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寧再次消失了。
不過這回不像之前那般時間緊張, 好歹能提前和隊友打個招呼。
她沒有說自己具體要去做什麼,不過隊友們好像都猜到了。
朱衛小聲問她:“陣法又出問題了?”
李業則是難得收起了那副笑眯眯平易近人的模樣,嚴肅道:“師妹你說實話, 到底是你想去, 還是他們逼著你去。”
傅長寧這才知道,原來他們心中多少都有數,隻是此前沒有表現出來。
“我想去。”
她回答得很肯定。
莫無書踮起腳, 在她耳側彆了一朵花。
“其實你知道嗎,最早的時候,域外並沒有城池和軍隊,最開始抵禦域外魔族的是各大宗門,後來為了方便,各大宗門在域外建城,再後來, 各家選擇了遷移一部分弟子常駐域外,此後代代繁衍,方才變成如今這樣。發展至今,這邊已經是一套完全獨立於宗門的體係。”
傅長寧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說起這些,有些疑惑地望向她。
“我想告訴師妹的是, 由於一些曆史淵源, 決定了我們與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條路, 我們可以參與到其中,可以幫忙, 但本質上, 守城不是我們的義務,明白嗎?他們有他們的大道,我們也有我們的長生, 可以相交,但不平行。”
莫無書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道。
“師妹,我怕你牽涉進去太深。”
傅長寧沉默了。
這正是她方才與左玉談起的話題。
是的,她一早就發現了,關長是這樣,劉真人是這樣,左玉也是這樣,她們對她的態度,讓她覺得,雖然表麵上她們是一起作戰的戰友,但實際上,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意識到後,就和左玉說明了這一點,左玉的神色明顯是有些錯愕的,但也沒有言語。
現在,莫無書也這麼說。
但如果說傅長寧之前同左玉說那些話時,仍有些衝動,沒經過思考。
那麼現在,她心中已經有了更明確的想法。
“我知道隊長的意思。”
“但每個人的道是不同的,於我而言,幫這個忙,就是我的道,而不是說,我背離了我原應該走的路,牽涉進不屬於我的天地。”
“此事出乎我本心,而非外物,那它就是我之道的一部分,與身份無關。”
她也謀長生,也欲窺仙路,可那並不等同於她隻想一心修煉,無視外物,以圖長生久視。
倒不如說,參與這些,本就是獨屬於她的長生大道的一部分。
違拗本心不去管,才是真正的走錯路。
身側有微風拂起,麵前,莫無書一番思考後,似乎是點了下頭,“我明白了。”
接著,她的神色才有微微的錯愕。
“師妹……”
“怎麼了?”
見傅長寧自己似乎並無察覺,莫無書伸手,指了下天空。
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天色不知何時已經暗下來,但天空卻並未因此黯淡。
相反,白日裡由於太陽被魔氣遮掩,天色昏沉,此刻夜裡,皎潔如水的明月光反而透了出來,將沉鬱的烏雲驅散,映下一片天光。
柔和的光線將四下裡映襯得一片柔白,月白風清,皓月千裡,連血腥的戰場,竟也有短暫的靜謐。
最重要的是,那些散落的天光,是傾瀉在了傅長寧身上。
像是無數光屑,從銀河流下,落入人間。
“師妹你有察覺自己身上有什麼變化嗎?”
“好像沒,等等……”傅長寧突然意識到了不同,此時左玉驟然出現,“跟我走!”
接著,拽著傅長寧迅速消失。
這時,遠處幾道窺視的目光方才抵達。
那兩個魔族金丹皺眉道:“什麼情況?”
潘月鳴額頭有鮮血滴下,她同樣發怔,前腳她才同傅長寧說,域外從無月明,結果這麼會兒,就出現了。
域外法則混亂,比修仙界更容易出現異象,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隻是這一次,引動它的是什麼?
-
鎮北關。
城牆之上。
左玉帶傅長寧回到之前在的地方,“你不能去了,我去聯係城內可靠的懂陣法的人,一並出城,你現在就離開鎮北關。”
傅長寧尚未反應過來,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她整個人還是蒙的,“為什麼?”
“你快要突破築基了,你不知道?”左玉反問她。
“方才那異象我從未在域外見過,但我聽說過,一些大氣運之人,在即將突破或是道心圓滿之際,便會引來法則異象,此為域外不變的定理。”
“你快要築基了,你留下,知道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你身後的宗門知道,整個鎮北關沒有一個人開罪得起。”
傅長寧這才恍然,明白她誤會了,她此刻絕沒有到能夠築基的時候,本來她來域外曆練,就是為了尋找築基的契機,這才哪到哪。
但若說她此刻就道心圓滿,那未免也太荒謬了,她自己也不信。
顯然,左玉也從未考慮過這個可能。
但傅長寧確實察覺到了一點氣海內部的變化。
她不動聲色將那點變化壓下。
“應該是誤會,我現在確實沒有築基,引動異象可能是因為我身上帶了一件特殊的寶物。”
左玉並不信她,“什麼寶物能引發這般大的動靜。”
“這個。”傅長寧手中出現一根青色的靈鏈。
“你居然有這個?”左玉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修仙界素來有“靈脈易得,靈鏈難求”的說法,其實靈脈也難得,但隻要有錢,終歸是買得到的。但如靈鏈這般可令靈脈無限再生的寶物,卻是世間難得,但凡出現一條,都是各大家族壓箱底傳世的寶貝,哪怕被人絕了種斷了根,隻要有靈鏈在手,拿來培育新靈脈,遲早能再發展壯大起來。
“這是宗中一位長輩送我的。”傅長寧麵不改色道,“我是水木雙修,較為特殊,一般靈氣難以滿足我,域外又是出了名的靈氣貧瘠之地,方才左副將給了我一刻鐘時間,想到等會兒要出城,我就拿出了這條靈鏈,想短暫修煉一會。”
沒錯,靈鏈除了用於培育靈脈,自身也是可以拿來修煉的,隻是如此一來,它本身的靈性便會減弱。
左玉頓時用一種暴殄天物的眼光看著她。
這是什麼敗家子,居然拿靈鏈來修煉?
這東西有多珍貴她心裡沒數嗎?
不過要說靈鏈引動的天地異象,她雖然狐疑,但想了想,也不是沒可能。
這種天生地養的滋養型靈物,來到域外,對本身靈氣貧瘠的域外來說,是一種極大的刺激,沒準能刺激域外煥發新的生機,這般想,要說它引發的異象,那也沒錯。
“收起來吧。”左玉道,既然是誤會一場,她也不再說了。
“我說給你一刻鐘時間再想想,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
“那就出發。”
左玉沉聲道。
-
傅長寧原以為,這位左玉副將會采取和關長差不多的方式,還在思考她要怎麼避開那些魔族。
沒想到,左玉帶她走了另外一條路。
地下。
左玉左手高舉著一盞燭火,淡淡問:“怎麼?城池下邊有地道,很奇怪嗎?”
傅長寧聽著頂上方傳來的動靜,搖頭。
“隻是這樣一來,關長之前為何不用?”
“因為她想多清除一些魔族,為我們減輕壓力。”左玉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什麼表情。
傅長寧不再問:“懂了。”
她們距離最近的第一道壕溝也足有百丈遠,這是一條漫長的通道,為了不讓外邊發現,通道外邊封了一層特殊的防神識同時也防震的材料。
唯一的缺點是,內部的神識也會被屏蔽。
也就是說,她們隻能依靠目力去看,去感受。
“等會兒到了壕溝那裡,你留下分析陣法,我去聯係關長,你發現問題在哪兒了,給我發個信號,我立刻去把關長替換下來。”
左玉迅速交代。
傅長寧默默聽著,一直到她走前,才問了一句。
“如果失敗了呢?”
“那就失敗。”
左玉道。
她沒有回頭,手中燭火明暗交替之間,傅長寧看見了她手背上一條長長的疤。
隨後她消失在黑暗裡,那疤也一並不見了。
那你就白死了。
傅長寧在心裡道。
她轉身,取出古書,迅速鑽研起陣法,一邊對照上方的陣法痕跡。
長明燈在她頭頂點亮著熹微的星火之光。
數百息後,傅長寧起身,往第一道壕溝走去。
又百息,傅長寧起身,去往第三道壕溝。
第四道、第五道……
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頭滴落,她腦海中記憶飛速運轉,究竟有哪裡不一樣,哪裡被影響到了?
可明明都一樣,沒有什麼不同。
關長精通陣法,也不可能發生這些明顯的失誤。
第六道之後,傅長寧沒有往下走,第七道和第八道都是爆炸之後她和關長才去的,如果真是爆炸帶來的陣法變動,那問題出在哪裡,都不可能出在它們身上。
她在原地停了片刻,轉身,往回走。
重來一遍。
還是沒有問題。
呼吸逐漸沉重。
手中,左玉走前留下的符紙燃燒了一張,這是左玉在催促的意思,關長和劉真人快撐不住了。
不能亂,不能亂。
傅長寧在心中第無數遍告訴自己。
這時,她感受到氣海中,那個多出來的小東西動了動。
那是一顆不大的嫩芽,傅長寧也不知道是什麼,但結合左玉之前的話,她心中其實隱隱有一些猜測。
此刻,這片嫩芽的左半邊葉子晃了晃。
傅長寧瞬間感受到,四周原本有什麼堅固的東西鬆掉了。
她的神識,重新變得可以用了!
傅長寧來不及多想原因,神識如同河流,迅速掃蕩而出。
自從神識突破築基,她的神識範圍已經再一次擴大,此刻輕鬆一掃,便將八套陣法儘數納入視線範圍之內。
可這樣依舊不夠。
問題究竟在哪呢……
傅長寧不再去看,而是迅速回憶,之前和關長布置陣法的樁樁幕幕。
每一個片段,像碎片一樣劃過她的腦海。
最後她想起來,關長當時對她說的那句。
“這裡,書上改了靈氣運行軌跡,但實際上我們不用改,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這裡是域外。
靈氣匱乏,全憑魔氣積累開啟大陣,用不著積蓄靈氣的域外。
對啊,這裡是域外啊!
域外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麼?
法則混亂!
如果說之前的陣法,適應的是之前這塊區域的法則,那麼,經曆過血玉果爆炸後的陣法,適應的就該是被爆炸改變過後的法則。
而她和關長都忽略了這點!
傅長寧迅速將手中符文燒毀。
三息後,一道身影降臨在她旁邊。
潘月鳴渾身是血,嗓音沙啞。
“小長寧,快,告訴我,問題出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