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禍首當誅 絕境?生路!在套路誰?……(1 / 1)

修仙指南 沉鹿 12972 字 7個月前

時間在這一刻, 顯得尤為漫長。

傅長寧聽見了裡邊傳來的痛叫,接著是數個魔族被掀翻,身體重重撞在魘魔屍堆上的聲音。

一個魔族大漢如莽牛般橫衝直撞衝出來, 被衝散的屍體天女散花般落下來,被他一錘一個錘得稀巴爛,哪怕隔著遙遠的距離, 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澎湃的力量感。

是之前傷了青琅的那個雷火魔族大漢。

隻是, 此刻大漢再看不到先前的爽朗豪氣, 他麵皮腫脹,雙目通紅, 衣裳破碎,血氣衝天,宛若一個從屍山血海裡衝殺出來的瘋子。

唯獨懷裡那顆血色水晶, 被他護得嚴嚴實實。磅礴的修為從中散發出,像夜晚的明燈, 吸引著無數撲光的蠅蛾。

“讓我出去!出去再搶!”

大漢怒吼著發出聲音。

顯然,他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

但能冷靜下來的前提是東西到手。所有魔族都知道, 隻要他離開魘魔界,就有辦法立刻回到本族, 又怎麼可能會讓他離開?

“把東西交出來!”

大漢握錘的雙手抽搐著, 他感覺自己太陽穴鼓鼓的, 一直往外跳動,心臟也如槌鼓,身體裡的血液燙得仿佛隨時能焚燒起來, 燒死這世間的一切。

那股躁意在聽見這句話時達到了巔峰。

“那就去死吧!”他大吼一聲,轉身一錘錘下。

這一錘,動用了他近一半的力量, 紫色的雷電夾雜火花,以雷霆萬鈞之勢,向外鋪開。眾魔族不得不避其鋒芒,大漢則趁著這個機會,迅速遠遁。

傅長寧歎了口氣。

大漢悶頭狂奔,根本不看路,外邊的三個人他早就觀察過,其中威脅最大的是那個人族小子,身上似乎帶著什麼殺傷力極大的法寶,連他也不敢輕易靠近。但若說憑借法寶就想攔下他,那是癡人說夢。

至於另外兩個,天豆魔族,和另一個人族少女,他從未放入眼中。青琅的尾羽對他可沒有半點作用,他雷火魔族,正是天隼一族最大的克星。

直到被一條黑紅色,比他整個人都還寬的巨蟒抽飛之前,他都是這麼想的。

大漢倒飛出去十幾丈,晶體則被那巨蟒的尾巴一卷,落到傅長寧手裡。

直到這時候,眾魔族再看,才發現這哪是什麼巨蟒,分明是一根粗得幾乎有些妖異的藤蔓。

有記憶力好的隱隱想起來,之前破開血氣屏障的,似乎就是這根藤蔓,但是,當時那根藤蔓哪有如今這般稱量天地,睥睨蒼穹的架勢?!

它的蔓身完全張開,都能把這塊空蕩的區域占滿了。

姬危年完全沒料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出手。

他的目光裡仍有錯愕。

從傅長寧趕到這裡,他就知道,傅長寧猜到什麼了。

可若是那樣的話,更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就動手,那隻眼睛此刻還沒複蘇,它是不可能主動離開詛咒之種的。這東西此刻拿到手,就是一塊燙手山芋,隻會引起群起而攻之。

她固然找到了讓手環失效的原因,但地下層層的陣法被魘十一布置了千年,雖非有意,但確實影響了傳送。從這裡到祭壇,還有十幾裡的距離,她一旦出不去,是不可能離開魘魔界的。

最正確的做法,是應該等這裡的一切量變引起質變,等魔族死傷殆儘,讓那隻眼睛徹底複蘇,自己去尋找宿主,從而脫離詛咒之種。

這是最輕鬆的,剝離二者,又不會損傷自己的方法。

他以為,傅長寧和他的想法一樣。

但很顯然,傅長寧並不想做這個等待者與最後的漁翁。

她提前插了手,以至於那隻眼睛甚至還沒來得及複蘇,這裡的魔族也還沒來得及死光。

她將要麵對的,是十多個修為遠超她的敵人。

而她隻有一根在這光怪陸離的域外世界經曆了重重異變的藤蔓。

這一幕,不止是姬危年,被打斷了計劃的魘十一也差點跳了起來。

他記得這個人族,就是她救下了那些原本應該死去的人族弟子,害他淪落到了這一步。

原本詛咒之種吸收了那些人族弟子的性命,就可以立刻複蘇的。結果因為被她打斷,不得不和那些實力強了數十倍的魔族殿下對上,詛咒之種本就未徹底複蘇,如此一來,力量耗儘,不得不再次陷入沉睡。

她已經打斷了一次他的計劃,他都還沒來得及動手弄死她,這才多久,居然又來第二次?!

傅長寧沒有開口,以至於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隻知道她拿到種子後,就騎著藤蔓,迅速往外奔去。

浩浩蕩蕩,十幾名魔族在後邊追殺。

這還是之前的混戰中,已經死了幾名魔族的結果。

等所有人都離開後,無人在意的血色大花似乎也呆了一下,接著一蹦一跳地跟了上去。

操控血色大花的正是魘十一。

當時,他的心臟和帝果,以及紮魔耶的肉身,一同成為了種子複蘇的土壤與肥料。之後的大蜘蛛,以及巨繭,乃至這朵花,都是他。

紮魔耶已死,帝果無靈智,此刻這朵花就隻有他操控。

魘十一很是小心,然而他跟在後邊跑,越是跑,越覺得不對勁。

這似乎是往他原定血祭人族的方向在跑?

祭壇還在那,雖然已經損壞,但陣法還在。他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驟然停下步伐,魂回己身,命令留守在外地千麵魘魔去摧毀陣法。

寧可毀了他這數千年的布置,也絕不能讓她出去!

-

當杭天烈二人陡然出手時,其他魔族幾乎是怒不可遏,“焉家兄弟,你們當真是反了!”

“違逆聖廷,偏幫人族,你們這是魔奸!”

焉奇那也覺得自己瘋了,傅長寧一給他們打手勢,他居然就真的出手了。

明明已經知道這個人族不可信了不是嗎?

可他真的覺得不對。

之前他們其實不是不想離開那塊區域的,但是每次想走的時候,總有一堆魘魔重新衝殺上來,將缺口填住。加上其他魔族阻攔,幾乎每個短暫拿到詛咒之種的魔族都沒機會闖出去,被死死困在那裡。

焉奇那因為隻剩下一身骨頭架子,出力不多。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的腦子好像格外清醒,看著其他人一個個眼眶通紅,和得了瘋病似的互相殘殺,他越看越覺得毛骨悚然。

這些魔族平日裡雖然凶,但也不是這麼不清醒的人啊。

他當時一愣,就停下了。結果幾乎是驚恐地發現,這些魔族的狀態,和外圍那些不要命了似的朝他們自殺式衝來的魘魔一模一樣。

連杭天烈,雖然看著還清醒,呼吸間喘氣也已經如同老牛了,眼瞳也發紅得厲害。

這樣下去,他們真的不會全死在那裡嗎?

幸好這個時候雷火魔族那家夥闖出去了,說句實話,他當時是狠狠鬆了口氣的,甚至希望其他魔族都攔不住他,大家一起離開那個鬼地方。

果不其然,一脫離那塊區域,那種瀕死的危機感就減輕多了。

他是打從心底裡覺得,傅長寧似乎不是在害他們,所以此刻才會出手的。

雖然看起來,他很像個魔奸,幫著人族對付自己人。

焉奇那沉默了,下手卻絲毫不慢。

和他相比,杭天烈就沒那麼多複雜的情緒了,幾乎是傅長寧一打手勢,他就瞬間轉身出手,沒帶絲毫猶豫。

這會兒聽見這些魔族罵他,也眉頭都不帶動一下的。

賊頭鼠腦二人組整隻魔已經徹底傻掉了。

他們是知道焉家兄弟和傅長寧合作了,但沒想到他們這麼敬業啊!

居然不是麵和心不和,而是真心實意幫她搶奪詛咒之種嗎?這是何等的大無畏犧牲奉獻精神。

他們自然沒有蠢到也反水,但動作也慢了下來,開始劃水,如此,傅長寧麵對的壓力瞬間小了三分之一。

可彆小看這三分之一,有了這喘口氣的功夫,傅長寧馭使妖蔓的速度瞬間達到了兩倍、三倍。

純論力量,妖蔓此刻的實力幾乎是碾壓在場所有魔族的,它的關鍵就在於自己控製不好力量,以及無法以一敵多。

現在這些壓力都壓在傅長寧身上。

妖蔓懵懂的意識裡,隻有背著主人不斷前行,快,再快,還要更快!

身後,每一刻,幾乎都有六七道攻擊同時襲來。

其中大半能在傅長寧的操控下,及時避開,但總有一兩道,擋無可擋,避無可避,隻能硬抗。

妖蔓的蔓身上留下一道道傷痕。傅長寧同樣是渾身浴血,她背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若非體術已然進入第三層,又有妖蔓替她擋下一部分傷害,此刻骨頭都要被擊得粉碎。曾經在浮月城外秘境龍宮中所得的那件鎖子甲已經被徹底打爛,身上其他出門前準備的防禦法寶也一個接一個被損壞,隻剩下一盞長明燈,苦苦支撐,在黑暗中點燃唯一的微光。

但她背依舊挺得筆直。

直得讓人看不透她究竟在想什麼。

此時距離傅長寧跑路才過去不到兩百息。

還有三分之二的距離。

影子來到身下,化成幾個字。

“需要我幫忙嗎?”

傅長寧知道他身上攜帶至寶,之前有魔族想殺他,連靠都無法靠近。

她搖頭。

但姬危年依舊出手了。

他原本隻是個局外人,憑著隱藏氣息和至寶在身,幾乎沒人會注意到他,此刻一出手,瞬間成了眾矢之的。

數道攻擊朝他襲來,好似下一瞬就要將人打爆,可等煙塵散去,他依舊毫發無損,隻是氣息瞧著略有些不穩。

晶體藏身在傅長寧懷裡,黑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望著這一幕。

“他的法寶雖然強,但也沒辦法撐太久哦。”

“其實還有個辦法,你要不要試一試?”

這道聲音,是直接出現在腦海裡的,清脆嬌嫩的小孩子的聲音,聽著天真無邪。

如果魘十一在,瞬間就能認出,這就是當初聯係他的那道聲音。

但此刻,在場沒有認識它的人,它也就肆無忌憚地和傅長寧對話。

聽見麵前人的心聲,問它是誰。

它回答:“我是種子呀。”

傅長寧在腦海裡說:你不是種子。

“可我和它結合了,我現在就是種子呀。”晶體並不讚同她的話。

“我知道你見過我,對我有不好的印象,但人家是依主人而定的,主人是邪修,我才是壞的,主人是好人,那我也可以是好人。你之前躲著我飛,我可傷心了。”

見傅長寧沒有接它的話,依舊專心致誌在躲避後邊的攻擊,晶體眼珠子又滴溜溜轉了下。

“就跟你這根藤蔓一樣。”

“難道你覺得,它是壞的嗎?”

這回傅長寧很快否定了:不是。

“那就對了,它看起來也很邪,但其實也不壞,不是嗎?我也是。”

它美滋滋給自己貼金。

“其實一開始你就搶我,就沒這麼多事了,我當時就看中了你,在場那麼多人,隻有你配做我的主人。”

“不過現在也可以。”

它的聲音,逐漸變得蠱惑。

“你願意成為我的主人嗎?”

“隻要你和我締結契約,那我和種子,都是你的。你會瞬間擁有強大的力量,反殺他們全部,而不是在這裡苦苦支撐。身後那個人族,也不必遇到危險。”

“不然你難道指望你真的成功把我帶出去嗎?不可能的,而且這裡和外邊有什麼不一樣,我和種子本就是一體,你出去後也是要吸收我們的,在這裡吸收,不好嗎?還能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長久的沉默。

沒有回應。

還有二分之一的距離。

而傅長寧已經是強弩之末,妖蔓也傷痕累累。

姬危年同樣不輕鬆,就在他恍神一瞬,差點被攻破防線時,一道青色的藤蔓猛地抽來,捆住他的腰身,將他帶到妖蔓之上。

姬危年站穩。

傅長寧將他放在了前邊,此刻,他相當於是麵對著她,他這才發現,傅長寧正麵並未比背麵好到哪去。

一道宛若被烈火灼燒過的痕跡,從她眼睛一直到下巴,那一塊都是血紅的癍痕,兩隻手上則早已能望見森森的白骨,隻剩一點血肉扒在上邊。身前的血與裙子纏在一塊,分不清哪裡是好的,哪裡又是壞的。

他手背到身後,無聲地攥緊。

直至此刻,他依舊不明白,也不讚同傅長寧的選擇。

可心中殺意已經凜然。

但傅長寧對他說,“坐好。”

接著,妖蔓再次加速。

如流星穿過長河,隻留下一道尾巴。

魘十一操控血色大花在最後跟著,就在方才,他已經命麾下魘魔連祭壇帶陣法全部摧毀,此刻看著這人族少女還在苦苦支撐,他心中隻有冷笑。

去吧,去吧,等真正奄奄一息到了那裡,你才會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望。

此刻他反倒希望這些魔族攔不下她了。

真攔下有什麼意思,一起見證絕望,豈不更妙?

界壁處的動靜還在轟隆隆響,此刻已經不止是一處兩處,而是整個魘魔界都在經曆世界末日,大地在崩塌,母地在斷源,天空從灰撲撲的色澤變成電閃雷鳴,他不知道這一切還能支撐多久,隻有種恨不得叫所有人都隨著他的大業一起陪葬的轟轟烈烈的痛快。

要死嗎?

去死啊!

魘九十此刻已經不再怕了。

他拍拍灰,站起來。

也許是他們一直被封印在界域深處的緣故,這裡既是對他們的限製,也是對他們的保護。外界的動靜聽著嚇人,卻始終傳不到這裡來,最嚇人的時候,也不過是大地裂了一條縫而已。

長老說,聖廷的大人們會跟著一起進來。

這讓他在惶恐之餘,有種奇異的安心感。

聖廷的大人再如何,也是不會讓人族大能衝進來對他們大開殺戒的。至於害死那些殿下的懲罰,那也是之後的事了,他隻盼著平平安安度過今日的劫難。

就在這時候,他看見長老的表情凝固了。

怎麼了嗎?

魘九十疑惑地看向水幕。

原本一路往前衝的黑紅色藤蔓,忽而一個轉向,徑直向上方衝去,在石壁上撞出一個巨大的洞。

那裡有什麼嗎?

一直到血水如天河倒灌,浩浩湯湯而下,淋得那些魔族痛叫出聲,魘九十才想起來,那裡是“血管”。

是在整個魘魔界四通八達,一直通到他們這裡的“血管”。

正是靠著這些供養,他和族人們才能沉睡萬年,不老不死,休養生息。

而現在,有人不怕裡邊腐蝕性極強的魘魔血,順著這個通道,衝過來了。

-

地下,在傅長寧帶著妖蔓和姬危年一起衝進岩層血管中時,場麵一派兵荒馬亂。

不過很快一眾魔族就冷靜了下來。

魘魔族的魘魔血,確實嚇人,但他們誰沒有點壓箱底的寶貝,妄圖通過這樣就嚇退他們,不可能。

“追!”

“不拿回詛咒之種,誓死不休!”

“焉奇那,焉鳩涯,你們倆再搗亂,我會以聖廷名義,將你們當場格殺!”

這句話成功鎮住了兩人。

雖然杭天烈本來就沒打算繼續幫傅長寧了,但他還是表現出畏懼的模樣,退後了一步,任由他們追了上去。

焉奇那有些憂心:“她這是要去哪,東西不會真被她帶走吧?”

“不可能的。”杭天烈搖頭,“走,咱們也上去,你等下就明白了。”

他知道傅長寧想做什麼了。

老實說,經曆這麼多次差點被詛咒之種弄死,他也意識到了不對頭,隻是沒時間停下來細思幕後之人到底是誰。

現在傅長寧的選擇,給了他一個猜想。

如果他的猜想是對的,那傅長寧不可能把東西帶走的,不然根本達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

血與熔岩交織的世界,傅長寧和姬危年被妖蔓共同包裹在一個巨大的空腔裡,不讓她們觸碰到一點魘魔血。

妖蔓如魚得水地穿梭在這當中。

姬危年從剛剛進來,眼前瞬間黑掉就愣住了,此刻才明白她想做什麼。

“你知道是誰做的了?”

“還能是誰?”

“你想報複這一族?那——”詛咒之種怎麼辦?不留下,這些魔族怎麼可能買賬?

“噓。”

後邊的話,戛然而止。

他看著捂住自己嘴巴的這隻手。

其實著實稱不上好看,全是白骨,硌手,還糊了他一臉血,撲麵而來的腥。

可他還是瞬間安靜了下來。

像是瞬間從渾身疏離,遊離世外的影子,回到了柔軟的人間。

傅長寧卻已經把手收回去了,她自己也意識到糊了姬危年一臉血,但這個時候也沒時間道歉,隻來得及解釋:“我懷疑有魘魔能偷聽到。”

晶體看著他們,在心裡點頭。

確實有個怪老頭在一路追蹤他們來著。

接著,它就見傅長寧看回前方,而腦海裡,始終不見的人聲,終於有了回應。

“你之前說的話,還算數嗎?”