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道友, 你過來下,看這是什麼。”
陶追然驟然凝重起來的語氣,讓傅長寧放下剛撿起的玉佩, 走了過去,“怎麼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具剛被陶追然從屍骨堆裡挖出來的,上邊還帶著泥的成年男子的白骨。
其中腰腹肋骨處, 燃著一團藍色的火。
“骨火?”
她剛伸手, 被陶追然一把拉住, “彆碰, 這種屍體上誕生的東西, 大多有劇毒。”
“沒事。”傅長寧手上出現一層透明晶瑩的冰紗, 掌心感受了一下火焰餘溫, 很快收回,“確實是骨火。”
和正常火焰相比, 骨火有個遮蓋不了的特質,死人味兒,還有就是陰寒。
它是以燃燒死人的白骨為生的。
“易家和邪修也有牽連?”
“應該是。”陶追然語氣更沉了分。
骨火是非常典型的邪修法術, 且普通人身上燒不起來,因為它能不滅,本質上不在於燃燒白骨, 而是趁著修士死後那點真靈未散,直接捕捉了,拿來當骨火的引子, 凡人的真靈沒練過,起不到這個作用。
真靈的作用是投胎轉世,真靈被燒, 意味著永生永世魂飛魄散,這在修士間是結大仇的做法,骨火因此被列為禁術,隻有邪修會修行。
“域外邪修多嗎?”傅長寧和易家不熟,沒他那麼沉重的心理擔子,直接問了。
這點還是陶追然更了解些。
“不多,域外雖有許多拾荒人,但大部分集中型區域,說到底還是軍盟建立起來的,人員都篩過一遍又一遍,哪怕是犯過錯,被追殺驅逐到域外的修士,我們也會嚴格審查,決不允許邪修混入。”
邪修在這裡,和魔族是同一個待遇。
且因為域外軍盟集體性和榮譽感更強,比起修仙界不犯到眼前來就不管的行事作風,軍盟那是會主動派軍隊對邪修進行絞殺的。
不談勾結魔族,隻這一個骨火,傳回去,易家在軍盟便是千夫所指。
“彆愁了,這是他們自己犯的錯。”
看他眉頭擰得越來越緊,傅長寧到底還是寬慰了句。
“對了,我剛也發現一個東西。”
她把玉佩拿出來。
“這好像是個萬法宗弟子。”
這話終於成功轉移了陶追然的注意力,他接過刻著萬法宗宗徽的玉佩,見上邊寫著大大的“由蒼”二字,不知想到了什麼,麵色遽然一變。
“怎麼了?”
“這個由蒼,我有印象,百年前,萬法宗一位真人曾經為了他跑來軍盟要人,那隨行的弟子口口聲聲稱,他親眼看見由蒼跟著一個著甲的軍盟將士同行,之後由蒼就失蹤了,懷疑是軍盟之人害了他。”
“那後來呢?”傅長寧好奇。
陶追然臉色一下更難看了。
“後來,被打出去了。”
軍盟當然不可能信這種無稽之談,那由蒼是當時萬法宗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號稱古法修一脈的最佳繼承人。
所謂古法修一脈,就是堅持法修隻能使用法術,摒棄任何外物,在當今修仙界潮流中,哪怕是最崇尚法術一道的萬法宗,古法修也難以大規模發展,好不容易逮著一個好苗子,那都是當心頭肉護著的,軍盟隻要腦子沒坑,就不可能背這個大鍋。
偏生那兩人堅持如此說,雙方一言不合,就上了擂台,最後那位真人輸了,被掃地出門,臨走前放下狠話,以後突破元嬰,勢來找茬。
陶追然如何知道的呢?
因為其中一位當事人,正是他一位長輩。
說完全部前因後果,陶追然吐了口氣,神色複雜,“打跑他的,你也認識,是潘姨。”
傅長寧:“……”
“潘姨當時脾氣暴,那人說話也難聽。”陶追然到底還是給潘月鳴解釋了一句。
“這不是重點。”傅長寧消化完大瓜,道,“問題是現在怎麼辦,這玉佩還給萬法宗還回去嗎?”
如果沒恩怨,倒是可以還。
但這已經結了仇的,可不好辦。
陶追然想了想,“你先把玉佩給我吧,順便我們收斂一下這裡所有人族道友的屍骨,其他的,容回去後再說。”
“行。”
接下來,兩人又陸續找出十多副人族屍骨,其中大部分都沒有身份標識,但也有幾個,身上有著明顯的標誌,傅長寧將其中一具出自歸元宗的屍骨單獨收斂了,剩下的,都交給了陶追然。
“說來有個問題我可以問嗎?我來之前,宗門的師兄師姐說,此前我們活動的區域以西部戰場為主,是這次南部戰場新發了許多任務,這才吸引了人過來,這是為何?”
這不是陶追然管轄的範圍,他想了一會兒才明白是怎麼回事:“應該是南洲本土弟子退出太多的緣故。”
“南洲本土的一等宗門,以洛逸仙宗為首,另外幾家,天河嶼和問心寺是一向低調,酆山則是魔門。去年起,洛逸仙宗就不再往域外派新人了,反而是原來的弟子,有許多都退了回去,聽說是要舉辦什麼大會。域外許多事都需要宗門弟子配合,這邊人數不夠,我們就隻能往彆的洲派發任務,吸引人過來了。”
原來如此。
但傅長寧記得,她去年十月在椒樓廢墟碰見的那批弟子,就是洛逸仙宗的。
想來退回去的,也隻是其中一部分。
邊交談,屍身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兩人將陣法重新封好,至少從外邊看起來,沒什麼兩樣,至於其中關鍵處,則都破壞得一乾二淨。
這裡除了祭壇,就沒有彆的東西了,兩人又找了一圈,確定無誤後,便準備出去。
這時,傅長寧忽而感覺,下半身有點發麻。
她抬頭,剛欲張口,先看清了此刻的陶追然。
“你身上……”
“怎麼了?”
陶追然對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一無所覺,直到望見傅長寧怪異的目光,方才低頭,隻見,他身上,以大腿為分界線,下半身,已經徹底沙化!
並且此刻,那道分界線還在不斷消融銀鳳鎧的影響。
一道道靈光消解,眼看著沙化就要再往上發展。
他剛要出手截斷,被傅長寧喝止:“你雙腿還要不要了。”
說罷,一掌拍了出去,一路冰封。
這還不止,她立馬給自己也拍了一掌。
她的沙化反應比陶追然來得晚些,但就這說話之間,也已經到了腳踝。
此刻,被冰封死,方才停止了張牙舞爪的擴張速度,但即便如此,也隻是稍稍遏止,肉眼可見的,那些沙子還在繼續侵蝕。
傅長寧隻得又加封了幾層,同時飛速翻找丹藥。
她之前所有恢複靈氣和傷勢的丹藥都拿出來了,解毒類的倒是還有一些,其中效果最好的當屬無極丹,眼下也分不清這是不是中毒,死馬當成活馬醫,傅長寧飛速吃了一顆,又給了一顆給陶追然。
見那沙化停止下來,兩人才長鬆口氣。
可更令他們不解的是,他們什麼時候中的毒?
“是之前那些沙子?”
傅長寧隻能想到那個,兩人下沉時,穿過了那小沙石溶解後的區域,當時雖有靈氣護體,但仍不可避免的觸碰到了一些。
“還是那些沙人?”
想到這,她拿出了那些消滅那些沙人後得到的晶體。
“先彆看了,我們得趕快出去,這裡恐怕有危險。”陶追然感受著四周響起的窸窸窣窣的動靜,握緊了手中槍,道。
無極丹雖然成功製止了沙化繼續,但之前已經沙化的地方並未恢複,他們現在要行動起來,比之前吃力得多。
傅長寧將晶體收起,拉上他,“走。”
她動起來比陶追然方便些,但做出這些陷阱的人顯然早有準備,沒走出幾步,他們就被團團圍住。
無數隻有巴掌大的沙蟹向他們撲來,傅長寧周身蕩開一層巨大的水浪,將沙蟹震開,接著,冰封層層蔓延。
但這些沙蟹似乎隻會被凍住片刻,很快,傅長寧便感受到,那些冰塊中有沙子在飛速穿行,待出來後,重新凝聚成沙蟹,甚至有些怪異的力量直接順著水靈氣,差點依附到她身上來!
傅長寧隻得臨時中斷了靈氣運輸。
另一頭,陶追然也沒好到哪去。
沙蟹靠近時,他沒有再動,隻沉聲喝了一句:“伐地!”
槍頭點地,伐狂槍鳴引得大地震蕩起來,無數沙蟹被震飛。
但很快,那些沙蟹居然順著他槍震顫的頻率,追了上來,如此,槍鳴反而成了它們的助力,使得沙蟹動作更快了。
陶追然狼狽結束了這一招,正麵清掃,但他此刻行動不便,幾乎是個靶子豎在這,再如何發揮,周圍的沙蟹仍是越來越多,有些已經爬到他身上去了。
傅長寧幫他清理了兩波,剩下的自顧不暇。
不管是木靈氣還是水靈氣,對這些沙蟹都沒用!
它們好像什麼都能融進去,傅長寧每次感覺到那些沙子要順著靈氣進來她的身體,就一陣毛骨悚然,不得不一次次中斷施法,如此怎麼可能解決得掉?
“這樣下去不行。”
傅長寧心一橫,取出一樣已經不用的靈器,控製其自爆,趁著這個空擋,拽著陶追然禦劍往外跑。
碧妝劍升空沒兩息就像被什麼壓製,落了下來,不管傅長寧再怎麼馭使都沒反應了,兩人隻能繼續拖著半冰半沙化的腿往外跑,到了先前下來的地方,陶追然再丟出先前的東西,上邊的岩石卻毫無反應。
——他們被困在這了。
傅長寧回過頭去看那些追過來的沙蟹,深吸一口氣,子母槍出現在手裡。
旁邊陶追然嘗試了數次,仍舊不行,他呼吸逐漸粗重。那物是一件形似羅盤的法器,此刻上邊的指針一直在飛速轉動,但就是啟動不了。
傅長寧已經和沙蟹戰到了一起。
他手忙腳亂嘗試最後一次,這次狠了心,直接滴了一滴精血在其上,精血祭出後,陶追然神色肉眼可見萎靡了不少,但這次,那羅盤終於有動靜了。
卻不是向上,而是往下!
地麵驟然一空,兩人伴隨無數流沙與沙蟹,一並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