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了, 還藏著掖著?”
傅長寧不生氣,隻覺得好笑。
“好吧,是劉願安。”
陶追然大概也覺得不妥, 權衡過後,到底越過了那些嚴格的保密條例,向傅長寧告知了真相。
事從權宜。
劉願安。
傅長寧在心中把名字和人臉對了下,想起來了, 是十人中, 看起來最膽小溫吞的那個劉家姑娘。
“所以這次看似是經過重重挑選的人員, 其實, 裡邊我沒需求, 易之是叛徒, 你和劉願安有任務, 真正來築基的,隻有一半?”
“對, 我和劉願安軍盟都另有安排,不可能在此地築基,我堅持回來, 其實是之前在外邊沒調查到東西,劉願安那邊留下的線索也斷了,我意識到出了問題, 所以想趕回來,沒想到,你們會堅持一起, 更沒想到,你比我先找到了線索。”
陶追然麵色有些無奈。
計劃趕不上變化,當意識到傅長寧發現線索那一刻, 他就必須站出來了。
這時候就沒必要區分什麼軍盟宗門域外域內了,“易家勾結魔域,背叛人族,人修理應人人得而誅之。傅道友,我在此鄭重邀請你,協同我們一起調查,解決中央之地這次的禍端,當然,事後軍盟必有報酬,同時也會為你積累軍功,與上次的鎮北關事件放在一起。”
傅長寧沒有第一時間應下,而是問起了另一個問題,“你們對我在鎮北關的事,很了解?”
已經提起不止一次兩次了。
陶追然解釋:“傅道友可能不明白鎮北關之捷對軍盟來說意味著什麼,這並不是一場普通的戰爭,哪怕在軍盟曆史上,也是史無前例的。”
幾萬人對幾十萬魔族,在沒有任何優勢的情況下,斬殺魔族金丹二人,魔眾數十萬。
這是個異常恢宏的戰績。
不然歸元宗再怎麼施壓,軍盟也不可能把這個名額給傅長寧的,歸元宗雖然強,軍盟卻也不是吃素的。
這就是雙方的信息差了,傅長寧哪怕之前再怎麼聽潘月鳴說她立功匪淺,要為她申請獎勵,也沒有這一刻這麼真切地感受到,它的含金量。
見傅長寧沒應聲,陶追然以為是獎勵不夠讓她心動,不由解釋道:“傅道友如果不明白軍功含義的話,可以理解為軍銜和你們那邊貢獻點的雙重疊加,同時,它也意味著此人在軍盟的信譽值,軍功累計得越多,能從軍盟獲得的優惠便越多。比如,軍盟有一項規定,軍功超過十萬點之人,在遇到困難時,可無條件邀請軍盟一位元嬰相助,被邀請者不得拒絕。”
最後一句,可算把傅長寧從發怔的狀態中震醒了,“還能這樣,被邀請的元嬰萬一正在閉關呢?”
“除非是閉死關,否則,盟主親自去叫。”
隻此一句,可見軍盟決心。
傅長寧收斂起之前的那些思緒。
“我明白了,我願意配合。”
既然答應了,傅長寧進入狀態也很快,“咱們先把彼此知道的消息都彙攏一下,我懷疑,我們有些認知不一樣。”
陶追然讚成她的意見,但到了這種真正要緊的事上,他卻不可能把主導權都交給傅長寧。
“邊走邊說。你是怎麼找到這石頭的,我之前加上撞上你們那次,來了三回,什麼也沒找到。”
在山洞修煉時,他也沒敢用神識探查外邊,既然知道傅長寧神識已到築基期,他自然不會自討沒趣。
傅長寧倒也痛快,“得利用這些精魄。”
她指向半空中遊弋的紅色“大魚”。
半刻鐘後,兩人各自操控一條大魚,向火海深處飛去。
陶追然起初驚於這些大魚的妙用,但隨著逐漸往下,卻忍不住眉眼凝重。
“我進來前,當真隻以為易家是和魔族勾結,但進來後所見種種,總覺得不對。擊殺那些精魄是我有意為之,當時我就已感受到了不同,但隻以為,是離火卦象之故,可眼下所見,易家分明對這中央之地的情形了如指掌,不然他們怎麼可能把那石頭埋到這底下?”
若非傅長寧發現“大魚”的作用,他探查多少遍,也不可能找到這裡來。
可易家卻可以。
可以前沒有異變的“大魚”,他們是怎麼下來的?
“這也是我想說的問題。不止這個,你之前說劉願安留下的線索斷了,正常情況下,無外乎被發現了,情況危急正在逃命,來不及留下線索。可你又說,線索斷得突然,加之易家和魔族勾結,這裡又是大家都知道的人魔分境,那會不會有另一種可能,劉願安也不知道自己沒能留下線索?因為早在無知無覺中,她就去了另一處。”
“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那易家,他們哪來的本事穿過人魔界線,還是這麼多年下來,當真被他們研究出來穿過去的方法?”
“不可能。”陶追然斷然道,“你不明白,人魔分境線,是人族與魔族四位修為已經達到元嬰後期的大能同時布下,當時甚至延引了一部分天道之力,若有人能在裡邊鑽漏洞,除非他連天道都可以避開,否則,我人族元嬰必有所察覺。”
“若真能避開天道呢?”
傅長寧的反問,讓陶追然遲疑片刻,“你的意思是……”
“域外本就是天道難以眷顧之處,在這,可以鑽的漏子不要太多。”
她就見過一個,椒樓廢墟,那隻叫繡繡的狸奴。
陶追然默然片刻,認同了她的說法。
“那他們配合起來就更方便了。”
原本還隻是兩頭行事,這下直接湊到一塊。
說著,大魚已經抵達最底端,兩人走出,陶追然終於也見到了傅長寧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但他比傅長寧準備得多一些,思量片刻,便取出了一物,將那東西放在地上,沒片刻,他們腳踩的地麵便變得流動起來。
傅長寧手提長明燈,看著這一幕,見原本堅硬的岩石變成半石半沙,才知道,世上當真有如此之物。
她周身早早凝成一圈靈氣罩,內裡同時還有上次在事務峰換的一套分散型防禦寶具。
陶追然則是亮起了銀鳳鎧,提起了伐狂槍。
在底下的岩石徹底化為流沙之時,數團自流沙中生成的沙人向他們攻來。
兩人心照不宣分割陣地,各自應對其中兩隻。
沙石流動性強,當以木困住。
傅長寧調出木法,見碧落之鞭對它們沒用,抽斷又重新聚集,便換成了木籠。
枯木自沙中覆蓋,往旁交疊枝椏,斷去去路。細如縷的綠色嫩絲,從沙人身上長出,一個不慎,沙人便成了嫩絲的巢穴,被釘在原地,沙身上開出一朵朵白色小花來。
這便是結合寄生、開花兩種法術的新妙用。
側頭一看,陶追然也差不多解決好了。
沙人消失後,地上留下四顆不知名的晶體。
兩人撿了起來,順著流動的沙,繼續往下。
這幾隻沙人實力在練氣十層到築基之間,對如今的傅長寧和陶追然而言,解決起來都不難。
倒是再往下,又碰見的新沙人,實力逐漸增強。
到後來,兩人不得不合力斬殺,即便如此,依舊吃虧不小。
越是如此,越可見底下有古怪。
當小沙石不再流動時,兩人都鬆了口氣。
傅長寧環視了一圈周圍,此處反而不像先前那地方那麼黑黢黢了,像個大型祭壇。
中間高,有立柱,四麵低,立柱上雕刻了一些看不清的花紋,祭壇上則有四個已經陳舊的雕像,由於年代久遠,同樣看不清是誰。
“易家果然和魔族有關。”
此前懷疑了那麼多,卻是直到此刻,才真正塵埃落定下來,陶追然道。
“這是典型的魔族製式的祭壇,那四座雕像,刻的是曾經為魔族做出過重要貢獻的四位天魔,天妹,王喜,流句,和生海。不過一般而言,一個種族隻會祭祀其中一位天魔,這裡不知為何,把四個都擺上來了。”
在魔族,祭壇極為常見,就和他們的天魔守誓一樣,大多數魔族真心相信最頂端的幾位天魔,也就是他們的神靈,會通過祭壇賜福,庇佑於他們。
傅長寧已經走到了四座雕像的麵前。
遠了不覺得,離得近了,才會發現這些雕像一個比一個龐大,眼睛與眉毛都刻畫得十分猙獰,頗有金剛怒目之感,可又比金剛少了威懾,多了欲與念。
她想起來,她原應該是見過類似的祭壇的。
在魘魔界。
如今看來,那座祭壇供奉的應該是王喜魔,不過魘魔界式微太久,那祭壇早已經廢棄得不成樣子了,王喜魔也隻剩下一些斷壁殘垣。
“你有沒有覺得……這四個天魔,姿態有些怪,像在害怕什麼?”
陶追然正在搜查另一頭,聽到這話,回過頭來,認真看了四天魔一眼。
兩人的身量,還比不上這天魔像的底座高,體型差距太大,有些細節是很難看清的,他沒有輕視傅長寧的話,而是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然後道。
“我曾經見過幾次天魔像,從我的記憶來看,這裡的沒有什麼分彆,一定要說的話,表情更猙獰一點,說是懼怕也不是不行,但很難說,是不是不同雕刻者技藝水平不同的原因。”
傅長寧一時未語。
她也形容不上來,總覺得這幾座雕像看起來神態自若,肢體昂揚,其實,整體神韻有一點畏縮。
是害怕嗎?
可好像也不像。
與其說是懼怕,倒不如說是……
贖罪。
它們的身體都向著祭壇的中心,眉眼被大體積的石像放得巨大,笑與怒似乎都藏在了眉間。
雙腿反而被忽略了,有種畸形的短屈感,到下邊便完全融為了一體,但說底下是巨大的底座,沒有費心思雕刻也行。
“罷了,先找其他的吧。”
沒有更多頭緒,浪費時間也無用,不如先找其他線索。
沒一會兒,還真讓他們找到了東西。
在祭壇的中心處,有個陣法,破壞了那個陣法,底下放著的,是密密麻麻的屍骨。
兩人起初眉頭緊皺,但觀察了一會兒後發現,裡邊人族的屍骨很少,反而是魔族屍體居多。
魔族骨架比人族大,脊柱如月弧,骨頭塊數也不同,分辨起來還是很容易的。
可這也讓兩人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多了,若這真的和易家有關,易家這到底是在乾嘛?
他們究竟是本身就是魔族幻化而來,還是身為人族,卻和魔族有所勾結?
二者中不管是哪個,都罪無可恕。
可前者,卻要嚴重得多,那代表魔族已經有完整熟練的潛入人族的經驗和方法,能幾百年上千年都不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