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山雨欲來(重寫) 內憂外患,下葬填土……(1 / 1)

修仙指南 沉鹿 10431 字 7個月前

還會再有, 是什麼意思?是還會像他們一樣,沉睡,然後在千百年後複活嗎?

魘九十懵懵懂懂地想著。

他看著麵前的水幕, 裡邊血霧已經徹底彌漫開, 他好像聽見了那些族人的嚎叫,耳朵有些發疼。

可那本應該是幻覺, 它們本就是毫無靈智的, 此刻也談不上什麼痛苦。

他看著看著, 原本惶惶然的情緒似乎也穩定了下來。剛想說些什麼,天外轟隆一聲, 響雷如鞭炮炸開, 魘九十嚇了一跳,還沒躲開,魘十一已經把他撈進了懷裡。

“沒事。”

可魘九十躲在長老的懷裡,餘光分明看到,伴隨響雷降下的, 是一場潑天血雨。

緊接著, 大地震顫,一道裂縫如山穀溝壑般, 蔓延數十裡。

這動靜不止驚醒了魘十一,連在族地做客的七名魔族都驚得跳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誰死了?”

更令人惶然無措的還在後邊,似乎就是從這聲動靜起, 整個魘魔界都開始晃動起來。

像是有人從外部在進行狂風暴雨的攻擊, 而魘魔界的界壁卻因萬年的衰落,脆弱得如同濕透後又被撈出來曬乾的紙,乍一看毫無問題, 實則殘敗不堪,隻強撐著最後一口氣不肯破碎。

“來得比我想象中還要快……”

魘十一喃喃。

魘九十不知道長老說的是誰,他有些害怕,“長老,咱們可以向聖廷求助嗎?”

按照規定,聖廷是有義務在各大種族求援時幫忙的。

魘十一笑道:“孩子,你以為他們不知道嗎?”

他的笑聲裡,帶著微微的譏嘲之意,“沒有他們讓路,人族怎麼可能這麼快闖過來。”

魘九十愣住了,“為什麼?”

域外一千八百種族,同氣連枝,共抗人族,但凡人族膽敢侵入任一界域,必齊心協力殺入修仙界,殺他個底朝天,這不是他們一直以來教導的理念嗎?

“大概是因為,我剛害死了他們十幾個最看好的後輩,馬上,還要再弄死十幾個?”

魘十一依舊那麼雲淡風輕的笑。他其實已經很蒼老了,手上臉上通紅的皮膚都發皺,眉毛與胡子也是灰白又雜亂,是真真正正歲至暮年的老人,可當他笑起來,明亮的眼睛裡仍依稀可見當年的少年風流,與深深的傲氣和不屑。

那是構成他整個人精氣與神魂的東西,是托著他走過這萬年歲月的累累證明。

魘九十被這句話驚得整個人都呆住了。

長老說,他害死了誰?

魘十一卻不合時宜地憶起了當初第一次見到詛咒之種時的場景。

那時,詛咒之種問他,想不想喚醒它。

魘十一當然想,做夢都想。

於是詛咒之種告訴他,它需要大量的鮮血與性命,最好是人族的,其次是魔族的,天賦越好者越佳。

那時的他也像如今的魘九十這般呆愣,但他反複確認過,這確實是詛咒之種,不是什麼彆的東西。

於是他瞬間門下定了決心,開始謀劃這一切。

域外魔族與人族本就敵對,彆說魘魔族和人族還有導致整個種族衰落的絕種之仇,魘十一自己年輕時候殺死的人族都數不勝數。

他最喜歡拿人族築基期修士的腦花泡酒,那滋味,比他喝過的最上等的美酒都醉人。

可以說,對人族下手,他沒有任何顧慮。

但他從未想過對魔族下手。

他的計劃是,讓這些金尊玉貴的小殿下頂鍋,承受來自歸元宗的怒火。雙方本就敵對,幾十個弟子而已,平分下來一個種族兩個都不到,債多不壓身。

誰能想到,最後死的會是魔族呢?

事情發生後,他已無力回天。他知道一切都完了,犯事的人族在這之後大可拍拍屁股逃之夭夭,又或者直接被怒氣衝衝趕來的魔族絞殺,但那又如何,魔族又沒法追去修仙界,最多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而他呢?

他被釘死在這裡,無法移動,無法離開,將承受來自所有種族的雷霆暴怒。

他能逃去哪兒?

哪兒也去不了。

他的根在這。

事到如今,唯一的辦法,隻有拚儘一切,喚醒詛咒之種。隻要魘魔族重新回到當初的尊崇地位,那他就有足夠的底氣應對這一切,不然說什麼都是空的。

魘十一深深地知道這點。

所以他此刻的態度才更加癲狂。

天空的雷還在轟隆隆狂響,大地仍在繼續皸裂。這些魔族是不會這麼不愛惜自己的名聲擅自闖進來的,所以他們隻會放水,讓急於救人的人族進來打探情況,再偽裝成追殺人族的樣子進來。到時候發生什麼,都不關他們的事。甚至剛剛不知道哪個倒黴鬼被他們推了出來,成了被人族立威的第一個對象。

無人在意、無人管控的世界在這一刻電閃雷鳴,天搖地動,宛若末日。

而此地,他一把抓起麵前這個小孩的脖子,問他,“弄死他們,不好嗎?”

雷電印出他猙獰的瞳孔。

“曾經我們強大的時候,他們如同哈巴狗一樣,諂媚討好我們,如今卻又儘情欺辱我們,踐踏我們,你知道你八十一哥哥的血玉果是被誰搶走的嗎,那本應該是他的東西。”

“甚至,他們剛剛還在屠殺我們的族人,我要你記住的,難道你都忘記了嗎?”

魘九十害怕到落淚和發抖。

他想說,那不一樣。

但他被掐得無法呼吸,長久的沉眠讓他的實力與記憶一年年衰退,此刻不過相當於練氣,在宛若發了癔症的魘十一麵前,脆弱得一碰就碎。

他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

“長老,咱們,再等等……好不好?”

等他長大。

等他們強大起來,有能力一一報複回去。

“等不了了。”魘十一一把甩開他,他被扔在地上滾了幾圈,重重地摔在泥土地裡。

“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隻要種子複蘇,力量釋放,一切都可以解決。”

至於死的是誰,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

外界的動靜,並未傳到地下來。

源地被魘十一布置了幾千年,外層早已被層層大陣封死,不然早在源地塌陷之時,這一整塊地就塌了。

連之前青琅的實力,都無法撼動分毫,這些如隔山打牛一般的動靜,自然也傳不進來。頂多是在感受到地表微微晃動時,會有些微的困惑,可此刻已經殺紅了眼的這些魔族,也顧不得其他了。

尤其是離血色大花最近的幾個魔族,他們隻差幾丈,就要徹底殺穿防線,接觸到詛咒之種,這會兒一個個眼睛發紅得像聞到腥味兒的餓狼,拚了命地和魘魔撕咬。唯一的差彆大概隻在於,餓狼的眼睛是綠色的。

落後他們十幾丈那批的也不甘示弱,當即選擇了聯手,一起轟殺出一條新的通路。

眼看著就要接觸到血色大花了,而大花依舊安安靜靜,中間門的血色菱形晶體流光溢彩,炳如日星。

到這一步,哪怕是之前盲從傅長寧判斷的賊頭鼠腦二人組都心生遲疑了。

難道是他們判斷錯了?

這可都要拿到手了!

下一刻,晶體被最先抵達的魔族摘下,那魔族哈哈大笑:“詛咒之種,歸我了!”

“牲畜也配!”另一個魔族大罵一聲,一把漆黑的長鐮朝他割去。

等其他魔族也陸續趕至,此地一下展開了混戰。

而詛咒之種依舊沒有發威,如同一個普通的無害寶物般,在他們手上來回輪轉。

還停留在外圍的賊頭鼠腦二人組,徹底安靜了。

原本躍躍欲試往外跑的杭天烈和焉奇那,也安靜了。

四個魔族的目光齊刷刷看向傅長寧。

而被他們注視的傅長寧,依舊安安分分在外圍斬殺著魘魔,見他們看過來,她的目光似乎比他們更疑惑。

乾嘛?

你說乾嘛!

四個魔族現在隻想咆哮。

他們又等了會兒,見詛咒之種仍然沒發威,四周也沒有任何新的危險出現,終於徹底死心。

“上!”

真是嗶了狗了,居然信了一個人族的邪!

雖然從頭到尾,都隻是他們自己一廂情願的認知。

這個關頭,不止是他們四個急,其他還沒闖進去的魔族也急,於是他們很快找到了合作的對象,大家約定好一起衝殺進去,之後再各憑本事。

傅長寧在他們身後,遙遙望著這一幕。

和她一樣沒有動的,還有姬危年。

他的位置比她靠前一些,兩人原本不在一側,隻是陷落在混亂的魘魔堆裡時,人很難控製方向,不知不覺就偏離了正向。

此刻相當於,姬危年在她的左前方。

兩人相隔丈之遠。

這不是一個多遙遠的距離,之前賊頭鼠腦二人組想找傅長寧合作,離得都沒這麼近。因為知道傅長寧防備著他們,他們也防備著傅長寧。

傅長寧擊殺掉一隻衝上來的中階魘魔。她如今對戰中階魘魔已經不似一開始進來時那麼吃力,這些魘魔有自己的弱點,找到後,越一小階斬殺不是什麼難事。

當然也和它們神識攻擊下降有關,單論戰鬥力,傅長寧並不輸給修為最多不過剛築基的中階魘魔。

“你不去搶嗎?”

突然響起的聲音,在這如山如海的魘魔堆裡,居然有種奇異的冷淡空靈的質感。

姬危年抬頭看她。

這其實不是他第一眼看她,可他總是能將情緒掩藏得很好,在她麵前,不多出任何一分不該有的東西。

客客氣氣,溫和禮遇。

他知道這是傅長寧喜歡的樣子。

就像她那個師兄。

“你也沒去。”

“我在等我想等的東西,好確定一件事。”

嗤啦,劍入血肉,第二隻。

姬危年沉默了一會兒,換了個話題,“你把人都送出去了?”

“對,還要多虧了你。”

第隻。

姬危年微怔,回憶了一番,隨即,似乎猜到了什麼,他搖頭,“光出去沒用的,問題不在地下與地上。這裡的禁錮陣法確實會影響傳送,但這不是它的本來目的,隻能說是順帶。”

“我知道。”傅長寧忽而抬起手,“所以我做了兩手準備。”

她手腕纖細,白得如蔥段那頭尖尖的蔥白,卻又不似純然的冷,帶著剔透的粉色,邙玉的手環鬆垮垮地掉到手肘分之二處,綠裡見白,更勝春色滿園。

隻瞬息,手落下,那點春色便被衣袖掩蓋了。

有一瞬間門,姬危年是有些恍惚的。

“我在離開前,叫妖蔓吸收走了他們所有的魘氣。”

傅長寧回憶起當時那一幕。

誠如那些符陣峰弟子所說,手環是歸元宗統一安排的,每個弟子都有,其實是不太可能被集體動手腳的。

所以這種可能當時直接被排除了。

但不太可能,不代表毫無可能。

要對手環動手腳,又不一定要真的接觸到每一個手環。比如,吸收進裡邊的魘氣。

弟子們每斬殺一隻魘魔,魘氣就會自動進入手環。而之前來地下,幾乎每個弟子都動過手。

唯一沒出過手的,隻有一直跟在後邊,被動享受成果的她。

所以她問問尺,如果她按下去手環,會怎麼樣。

又在走之前,出於有備無患,提出了這個請求。

如果是她多想了當然更好,但如果她是對的,那多上一層保障,也無礙,就當是她多事。

“他們沒有意見嗎?積分清零。”

姬危年說著話,身下的影子突而竄出,瞬殺了一隻從後邊偷襲他的魘魔。

魘氣是無法區分的,要確保沒問題隻能全部收走。也就是說,這次進秘境,通通白乾。

“沒有。有驚訝,但沒有人問原因。”

出乎意料的配合。

“那很好。”

話題到這裡,似乎就徹底結束了。

兩人都沒有再續的意思。

默契分遠,戰向相反的方向。

中心,血戰正酣。

杭天烈一行人作為後來者,轟轟烈烈地殺了進去,加入了這場種子爭奪戰。

四周的魘魔依舊在不斷衝殺上來,將他們重重圍堵在那,可此刻,它們已經不再是他們的目標,沒有一個人把它們放在心上,他們的眼中,隻有種子和彼此。

鮮血,愈發的濃。

到最後,堆積的屍體,已經徹底將那一圈層層掩蓋,叫人從外圍看不見一點動靜。

像一個巨大的墳塋,將所有人埋葬其中。

傅長寧已經不再殺魘魔了,準確來說,魘魔現在已經不追殺她了,它們都如同飛蛾撲火般,向著中心的那群魔族殺去,哪怕下一瞬屍體就會成為墳塋的新一塊磚瓦,也絲毫阻止不了它們的行動。

遙望周圍,外邊隻剩下了她,姬危年。

哦,還有一個長得像顆大型土豆的魔族。

見她望過來,那隻土豆皮上露出的五官尷尬地笑了下,身體往外又滾了圈。

“我隻是來湊個熱鬨,湊個熱鬨。”

傅長寧衣袖裡的妖蔓便又收了回去。

事實上,妖蔓此刻正在極不安分地貼著她的手腕亂動,不止是它,七寸青也異樣的躁動。

二者都是對血液極其敏感的藤蔓,這裡的血液濃度,已經遠遠超出了常理,換個乍一來此的人,大概會立刻被這衝天的血氣熏暈。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裡不像是寶物誕生之所,倒更像是精心挑選的埋骨地,亂葬崗。

端隻看,什麼時候下葬,什麼時候填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