是一具死物而已,你會在意一具屍體怎麼看你嗎?”

“沒人在意的,我的骨架化為了地下的山脊,我的內臟化為了珍貴的山岩,我的憤怒成為了他人灼燒修為的烈火,我的雙眼,成了烈火的源泉。”

“死物,能提供價值的死物才是好物,我也慶幸我還有這些價值,才能與那兩人定下這個約定,否則我大概永遠也不會瞑目。”

“可前輩哪怕隻剩下一抹殘魂,也能使天地變色,化神如臨大敵,如此,也這麼卑微嗎?”

卑微,是的。

她用了卑微二字。

難以辨彆其中是否有刻意激怒的意味,但不管有沒有,朱雀顯然都不在意,“小姑娘,死了就是死了,萬事成空,你看到的一切,都不一定是真的。你不解我死後仍有如此威能,卻要這般退讓,才能達成目的,焉知不是因為我與他人達成了約定,方才能在此時爆發出這等威能呢?”

半晌沒有聽到回答,不知是否還在消化這話。

朱雀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那是你該解決的問題,不是我該解決的。”

“你有許多小聰明,但三千大界,從不缺聰明人,能被你鼓動的,要麼是庸人,要麼本來自己便想去做,剩下的,浪費口舌並沒有意義。”

“……晚輩明白了。”

“好好修煉吧,往後的日子還長。”

朱雀喃喃自語,“占據了你這身體,也該給點補償,就在你心口種一片朱雀印吧。”

眼前驟然一黑。

下一刻,傅長寧重新出現在了地下山脊中。

腳踝以下部位的沙化和冰封不知何時已經消失,想來是朱雀占據身體時不耐煩,化解掉了。

傅長寧抬手,撫住心口,上邊一片滾燙。

問尺直到此刻才能重新聯係到她,在傅長寧消失的這段時間,它在天河珠簡直心急如焚。

“怎麼樣?她有沒有拿你怎麼樣?!”

“沒。”傅長寧緩慢搖頭。

意識似乎有片刻的遲鈍,她又緩慢眨了下眼,這才感受到,身體重新回到自己掌控當中。

視線裡,山脊儘頭,陶追然正努力往這邊趕來,由於下半身過於失控,動作笨拙得像個沒有雙腿的窩瓜。

直到看到她,方才長鬆口氣,手扶住銀白色槍身,一蹦一蹦地靠近。

“你沒事吧?我剛一直沒聽到信號。”

兩人進來前,就約定過一種信號,方才察覺不對時,第一時間做戲分開,引背後人出手,陶追然在那頭等了半天,都沒動靜,便知幕後人朝傅長寧去了。

結果傅長寧這邊一直沒聲響,他還以為是出事了。

“沒事,已經解決了。”

傅長寧回答。

她目光一直落在他雙腿上,陶追然察覺了異樣:“怎麼了?”然後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傅長寧腿上的沙毒消失了!

“你……”

“噓——”他想問她發生了什麼,傅長寧的回應是,“讓我試試。”

她嘗試著調動那股心口的力量,很奇異的感覺,除了起初的滾燙以外,剩下的時候,它並不熱,反而有些冰冰涼涼。

突兀的,一個紅色的朱雀圖紋,出現在她掌心,從中撲出一團滾燙的紅色氣息,向陶追然雙腿直直而去。

陶追然下意識要避開,等觸及她的目光時,又生生忍下來。那是一種好奇但很乾淨純粹的眼神,像在嘗試什麼新體驗,總之,並不帶有惡意。

重要的是,兩人是同伴,他應該給予一些信任。

紅色氣息所到之處,層層冰封儘數消融,就在他提著心,憂心雙腿會不會直接廢掉之時,底下的沙化,似乎也隨著融化的冰一並消失了!

重新出現了健全的雙腿。

他動了動腿,“哎?好了。”

傅長寧退開,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的朱雀印。

她方才隻是隱約有所感,自己好像能化解這沙毒,結果居然真的行……

朱雀給她的這東西,居然還能解百毒嗎?

“多謝。”陶追然沒有追問傅長寧手中的朱雀印從何而來,真摯地表達謝意。

“既然好了,就繼續行動起來。”傅長寧看著他,道,“方才雖然有演戲的成分,但裡邊有些話,是真心的。”

陶追然當然知道,那些情緒上的激烈,固然有外物影響,但其中一些話,又何嘗不是出自本心?

“我明白,接下來的行動,我不會再瞞你。但也得請你見諒,你我立場不同,有些事是軍盟機密,確實不能說。”

“那好。”傅長寧感受著掌心仍在隱隱發燙的朱雀印,雖然疑惑朱雀當真像她說的那麼佛係淡然不記仇,乾嘛把這攪渾水的東西給她,但此刻,想那些無益。

“我們先去找點東西,然後回之前的分叉口。”

“我知道怎麼通過分境大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